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垂垂榻上臥,昔日翩翩少年郎。
白云觀觀頂,乃是整個白云觀中最大,也是裝潢最為氣派的房間。而房間的主人,自然非白蓮教教主馬師祖莫屬。
昔日里,這間房間乃是觀中禁地,除非馬師祖有意交代,任何人均不不得踏入此間半步。
然而近日,房中卻是熱鬧非凡。數十名教中弟子如走馬燈般不間斷的來回出入著房間,每個人的手中均捧著沉重的物件,其中既有行李,也有不少奇珍異寶。
馬師祖坐在房中,看著手下弟子忙碌著,不時地對他們指指點點。
“輕點拿,這些東西可都是極其易碎的物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可別給我摔壞了。”
馬師祖一面說著,一面把玩著手中的一個玻璃制成的天使把件。
“要說起來,這西洋的玩意雖然精貴,但的確是漂亮,相比于咱們那些大紅大綠的玩意,還得是這晶瑩剔透的好看。”
馬師祖這時抬起頭來,望著身前的弟子們:“都收拾好了沒有?”
其中一名弟子放下手中的活兒,恭敬地答道:“回師尊的話,已經放置好了大半,然而這些東西均是師尊心愛之物,我們不敢魯莽,以防磕碰,因此慢了一些。如果師尊著急,我可在交上來些弟子。”
馬師祖擺了擺手:“不必了,人太多我看著煩,而且我這屋內的東西皆是珍貴之物,接觸之人越少越好,不說弄壞了,很多東西甚至危險得很。”
“師尊為我們著想,眾弟子皆感師恩,我們再抓緊一些。”弟子言罷,轉身指揮著眾弟子繼續干著活。
馬師祖此時站起身來,來至了窗前,望著和窗外沉思著,口中不時念念有詞。
“那兩人究竟是何人派來?為何屢次三番壞我好事?是俞大猷那邊的人?不應該啊,魔焰天帝說過俞大猷那邊并沒有任何的準備,應該不知道我的存在才是。來尋親的家屬?那他們此刻應該去找魔焰天帝才是,怎么又回來找我?難道是……不可能啊?如果是他,那他們又是怎么與他結識的?”
馬師祖心中琢磨著,卻始終沒能想出答案來,不由得長嘆一聲。
“早知如此,卻應當留他們二人其中一人一命,待審問清楚再行取其性命。不過誰讓那二人竟然能夠堅持這么久,直到我最后,也是最強的一道陷阱才中招,若是早早掉入我的陷阱,又怎么會直接丟去了性命。”
這時,之前那名白蓮教弟子走了過來,向馬師祖行禮道:“師尊,東西依然全部放好了。”
馬師祖點了點頭:“都退下吧,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那名弟子答應著,帶著眾人走出了房間。
馬師祖再次坐回到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開始琢磨了起來。
“不過那兩個人既然能夠堅持這么長時間,定是精通此道之人,如此說來,難道那兩人真的是他派來的?”
馬師祖思索著,搖了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罷了罷了,不去多想他了。不管對方是誰,反正如今也已經成為兩具死人了。”
說著,馬師祖站起身來,來至了一扇正對著窗戶的桌子之前,從桌子的抽屜中,取出一只木盒。
馬師祖打開木盒,里面擺放著數十只姿態各異的玻璃人偶,這些人偶周身透明,每個人均有著不同的姿態,雖然臉部只是一片空白,遠觀卻也十分精致。
馬師祖將這些玻璃人仔細的擺放在桌子之上,那些玻璃人立在桌上,宛如一對微縮的小型軍隊一般,卻又是如此的可愛。
接著,馬師祖有來至了房中的一面柜子前,將柜門打開,又從里面取出一個更為寬大的木盒。馬師祖將木盒打開,從中拿出一個造型別致的木盒,木盒的前部有著一個玻璃制造的圓形裝飾,右側側是一只鐵質的搖把。
馬師祖將那木盒放置到了一個距離擺放玻璃人的桌子三丈之遠的一架木幾之上,那木幾的面上還擺放著一只圓盤。
馬師祖將那木盒上的圓形裝飾對準了桌子上的人偶,接著轉動下面的圓盤,木盒頓時轉向了后方。
馬師祖長舒一口氣,一臉疲憊的坐在了椅子上。
“不是那兩個混蛋,如今我何至于到如此地步。真沒想到那倆人竟然能夠來到距離我這么近的地方,險些讓我搬離這里。要知道,我在這里付出了多少心血,設下了多少智慧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要我就這樣逃離這里,我倒還有些不舍得呢。”
說著,馬師祖望向了窗外,閉上了眼睛:“不過,什么東西,都比不上命重要,這點只怕沒人比我更加的明白了。”
馬師祖躺在椅子上,不知不覺竟然睡去了。
這時,一陣陣喧嘩之聲響徹整個白云觀,巨大的吶喊聲直接將馬師祖吵醒。
馬師祖迷迷糊糊之間忍不住罵道:“混賬,何人在外喧嘩!”
