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簡單愛意客,癡心難得癡情人。
我與荼獨帶著虞氏逃離了曹府,并趁著夜色離開了保定城。
保定城外十余里的地方,坐落著一座廢棄的小廟,廟中正睡著幾名落魄的乞丐。
荼獨本想將他們滅口,卻被我攔住。
我將懷中所藏的迷藥“千日醉”點燃。這迷藥亦是毒經中所記載的一種迷藥,雖然在制作上不易,但效果奇佳,一旦被人吸入,至少能夠足足睡上三日的時光。并且除去昏睡,對人并沒有什么附加的傷害。
我們待廟中的毒煙散去之后,荼獨抱著虞氏與我進入了廟中。這小廟雖然早已被荒廢,但卻被這些乞丐布置得井井有條,倒也省去了我們不少的麻煩。
我將角落里堆放的干草鋪在地上,荼獨則將虞氏放置了草鋪之上。
我拍了拍荼獨的肩旁,叫他放心在這里住下來,因為我知道,門中的追兵不會追上我們。
我繼續將干草鋪在地上,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覺。而荼獨則坐在了虞氏的身邊,默默地在一旁守護著她。
第二日清晨,廟外再次下起了鵝毛大雪。我交代荼獨留在廟中照顧好虞氏,自己則返回保定城打探情況。當我再次回到廟中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
我拿回一些在城中購買的食物遞給荼獨,自己也吃了起來,而躺在荼獨身旁的虞氏則依舊還未醒來。
保定城的狀況果然與我預想中的一樣,除去被我們救回來的虞氏,曹府包括曹老板在內的三十余口人,無一人幸免于難。
當我再次返回曹府時,曹府的周圍早已圍滿了來此查案的官兵。同一座宅邸,已經發生了兩起滅門慘案,這為保定城本就昏暗的天空更增添了一份陰霾。
我于城內四處打探,卻并沒有發現任何索命門門徒的身影。看樣子壽仁死后,仲杰并沒有下令對我們發動追擊,而是帶隊回了石樓。
當然,除去仲杰有意放過我們之外,想來鵠鳩也早有交代,一旦抓到張媽,便趕緊趕回石樓。因為一旦與我們較上勁,勢必會引起當地官府的注意,鵠鳩并不是一個喜歡給自己惹麻煩的人,因此此番他會放過我們,也在情理之中。
我坐在廟中,一面吃著自己買來的食物,一面看向正在昏迷的虞氏。昨夜,我已經為虞氏檢查過身體,發現她的身上并無外傷,而之所以會昏迷這么久,想來是因為受到了太大的驚嚇與刺激。
對此,我內心感到十分的抱歉。且不說生性善良的虞氏對待我與荼獨十分的友好,單說整個曹府上下實際上與我們并無任何瓜葛,卻因為我們遭遇到如此橫禍,雖說下令殺人者并非我們而是鵠鳩,但追其根本那些可憐之人卻也是因為我們而亡。
一想到這里,我不由得低下了頭。在我的旁邊,荼獨正為虞氏熬著米粥,隨著鍋中熱氣的上升,整個小廟之內飄浮著陣陣米香。
不一會兒的時間,鍋中的米粥已經煮好,荼獨盛上一碗放在了虞氏的身旁。
而我則將剩下的米湯分別灌入了那些昏迷著的乞丐口中。畢竟我們住著人家的地,用著人家的鍋,要是在餓死幾個,那就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待我將那些乞丐喂完之后,虞氏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接著睜開了雙眼,猛地坐了起來,大口的喘著粗氣。
荼獨見虞氏醒來,一臉的喜悅,笑容不自覺的掛在了他的臉上。
“少夫人,您醒啦?”我倍感歉意地對虞氏表達著問候。
虞氏看著我,又轉頭看向了荼獨。
“老爺,他逃出來了嗎?”虞氏問道。
我并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虞氏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的堅強,當她聽到曹老板被害的消息后,并沒有流下一滴淚水,只是低著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虞氏抬起頭,看向我與荼獨,冷冷地:“那些人的目標,是你們二人吧?你們到底是誰?”
