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尸登王座,終難逃往生。
我與仲杰等一行人狼狽地穿行于林間,緩慢地向著石樓的方向前進。
鵠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躺在一副擔架之上,由幾名跟隨著我們一同逃脫的索命門門徒抬著,跟隨著我們走在隊伍的末尾。
只是短短半日的時光,那鵠鳩仿佛被人抽干了一般,變得骨瘦如柴,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
仲杰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鵠鳩:“想不到這鴉片的毒性竟然如此之大,竟能將如此精壯之人變為塚中之骨。我實在想不明白,既然這毒性這么強,為何鵠鳩還是會每日吸它?”
我搖了搖頭:“只怕是他也想戒掉,但卻做不到。李先生曾對我言,這鴉片雖然珍貴,但卻是堅決不可接觸之物,一旦吸食,其所產生的快感與依賴只靠意志是萬萬不可能戒除的。”
仲杰不由得長嘆一聲:“如此害人之物,還是早早毀掉為好。”
我點了點頭:“日后一旦見到此物,一律銷毀,否則一旦讓尋常百姓依賴上此物,家破人亡不說,只怕是要亡國。”
岸查一面為自己的傷口上著藥,一面向我問道:“不過莜熙,當時你突然轉頭將他從那些錦衣衛手里救出來額時候,我就已經夠想不通的了,要知道,要是咱們咱遲上一會兒,待陸繹從三房主的包圍中突圍出來,那咱們那時就真的死定了,現在想想,我都覺得后怕呢。”
殷楓亦問道:“岸查說的沒錯,就算說你冒死將鵠鳩救出是為了以他為人質,來控制索命門的余眾。那么你現在居然要將他送回石樓,我就實在是想不明白了。”
我看向岸查與殷楓,答道:“我會將他救出來,當然不只是因為好心。要知道,在這次獵場的行動里,為了能夠將鵠鳩徹底拿下,我想萬奈兄定是調動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萬奈聽罷,苦笑道:“如不是那些錦衣衛突然冒了出來,只怕是早就將鵠鳩拿下,為我父親和真正的門主報仇了。這就叫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別的到都還好說,錢沒了可以再掙,領地沒了可以再找,人沒了可以再招。但黃房主他們在我年幼時便跟著我,如今失去他們,實在令我心痛。”
岸查看著萬奈道:“我怎么一點沒有看出來你難過?黃堂主他們對你這么忠心耿耿,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太無情了吧?”
萬奈笑了笑:“感情容易影響一個人的判斷,如果我是那種感情用事的人,只怕是早就帶著門人與鵠鳩拼命,為我父親報仇了。”
說著,萬奈轉頭看向了我:“在這方面,咱們莜熙門主做得可就比我厲害多了。如果我沒猜錯,此番莜熙門主明為將鵠鳩送回石樓,暗地里卻是想將索命門借此機會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我無奈地笑了笑,看向萬奈:“計劃的確是這么計劃的,不過我跟你還有鵠鳩還是不一樣的。如果索命門的門徒們不愿意與我合作,我是不會強求的,畢竟那里也曾經是培育我的地方。說起來,萬奈兄今后有什么打算?”
萬奈笑道:“門主這話問的,我萬奈經此一役,可謂是輸了個底兒掉,即便是重整旗鼓,實力恐怕也不會有之前的一半。所以我決定了,從今日起,我萬奈便是你們重生門的人了。”
殷楓冷笑一聲:“你開什么玩笑呢?誰允許你加入我們重生門了?我們招你進來干什么?難道等著你像背叛鵠鳩一樣的背叛我們?”