馬師祖慢慢回過神志,只聽得外面的喊聲不絕于耳。
“天兵顯圣啦!”
“師尊又做法了!”
“定是師尊請來對付他口中的敵人的。”
“什么也別說了,快拜啊!”
馬師祖仔細聽著外面的吵鬧聲,一下子來了精神,正待想要坐起身來,卻見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正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馬師祖臉色頓時煞白,一臉驚恐地用余光掃向身旁,只見我正站在那只木幾的旁邊,不斷地搖動著那木盒的搖把。
木盒前那圓形的飾物原來并非只是裝飾,而是一處奇異的機關,木盒通過它竟然發出了一束耀眼的光束,那光芒明亮程度竟不亞于任何的燈火只光。
而在光束通過那些擺放至桌子上的玻璃人偶,投射至窗外。而窗戶正對著的,正是后庭的石墻。那些玻璃人偶的影子投射在石墻之上,形成了無數巨大且不斷晃動著的影子,宛如天兵下凡一般。
我望著窗外的情景,忍不住感嘆道:“圓寂大師雖于武學上的修為并不為長,但若論奇門遁甲之術,當時之人只怕無人能出其右。而其門下所收兩名弟子,二弟子深得圓寂大師真傳。而大弟子雖未盡學其能,卻一向善于變通,竟結合了西洋的技藝,其所造機關只會在圓寂大師之上。”
馬師祖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的看著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你沒有死?”
馬師祖激動地再次想要起身,卻被身后的仲杰一把按住肩頭,并將手中短刀貼近了他的脖頸。
“你最好老實一點,我這個人手法不是很好,萬一失手傷到你也就算了,你要因此而喪命那可就不值當了。”仲杰說道。
馬師祖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見他死死地盯著我,過了一會,才稍顯平靜的對我說道:“這么說來,你們是馮思火派來的了?”
我微微一笑:“一開始我們來找你的確是受他所托。”
馬師祖大聲喊道:“那個假仁假義的混蛋!難道他還真當自己是什么善人了?他這輩子所害之人,只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兩位大俠,那個姓馮的給了你們多少錢?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我不缺錢,你要是能夠放過我,這白云觀中的財物隨便你們拿!要是你們能幫我除掉馮思火,我給你們三倍的錢!”