荼獨聽到此言,慌忙看向我,眼神中帶著求救的意思。
我搖了搖頭:“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想我也沒有必要再對你隱瞞什么了。沒錯,那些人的目標,的確就是我與荼獨。而我們的真實身份,實際上與那些屠殺曹府之人,是一丘之貉……”
于是乎,我將我們的身份,來到曹府的目的,以及索命門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訴了虞氏。
“雖然我們也沒有想到那個鵠鳩會做出如此兇殘之事,但曹府上下三十余口人卻也的確因我們而亡,如果你因此而記恨我們,我們也并不會有任何辯解。”我對虞氏說道。
然而虞氏卻并沒有任何的激動之意,反而比之前更加的平靜。
虞氏淡淡地說道:“如此說來,你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將會是昌黎縣了?”
我點了點頭:“我與荼獨過了今夜便會啟程前往昌黎縣。而索命門的門徒們如今已經達成了他們的目的,所以現在保定城是安全的。如果你仍愿意相信我們,明天一早我會讓荼獨送你回城。”
說著,我又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子遞給虞氏。
“現在的曹府應該已成為了官府的重點對象。為了不給你自己招惹麻煩,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回曹府的好。這些雖然不多,但足夠你在保定城置辦一套新居了。當然,如果你不愿意再留在保定城,你也可以先與我們往昌黎縣走著,一旦有了合適的居住之所,我們再行分別。”我說道。
虞氏緩緩地將我手中的金葉子推回:“這些,你還是自己收著吧,我也用不上。我會和你們一同前往昌黎縣,但不是為了找一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而是也想知道當初那位導致徐王府百余人命喪黃泉的女子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聽到此言,我與荼獨不由得都愣住了。
“你說你想跟我們一起去昌黎縣調查陸姑娘的消息?”我驚訝地問道。
虞氏并沒有回答我,點了點頭。
荼獨焦急地在一旁不住地擺著手、搖著頭,張著大嘴不時的發著怪叫聲。
我亦沉下了臉看著虞氏:“少夫人,這可不是玩鬧的事情。要知道,在我們身邊,隨時伴隨著危險與死亡。即便是再尋常的地方,亦可能存在著兇險。”
虞氏面不改色地答道:“我不怕危險。”
“可少夫人你不過只是一名普通的弱女子。一旦真遇到危險,很多時候我們連自保都困難,更無暇再去照顧你了!”我亦有些生氣地說道。
虞氏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你們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也與我毫無關系。只是我們剛好順路而已。”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們倒也無法強迫你。如果你真的想要跟隨我們一起行動,就要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
虞氏“嗯”了一聲,將頭轉了過去,不再看向我們。
我與荼獨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日夜里,廟外的風雪依舊未停,荼獨外出去尋找食物去了,而我則與虞氏繼續留在了廟中。
我們所處的破舊小廟本就四處漏風,如今經過一日風雪的侵襲變得更加的寒冷了起來。
由于廟中儲備的柴草并不富裕,我們只能點燃一處火堆用來取暖,外面寒風不時刮進小廟中來。我們即便再小心呵護,火苗依舊會不時的被風吹滅。
虞氏在寒冷中不斷地顫抖著自己的身體,卻沒有發出一聲的怨言,也沒有任何想要離開我們的意思。
虞氏態度之堅決不禁讓我感到十分的為難。且不說虞氏的存在會讓我們的行動變得更加的困難,只說虞氏此行究竟為何目的,便讓我有著無數的瞎想。
畢竟曹府上下三十余條性命,皆因為我與荼獨而亡。虞氏雖因為荼獨而撿回一條命,但我們仍舊是欺騙過她的人。而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堅持要與我們兩位“仇人”同行,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打算找機會報復我們?還是另有別的目的?難道說,她也是鵠鳩安插在我們身邊的一枚棋子?
