翩翩少年情,悠悠女兒心。
次日清晨,我與殷楓、荼獨離開了小屋,前往督堂府。
督堂府前,無數的兵士手持兵刃于府前不斷地巡視著,府內各個角落均被加蓋了哨樓,每座哨樓上均站著三名兵士,從各個角度巡視著附近的情況。
我們一行三人于距離督堂府不遠處的一座茶舍里一面喝著茶,一面觀察著督堂府的情況。
殷楓喝了一口水說道:“戒備如此森嚴,想必這幾日那督堂府定會有大事發生。”
我點了點頭:“不過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殷楓看著我:“有什么奇怪的?難道我說錯了嗎?”
“那胡宗憲作為東南總督堂,又有均是徐渭輔佐,按道理來說定是個謹慎低調之人,可如今高處這么大的陣仗,你們不覺得有些太高調了嗎?”我說道。
荼獨點了點頭:“是。”
“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個陷阱,為的是引出我們來?”殷楓問道。
“如果光是為了我們,那胡宗憲實在是太給我們面子了。”我微微一笑,隨即指了指周圍,“你看那邊坐著的那個人,腳下步伐沉重,上身線條分明,明顯就是習武之人。再看那邊那人,這炎熱之季里居然穿的如此厚重,衣服內必定藏有兵刃。還有那邊那人,站姿挺拔,目光炯炯,與附近的百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明顯是受過訓練,八成是錦衣衛的人。”
殷楓與荼獨隨著我的手環顧著四周,頻頻點頭。
殷楓:“不過,怎么沒見到仲杰與岸查?難道他們早已知道這里有問題了?”
“仲杰畢竟是從督堂府出來的,想來經過這么多天的調查,總該知道些內情。”我回答道。
殷楓有些焦急:“那怎么辦?這樣我們不就落后了嗎?莜熙,你既然早就看出來了,為什么還要在這里耗著?難道我們不是應該趕緊去別的地方找線索嗎?”
我端起身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水:“仲杰之前曾經跟我說過,我們每一次的任務,都是一場未知輸贏的博弈,我們在這里制定著種種計劃,對方也不是木頭,同樣也會猜測我們的行動,并設下對策。雙方就像是斗棋一般不斷地相互落子,誰能比對方多想出一步,誰就是最終的勝利者。”
殷楓只聽得一頭霧水:“什么意思?這跟我們現在在這里又有什么關系?”
我看向督堂府:“如果我是胡宗憲的話,當我設下如此明顯的布局之后,但凡有些經驗的人,一定能夠看出這其中有詐。”
荼獨突然插話道:“是。”
“但如果這戒備森嚴的局面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呢?”我說道。
殷楓恍然:“我明白了,一旦前來尋找汪直的人看到這個局面,定會認為汪直會前往別處,而實際上汪直卻真的回來這里,這是任何人都不會想到的事情。”
我幽幽地道:“只怕,不會是那么簡單。”
正說著,只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無數的兵士列隊于街道的兩側,將整個街道團團圍住。不一會兒,一家馬車飛快的駛向督堂府。
我們觀察著那輛馬車,馬車于督堂府門前停下,隨即在數十名兵士的簇擁下,一位身著長袍的男子快步走向馬車,徑直走進督堂府。
這時,我們身邊數余名男子突然起身,快步離開了茶舍。
殷楓笑道:“果然如你所說,想要汪直性命的人不止咱們索命門一家。”
我死死地盯著那輛馬車:“如果我沒猜錯,胡宗憲的第二步棋,很快就要落子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只見府內走出一群下人模樣的人,人群中間一名穿著長袍的男子在眾人的簇擁下飛快的上了馬車,緊接著,馬車飛快的駛出督堂府,向遠處走去。
隨著馬車的離去,附近又有無數的人站起身來,向著馬車駛去的方向奔去。
殷楓這時也站了起來:“那車內之人定是胡宗憲,我們趕緊跟上,切莫跟丟了!”
