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三點,老太太才動了動手指,悠悠轉醒。
周雪真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俯身上前道:“媽,你要嚇死我了!你怎么樣了?還有沒有哪里難受?”
周長青是男人,比起周雪真直白的情緒,他更懂收斂,但就算是這樣,也跟著紅了眼。
周老太太搖了搖頭,她喉嚨發干,這會兒身子也不舒服,黏糊糊的,只道:“綿綿開的藥,再去給我熬一副。”
老太太話一出口,周長青和周雪真都愣住了。
“媽有感覺。”周老太太氣息微弱的對著兒女道:“綿綿的藥,我喝下去,半夜身子滾燙,應該就是她說的在逼退寒邪,想按照她的囑咐繼續喝藥。”
周雪真不可置信:“媽,你還信蘇綿?”
“且不說蘇綿是林家夫妻推進來的,就是她的針灸術也是出神入化的。況且咱們之前去病房里探望蘇綿的時候,她就說過我這是寒邪而非熱病,這就是中醫的預測了。”
蘇綿開的藥,家里的傭人一早就給熬好了,只是沒來敢給周老太太喝,就放在床前。
周老太太看著兒女臉色不好,遂問道:“怎么了?都是這幅表情?”
周雪真和周長青對視一眼,片刻的沉默后,周雪真把老太太昏迷后的事情說了一遍。
“糊涂啊你們!我這病之所以反復,就是蘇蕙跑到房間逼著我亂用藥!起先我吃了蘇綿吐血的時候,只覺得胸前暢快,等到吃了蘇蕙的藥之后,那才是真正的難熬!”周老太太白著臉,一想到蘇蕙先前的做派只覺得怒從心來。
“她這是和蘇綿不對付,就想害死我啊!”
九死一生,周老太太也是感慨良多。
這時候,周長青和周雪真哪里還敢忤逆老太太,當下就把放在床前的藥碗端過去給老太太喂藥。
老太太以為喝完藥后她還會吐血。
誰知道,除了感覺到肚子里暖之后,再沒有什么別的反應了。
周老太太覺得她的病好了。
就是提不上力氣,不過這也正常,畢竟她這些天沒吃飯,營養就跟不上。
她把身體上的感覺跟兒女說完,周雪真都喜極而泣了。
到了四點鐘,蘇蕙的方面被家里的傭人推開:“蕙蕙小姐,老太太那邊叫你過去一趟。”
蘇蕙連飯也沒吃,坐在凳子上發呆,聽到傭人的話,心里的慌亂瞬間遍布到一張臉上。
她知道瞞不住了,周老太太又不傻,就算是發燒的情況下,也能感覺到她做了什么。
蘇蕙的恨意連綿,好好的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就這么廢了不說,接下來要面對的必然是周家所有人的怒火。
蘇蕙覺得她的命太苦了,沒生到一個好人家,連帶著還要讓蘇綿這種野種踩在她頭上。
“姥姥只叫我去了嗎?”蘇蕙小心翼翼的詢問。
“不是,老太太還找了清玉小姐。”傭人如實稟報:“不過我看老太太臉色不太好,蕙蕙小姐進去的時候注意一點吧。”
這可不是注意就能好的事情。
蘇蕙嘆了口氣。
誰能想到前些天還因為病痛折磨的沒有人樣的老太太,楚西醫都束手無策,還說蘇綿的治療方法有問題讓他們節哀,結果又好了過來。
簡直是天方夜譚!
果不其然,蘇蕙剛一進屋,周雪真的臉色就黑了下來:“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蘇蕙如墜冰窖,因為周雪真這一聲質問,緩緩把視線放到了周老太太身上。
只是床上的老太太卻并不愿意見她,視線交匯的同時,老太太下意識的就別開了臉。
蘇蕙臉色一白,該來的還是躲不掉了。
她聲音哽咽道:“小姨,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擔心姥姥的身體了!”
“你不是故意的?”周清玉嗤笑一聲:“你要不是故意的,為什么在楚醫生說完奶奶不能在24小時內服用寒性的藥物,你卻只字不提你給奶奶喂了這種藥?”
蘇綿之前就已經叮囑過這點,就算蘇蕙不知道,那為什么在楚醫生說過這個問題之后還是閉口不提?
蘇綿從下午開始一直待在局子里,審訊過后她被安排到了會客廳。
平常日子里總跟著嚴書梁一起出警的幾個小警察都是認識蘇綿的,身為局子里的老熟人,幾天前幾個警察還有說過要給蘇綿家里發一個錦旗。
不為別的,就佩服小姑娘送了這么多親戚來局子里坐牢。
大義滅親啊,這簡直就是人間一朵小奇葩!