仲杰抬起頭看著我,笑道:“你聽,這個條件好像很誘人。”
我搖了搖頭,看向馬師祖:“一開始我們的確是受馮思火之托,前來取你性命。不過現在對于馮思火的任務,我已經不再看得那么重了。因為我發現,你對于我來說,有著比馮思火大上十倍的價值。”
馮思火一臉的疑惑:“姑娘所言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
我笑道:“說起來,馬教主所設的機關果真是威力驚人,即便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卻也還是受了傷,不過好在這傷勢算不上嚴重,對于你這種人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馬師祖低下頭,這才注意到我雙腿的褲子已然破去大半,雙腿上被綁上了厚厚的布條,而這布條正是仲杰衣服的袖子撕成的。
我再次看向了窗外,嘆道:“我們在暗道之中無意間看到了墻壁的上面被鑲上了一層銅皮。當時我們并不明白它究竟有何作用,后來想到這暗道沒有任何的照明工具,光線卻明亮到能夠看清腳下的路。”
“然而我們仔細想來,卻發現并沒有那么簡單,回想到當初我們上山之時,你雖身在山上,卻能夠掌握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便明白了,那些銅皮的用處是利用光線的反射來從你房中監視我們的行動。”仲杰說道。
我繼續說道:“我想一旦我們真的穿越了你設下的重重機關,你一定會在我們沒有趕到之前便會收拾東西走人了。而我們剛剛看到你的弟子正在幫你收拾房間,更加驗證了我的推斷。”
馬師祖臉色鐵青的看著我,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摸了摸自己腿上的傷:“不過為了能夠騙過你,我倒也是費了不少的心思。首先我先仲杰一步向前前進,讓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而仲杰則利用這段時間收集一些地上堅硬的石塊。”
說著,我不由得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我拋下仲杰,側身繼續邁步向前前行著。
不一會仲杰追了上來,則跟在我的后面。
仲杰靠近我的身體,不斷地從自己的衣服中掏處一塊又一塊的石頭。而我則暗中將這些石頭放入了我一側胳膊的袖中。
我一路扔著石子,一路向前前進著,這時,只覺前方的道路開始變寬,我心中暗喜,知道出口即將就在不遠處。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只箭飛速的向著我飛來,我還未來得及反應,那支箭已然來至了我的身前。
好在我手中一直握著短刀,眼看那支箭就要刺穿我的身體,我趕忙抬手用短刀將那支箭砍斷。
然而就在我以為安心之際,又有三支箭向我射來。
我繼續抬手砍斷了其中的兩支,然而第三支卻如何也躲不過去。
我趕忙伸出自己裝滿石頭的胳膊,那支箭狠狠地射入了我袖中的石塊之內,幾乎觸到了我的皮膚。
我借機身子向后一傾,躺倒在地。
仲杰見狀,趕忙俯身假意要將我扶起。這時,無數根鋼釘從天而降。直奔我們而來。
仲杰這時一把撲向了我的身體,用整個后背將我包住。而自己的頭和腿則蜷縮進了我的身體。
原來仲杰的后背上竟然背著一塊厚厚的,能夠覆蓋住自己整個后背的大石塊,那些鋼釘落下之后,盡數被那大石塊阻擋住。
這時,我只覺得兩側下方的石壁似乎有所異動。不由得大吃一驚,想不到馬師祖這到機關竟然如此歹毒,連兩側都不放過。
我這時用盡全身的力氣,奮力站起身來,將仲杰扛起。與此同時,兩側的石壁上同時射出了數只長槍,頓時刺穿了我的雙腿。
我吃痛險些跌倒,然而此時我若有絲毫的移動,我與仲杰定將喪命于此。
我從回憶中回到現實,看著身前的馬師祖,搖了搖頭:“好在你在一開始機關發動之際便以為我們死定了,并沒有觀察我們接下來的事情,否則只怕將要功虧一簣。這也要感謝你太急于關注你那些身外之物了。”
馬師祖嘆了口氣:“看來是我輸了,我馬師祖輸的心服口服。不過我也想不明白,既然你們已經不為了馮思火,卻為何還是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來找我,還有,你們到底要把我怎么樣?”
我看著馬師祖,笑道:“我剛剛也說了,你的命,遠遠比得到馮思火的幫助更加的珍貴。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馬師祖竟然會如此的重要,重要到能夠換來兩家世仇勢力的和平。”
馬師祖一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瘸一拐的來至了馬師祖的身旁,低聲說道:“只可惜,這些你都將看不到了,既然如此,我想你倒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言罷,我突然掏出短刀,熟練地劃向了馬師祖的脖頸,馬師祖悶哼一聲,頓時沒了氣。
仲杰看著我:“你腿上的傷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嚴重,還是趕緊休息一下的好。”
我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后面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那些人愿意歸順便留下,不愿意散去便可,不需要逼迫他們。”
仲杰點了點頭:“放心。”
說著,仲杰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望著馬師祖的尸體,再次唱起了熟悉的小曲: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