說著,殷楓便要上前,卻被我伸手攔住。
“不要著急,如果胡宗憲只有這種水平的話,那汪直也就犯不上與他見面了。”我說道。
正說著,街上的兵士們紛紛散去,列隊離開了督堂府。卻又一小部分人突然調轉了方向,向督堂府走去。
這時,荼獨也站了起來,準備前往督堂府。
我伸手將荼獨拉住,搖了搖頭。
殷楓看著我:“怎么?難道胡宗憲還有第四步棋?”
我點了點頭:“你們先等一下……”
話未說完,只見又有幾名男子從四面八方涌向督堂府的方向,紛紛從府強躍入了府內。
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聽得府內傳來了陣陣慘叫之聲,接著兩名渾身帶傷的男子從府中躍出,緊接著哨樓上射出了無數的弓箭,那兩人頓時成了刺猬,躺在了街上。
殷楓一臉驚訝地:“天啊,這胡宗憲的心機也太深了吧?居然設下了這么多的陷阱,稍微不留意,咱們就會和那些人一樣的下場。”
我依舊死死地盯著督堂府,如果我所料不錯,那胡宗憲的下一步棋,也該落子了。
果然,一架及不起眼的馬車于督堂府內駛出,飛快的離開了督堂府。
我終于站了起來,對著殷楓與荼獨說道:“出現了,追!”
我們一行人離開茶舍,用盡全力追趕著那架馬車。
馬車迅速的駛入了郊外的大道,我與殷楓、荼獨奮力的追趕著馬車。好在那馬車只是一架單匹馬的小型馬車,馬的速度也并不是很快,我們追趕得也不是很吃力。
殷楓望著那架馬車:“這胡宗憲好大的譜,居然都不派人保護,就不怕中途被人劫持嗎?”
我微微一笑:“所有人的目標都是那汪直,所以那胡宗憲才敢如此的大膽,因為他知道,一旦他中途被劫,誰也不可能再會知道那汪直的位置了。所以像我們這些人只會保護他,怎么可能殺了他。而且……”
正說著,突然兩道身影出現在我們的身后。我回過頭一看,正是仲杰與岸查。
仲杰笑道:“而且越是這樣,越不會讓人覺得里面坐著的會是什么大人物,這樣反而更加的安全,你說對嗎?莜熙。”
殷楓:“是你們?你們怎么會在這里,難道你們不是應該在目的地等著胡宗憲嗎?”
岸查:“我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那汪直會在哪里。”
“可我剛剛并沒有看見你們啊?”殷楓納悶地說。
岸查:“盯梢那么辛苦的事情,這大熱天的我們怎么可能回去做,當然是等你們找到線索之后跟著你們就好了。”
殷楓抬手給了岸查一巴掌:“你到說的挺理所應當啊,你知不知道我們在哪里盯梢盯得有多辛苦,你們倒好,直接漁翁得利!虧你們還是男的呢,怎么就這么不要臉呢?”
岸查:“喂喂喂,這又不是我的主意,你打我干什么!”
我看向了仲杰:“所以你在胡宗憲那里呆了一個多月,什么都沒探出來是嗎?”
仲杰尷尬地笑了:“那胡宗憲防我防的比防賊還要狠,這一個月我甚至連門都沒怎么出過,怎么可能能知道他的想法。”
我嘆了口氣:“所以你那點小心思就全用在我們身上了對嗎?你不但是男人,好像還是我們的上級吧?有這樣對待自己的下級的上級嘛。”
仲杰望著眼前的馬車:“莜熙,你覺不覺得,這條路似乎有點熟悉啊?”
殷楓:“喂喂喂,你別打岔好不好,而且也太生硬了點吧?”
我看著馬車,突然一愣:“這事……不可能啊,他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殷楓看著我:“莜熙,出了什么事情嗎?”
正說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馬車的前方,正是之前汪滶下船的碼頭。
馬車上,一個男子緩緩走了下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胡宗憲的軍師徐渭。
徐渭回過頭:“各位一路跟來,真是辛苦了。”
我與仲杰一行人現身在徐渭的身前。
殷楓:“怎么會是你?胡宗憲呢?”