還是寒冬,嚴書梁在警局熱乎茶都沒有喝上兩口就要帶著幾個小警察出警去管李大媽和劉大媽你借我一個雞蛋沒還就大打出手的刑事案件。
蘇綿身上裹著一件大衣,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個圓滾滾的球。
經常跟在嚴書梁身邊的小王對著她感慨:“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蘇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
蘇綿盤腿坐在凳子上數綿羊,聽聞小王的話,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干干凈凈的小皮鞋,“您說什么呢?難道我這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嗎?”
小王擺出了一臉都是千年狐貍精你跟我這裝啥呢的小表情,“那周老太太我都瞧見了,全靠一口仙氣吊著呢,她要真出事了,您這輩子都該良心不安嘞!”
“那你真是低估我了。”蘇綿緊了緊衣領子,被透過窗戶吹進來的冷風涼的打了個哆嗦,笑瞇瞇道:“不過相逢就是有緣,王警察我看你食欲不振,脘腹冷痛,倒是可以去百草堂買些白蔻調中丸,專治胃炎。”
小王的表情僵了一下,他這些年飲食不規律,確實是養了個胃炎的毛病,打針不好使,也就吃上藥能緩解一二。
同警局幾個同事也不是全然知道這件事情的。
“蘇小姐,就這小半天你就看出來我有胃病了?”
蘇綿矜持的點了點頭。
小王嘖嘖稱奇:“行啊,蘇小姐,看不出來你還真會招搖撞騙呢!”
蘇綿:“……”
不會說話就閉嘴吧!
蘇綿要不是為了維護她小仙女兒人設這會兒手上的銀針非得扎到小王的死穴里。
小王絲毫沒覺得他說的有哪里不對,樂顛顛的跑出屋子跟另一個同事嘟囔:“這個蘇小姐是個慣犯嘞!”
“誰說蘇小姐是慣犯了?!她根本沒有害人!”
還沒有等蘇綿說話,這時候,周雪真一家人就從外面走進來了,看見坐在凳子上的蘇綿,和早上沒有太大的變化,這才松了一口氣。
周長青滿臉的愧疚:“都是我們的錯,沒有搞清楚就妄下結論。我媽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開始好轉了。而且也確實是像蘇醫師說的那樣,我媽是吃了寒性的藥,沖撞了蘇醫師給我媽開的藥,這才讓我媽陷入了危險。”
“啥?您說您母親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小王詫異的叫了一聲:“這么說蘇小姐真的會看病?”
周長青忙不迭地點頭:“對。蘇小姐是個很好的醫生,先前的事情都是誤會,我們想現在就把她帶出去!您看行不行?”
行當然是行的,小王帶著周家人去走了個流程,隨后就告訴蘇綿她可以離開了。
這么折騰了一天,蘇綿還滴水未進,周家的車等在警局外,跟著一起來的吳美蘭說:“之前都是誤會,蘇綿,你得再去給我媽復查一下看看情況。我媽年輕的時候操勞,身上落了不少病根,也要你再開個藥方,你——”
吳美蘭的話說到一半,還沒說完呢,就看見蘇綿頭也不回的走了!
大有一副早上的我你愛搭不理,下午的我你高攀不起的模樣。
吳美蘭都愣住了,就覺得蘇綿脾氣還挺大的。一個醫者,這么大的脾氣,那學什么醫學醫?有最基本的道德涵養嗎?
吳美蘭的臉也甩了下來,沖著蘇綿的背影喊:“不就是冤枉了你一下,你至于這么委屈嗎?我媽現在還不能起床呢,不比你難受多了?”
“行了!”周長青扯了吳美蘭一把,“你少說一句吧!”
吳美蘭沒覺得她說錯了:“蘇綿本來就是拿錢辦事,咱們又不欠她的,一個靠診費生活的赤腳醫生,在這裝什么硬骨頭!”
蘇綿回頭,臉上還是笑著的,聲音卻陰森森的:“你要真這么擔心你媽怎么不時時刻刻陪在她床前照顧著,怎么還能讓她再吃錯了藥?該給的藥方和針灸我都給過。咱們治病的時候可沒說過你們的‘診金’還包括了因為你們不聽我的叮囑亂給病患用藥引發的心肌損傷!”
“我身為醫者問心無愧,你還想讓我步步退讓?吳女士,我看你臉可比這天要大多了啊!”
你算什么東西敢跟我一個被你們家冤枉的醫師豪橫?
你有什么好豪橫的?
給你臉了?
蘇綿火冒三丈,要不是看這是大街,還有不少行人路過,她還真的想口吐芬芳了。
你這個理直氣壯指揮下人的態度是對著誰呢??
周長青其實也知道他這個媳婦兒說話不中聽,小氣還自私,但外人面前,也得顧及幾分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