萬奈突然正色道:“要說背叛,咱們恐怕是誰也沒資格說誰吧?不過有句話你倒是說對了,我萬奈可從來不是個屈居人下之人,一旦我認為我侍奉之人不如我,我一定會找機會推翻他。所以莜熙門主最好能夠一直保持在我之上的強度,否則我一定會背叛你的。”
“你……”殷楓憤怒地指著萬奈,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我聽了萬奈的話,不由得大笑起來:“好啊,那你就留在我身邊好了。”
“莜熙……”殷楓正要說什么,卻被仲杰抬斷。
仲杰笑道:“莜熙門主能夠做出如此決定,這魄力卻是讓我等十分的佩服。而有萬奈這么一頭狼在身邊,只怕莜熙門主日后也不再敢有絲毫的大意與懈怠了吧。”
我看著仲杰,嗔怪道:“你又不是我們重生門的人,叫什么門主。”
嬉鬧之中,我們一行人不知不覺已來至了石樓所在的那片樹林之中。相比于以往,今日的樹林卻異常的安靜,不但不見索命門中巡哨的門徒,就連一只麻雀都沒有見到。
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種不祥之兆,手不自覺的摸向了懷中的匕首。
仲杰等人亦是十分的警惕,每個人都將自己的兵刃拿在了手中,隨時做好了御敵的準備。
我們警惕的與林中走著,只覺一股濃郁的煙火味從遠處不時的飄來。我與仲杰對視一眼,暗叫不好。
我們趕忙加快了腳步,直奔石樓而去。隨著距離石樓越來越近,我內心的不安也逐漸被證實。
樹林里的樹木上,滿是刀砍的痕跡,地面上四處遺留著血跡。繼續向前走著,能夠看到索命門門徒的尸體正躺于地上,越是靠近石樓,尸體的數量越多,當我們來至石樓門前時,無數的尸體堆積在門前。
我俯身檢查著地上的尸體,不由得大吃一驚,轉頭看向了仲杰:“這手法于屠滅歸云教之人乃是同一人!”
仲杰點了點頭:“兇手可能還在石樓之內,需萬分小心。”
我對著仲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萬奈等人。
“萬奈,你和岸查還有殷楓回到林中再好好搜尋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幸存之人。如果遇到敵人,不要與之交戰,趕快來石樓找我。”
萬奈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岸查看著我,問道:“莜熙,如今這情況,你就不怕他跑了嗎?”
“放心,他現在還不會棄我而去,你和殷楓多加小心。”
岸查無奈,與殷楓離開。
我深吸一口氣,與仲杰、荼獨一同邁步走進了石樓,鵠鳩則在幾名門人的攙扶下,隨著我們一同走了進去。
石樓內的慘狀比之外面更加的慘烈。鮮血宛如河流一般流遍了整個石樓的地面,每一間房間內均有數名慘死的門徒。
面對如此慘狀,即便是整日與殺戮作伴的我亦感到一陣不適。而那幾名負責攙扶鵠鳩的門徒此時已然嚇破了膽,只聽得其中一人突然大喊一聲,鵠鳩瞬間被他們扔在了地上,除去一人已嚇得癱坐在地上無法動彈,其余之人皆轉身跑掉。
鵠鳩躺在地上,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躺在地上只是不住的抽搐。
我看著地上的鵠鳩,不由得長嘆一聲,隨即打算去將他扶起。荼獨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搶先我一步來至了鵠鳩的身邊,一把將他抱起。
我笑著對荼獨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經過無限的盤繞,我們總算是來至了大廳之上。大廳里,地面上躺滿了門徒的尸體,這慘狀,仿佛身處地獄之中。
我邁步正要向前走,突然數十枚暗鏢飛速的直奔我的面門而來,好在我這一路均做好了隨時御敵的準備,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我將匕首向上一撩,那些暗鏢瞬間被我擊落于地。
我順著那些鏢發來的方向望去,卻見索命門的香案前,嫣紅渾身是傷的坐在地上,抬著手警覺地望著大門口。
我與仲杰對望一眼,趕忙跑了過去,荼獨亦抱著鵠鳩跟了上來。
我們來至了嫣紅的身邊,嫣紅看著我們,長舒了一口氣,虛弱地:“原來是你們啊,這么說來,那些人是真的走了。”
我點了點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嫣紅苦笑:“說起來,索命門會成如今這般田地,里面也有你的功勞呢。”
“我?”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嫣紅,“嫣紅,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說這里面與我有關?”