徐渭笑了:“胡大人怎么可能回來這種地方,各位似乎是白來一趟了。”
我恍然道:“徐大人真是高明,從一開始就把我們帶入了錯誤的方向。”
仲杰亦說道:“是啊,徐大人擺下這一系列的迷魂陣,為的就是給我們一個錯覺,讓我們從一開始就先入為主的認為是胡督堂去見汪直。”
“然而事實上,并不是胡督堂要去見汪直,而是汪直要去見胡督堂。”我說道。
徐渭笑道:“各位的智慧已經贏過了想要那汪直性命的眾多人了,只可惜還是差了那么一點點。”
我與仲杰聽到此言,瞬間同時回過頭去,只見之前那輛馬車早已調轉了車頭,不知何時離開了碼頭。
“不好!汪直一定就在車上!”仲杰頓足喊道。
仲杰正要去追,卻被我一把攔住。
我看著徐渭:“徐大人計謀之高明,小女子倍感佩服,此刻如果我們前去追趕那架馬車,恐怕又要著了許大人的道。”
徐渭臉色一沉:“姑娘此言怎講?”
“正如我剛才所言,徐大人特意讓馬車在我們面前消失,目的就是為了將我們引開。不過很可惜,我們可不愿以錯過大人物的登場。”
正說著,只見遠處一架樓船緩緩向碼頭駛來。
我微微一笑:“徐大人此行的目的,只怕不是為了引開敵人,而是為了來迎接徽王吧?”
徐渭看著我,突然放聲大笑:“姑娘果真冰雪聰明,是在下小看你了。不錯,那船上之人,正是你們一心想要其性命的徽王汪直。”
我正色道:“徐大人似乎有恃無恐啊?”
徐渭微微一笑:“因為我并沒有看出你們有殺害徽王的意圖,相反,我倒是看出了你們并不希望徽王被害。”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殷楓問道。
徐渭:“只憑我這么多年來的經驗罷了。當然,你們似乎內部對于徽王的生死并不統一,不過有一點倒是共通的,就是都不希望徽王死于他人之手。”
仲杰嘆道:“真是什么都讓你看出來了。”
徐渭轉過身,望著慢慢駛來的樓船:“所以你們的出現,可謂是上天注定我大明國從此太平的禮物啊。”
“徐大人這話我倒是不太明白了。”我說道。
徐渭回過頭看著我:“我徐某自恃在智謀上無人能及,像姑娘這般能夠讓我感到棘手之人遇見的并不多。以前少有,現在依舊少有。”
仲杰:“但是也并不是沒有,不是嘛?”
徐渭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的確有一個人,在智略上可謂與姑娘旗鼓相當,但在用心狠毒這方面,卻又大大占了上風。”
“你說的這個人,也想殺掉徽王嗎?”我問道。
徐渭嘆道:“不錯,并且那人背后的勢力太過于龐大,即便是老夫我,亦沒有辦法阻止他的行動。我這次的計謀既然瞞不住你,我想自然也是瞞不住他的。如果我所料不錯,徽王此番前往靈山會見胡督堂的路上,定會遭到他的埋伏。”
“原來汪直與胡宗憲是打算在靈山相見啊!”岸查恍然道。
殷楓冷笑一聲:“都說這么久了你才反應過來,你可真夠給我們丟人的。”
岸查:“你……”
未等岸查說完,仲杰一擺手:“先不要打鬧,讓徐大人說下去。”
徐渭繼續說道:“如果說要是設伏的話,那靈山腳下也許是最好的地點。”
殷楓突然說道:“等一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們為什么不換一個地方呢?”
徐渭搖了搖頭:“胡督堂已經到達了靈山,而且此時即便是換地,也很難不讓那些人知道。”
“你是想讓我們保護徽王,對嗎?”我說道。
徐渭點了點頭:“以你們的能力,勝過我手下十萬雄兵。并且如果我派太多的人,會引起回望的懷疑,人數太少,又不管用。”
“說了半天了,你說的那些人到底是誰啊?哪有這么可怕?”岸查忍不住問道。
徐渭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們講要面對的對手,是當朝的錦衣衛,而他們的首領,則是錦衣衛之首,陸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