想到這里,我不禁感覺腦子里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荼獨于風雪中手持一只母雞回到了廟中。他的身上,則多出了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
荼獨剛一進門,便將手中的母雞往地上一扔,隨即將身上的毛皮大衣脫下,披在了虞氏的身上。
我見狀打趣道:“喂喂喂,這邊還有一位女子在忍饑挨餓呢好不好,有些人怎么就只知道給一個人送衣服啊?”
荼獨聽罷,不好意思的沖著我傻笑這。
而這時,虞氏卻將身上的大衣脫掉了,接著起身來至了中午剩下的那鍋涼粥跟前,打算盛上一碗。
荼獨見狀,正要過去。我搶先一步來至了虞氏身旁,一把將她手中的碗按下。
虞氏看著我,冷冷地:“你要干嘛?”
“在這種天氣里如果你吃涼食的話,恐怕連今日夜里都會抗不過去。”我說道。
虞氏并沒有看我,只是冷冷地說道:“我不想在接受你們的施舍。”
我微微一笑:“少夫人,您這話說得就有些見外了。要知道,現在咱們可是懷著同樣的目的去做同樣的事情,所以要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同伴關系,同伴之間互相幫助,怎么能用施舍二字呢。”
虞氏看了我一眼:“既然如此,你也不用總是少夫人長少夫人短的叫我,既然你們來我曹府做工是假,我們之間也就不存在什么主仆關系了。”
我搖了搖頭:“少夫人這話又錯了。雖然我們來曹府的確是有別的目的,但那張賣身的契約確是我們親自畫的押。所以說我們在事實上仍舊是曹府的下人。而少夫人在曹府對待我們勝似親人一般,如今少夫人遇難,我們又豈能坐視不管?”
虞氏嘆了一口氣:“好一張伶牙俐齒,雖然知道是狡辯,卻又令我無話可說。”
言罷,虞氏重新回到火堆之前,撿起荼獨的毛皮大衣穿在了身上。
荼獨見虞氏重新穿上了大衣,頓時笑了起來。
虞氏撿起地上被捆著的母雞,對著我與荼獨:“你們誰有匕首或短刀借我一用?”
我還未做出反應,荼獨已將自己的短刀遞給了虞氏。只見虞氏熟練地將雞宰殺處理干凈,隨即將雞肉斬成塊,放置了盛滿雪水的鍋中開始燉起了雞湯。
荼獨見狀,趕忙過去幫忙。我站在原地看著二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深夜,虞氏依然睡了過去。我與荼獨坐在虞氏身邊,并未有一絲困意。
我轉頭看向荼獨:“我決定將她帶在身邊,你不會怪我吧?”
荼獨看著我,搖了搖頭。
“這一路之上,只怕隨時都可能會有危險,我這邊你完全不用管我,只需要照顧好她就行了。”我說道。
荼獨點了點頭:“是。”
我嘆了口氣:“荼獨,如果說,她是鵠鳩派來安插在我們身邊的敵人,一旦我們發現了她的身份,你會動手殺了她嗎?”
荼獨想了想,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我微微一笑:“放心吧,無論你是殺是放,我亦不會對你有任何的怪罪。說心里話,我之所以會同意讓她隨我們一同前往昌黎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我亦覺得對她不起,同時也希望能夠通過她減輕我對曹家三十余條人命的愧疚之情。”
荼獨聽著我的話,也笑了。
“不過雖然少夫人只是普通的弱女子,但我們行動的速度還是要加快一些,畢竟如果現在的鵠鳩是影月與陸姑娘所生之子假扮而成的話,那么一旦他從張媽口中套出影月與陸姑娘之間的秘密,一定會第一時間想到昌黎縣,并且那里是他兒時生長的地方,自然比我們要更加的熟悉。”我說道。
荼獨點點頭:“是。”
我嘆了口氣:“如果我所料不錯,從他們將張媽擄至石樓到鵠鳩得到他想要的秘密,前后加起來也不過五日的時間,現在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必須在到達昌黎縣時,馬上就得找到陸姑娘的故居。否則我們定會被鵠鳩搶先一步。”
說著,我望向了廟外,喃喃地:“我們受了這么多的苦難,我想,也該到苦盡甘來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