嫣紅忍痛笑了笑:“那日有人為了救自己的小情人,不惜將我們最大的敵人引到了這里,雖然人家當時并沒有參透咱們石樓的奧秘,不過也算是記住了咱們的位置了。”
聽到此言,我不由得感到一陣臉紅。當時為了能將仲杰救出,我的確有欠考慮,但嫣紅的一番話卻讓我更加的感到疑惑。
“你是說,這些都是錦衣衛干的?不可能啊?那些錦衣衛雖然厲害,但應該不至于能夠將索命門弄成這般地步才是。”我的語氣中明顯透露著懷疑。
嫣紅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相信。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亦不能相信這里所發生的事情。那個陸繹,不知道從哪里學到了一套狠毒的功夫,我索命門的天羅地網陣在他面前,猶如螻蟻一般,只是幾招,便破解了陣型。”
“人間煉獄?”仲杰忍不住脫口而出。
仲杰此言,與我所想不謀而合。然而我卻并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如果陸繹真的因禍得福,在那石窟之中的找到了人間煉獄的武功秘籍,那么也就意味著,我們都將成為他陸繹與他手下錦衣衛的盤中餐。
仲杰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只見他身子向前湊了湊,仔細的檢查著嫣紅身上的傷勢,突然臉色一沉,搖了搖頭。
嫣紅慘笑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的傷我自己很清楚,只怕是沒得救了。”
說著,嫣紅看向了荼獨手中抱著的鵠鳩,嘆了口氣。
“從一開始我就勸你不要碰那個玩意,你就是不聽,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也算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嫣紅感嘆道。
我猶豫地看著嫣紅,說道:“嫣紅,有一件事情,我真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你是想告訴我,鵠鳩并不是真正的鵠鳩這件事情吧?”嫣紅說著,比之剛才更加的虛弱了,音量也越來越小,“心心所念之人,突然性情大變,作為與他最親近之人,我又怎會不知?”
我不由得一愣:“你早就知道了?”
嫣紅點了點頭:“我一直裝作不知道,卻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他似乎忘了,偵查之事,乃是我最為擅長之事。”
說著,嫣紅長嘆一聲,看向了鵠鳩:“我所愛的那個鵠鳩,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卻相對單純。易容之術乃是我所長,深知其中道理。即便外貌再像,性格卻是永遠無法復制。”
“那么,你為何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仲杰問道。
嫣紅慘然一笑:“因為我不會武功。一開始,我打算利用他對我的松懈,暗中將這個謀權篡位之人解決掉。然而隨著時間我卻發現,這個人,遠要比鵠鳩更加的迷人……”
我不由得轉頭看向了鵠鳩:“你……愛上了他?”
“這把年紀了,什么愛不愛的。而且相比于之前那個木頭,這個鵠鳩,更加的愿意與我交流。與其沉溺于一個不愛自己之人,倒不如委身這個對我有些意思的家伙。”嫣紅嘴上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劇烈的疼痛讓她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先別說這么多話了,我這就帶你走,也許還有救。”我說道。
嫣紅搖了搖頭:“不要白費力氣了,我知道我已經不行了。莜熙,你是女孩,我有些私密之語,想要跟你說說。”
我嘆了口氣:“有什么要說的,就告訴我吧。”
嫣紅湊到了我的耳邊,小聲的跟我講著一些悄悄話。我聽著嫣紅的話,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忍不住喊了出來。
“既然能告訴你,豈能是戲言。”嫣紅說著,望向了鵠鳩,“他,也是一個可憐之人,本想著能與他共死,可惜,是辦……”
嫣紅話未說完,突然身子向后一倒,斷了氣。
望著嫣紅的尸體,我忍不住感到一陣難過。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喧囂聲于樓內傳來,接著,只見岸查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來了……錦衣衛來了!”岸查喘著粗氣大喊著。
“什么?”仲杰聽完,忍不住喊了出來。
此時此刻,以我們目前的狀態,莫說是陸繹,只怕是連他紹庭、碧云,亦難以敵過。
這時,鵠鳩突然抬起手來,顫抖地指著大門,虛弱地:“帶……帶我回……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