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啪”的一聲,岑博凝的手機從手上摔下,幸好摔在結實的地毯上并無大礙,只是終于把大家的思緒稍稍拉了回來。
“什么!”岑紹宜陡地站起來,“張律師你什么意思?!”
“岑三女士,請您先冷靜。”多年穿梭于豪門糾紛中,張律師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領。
“岑老太太之前確實立了份遺囑,就是我在醫院宣讀那份,指明是岑紹宜女士接任振中集團的總裁,但在岑老太太去世前在醫院的時候,還立了一份秘密遺囑。”
張律師從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這份文件像磁鐵一樣緊緊吸住了大家的注意力,就連平日只愛吃喝玩樂的倪敏兒也不覺揪了一下心。
“本人郭亭方,身故后若孫媳婦卓嘉莉被岑家其他人逐出家門,之前所立遺囑作廢,本人名下股份重新分配,其中80%歸卓嘉莉所有,且由卓嘉莉擔任振中集團行政總裁,全權負責集團所有事務,如岑博文歸來,則將該部分股份及振中集團控制權轉交岑博文;其余20%股份由岑紹康、岑紹宜、岑紹雅、岑紹楠平均分配。另卓嘉莉需在岑家大宅照顧沈碧蕓終老,如有違背,其名下股份將全部強制撥入集團基金會。”
“不可能!”
話音剛落,岑紹康利索地起來奪過遺囑,遺囑落款赫然是岑老太太的名字以及鮮紅的指模,見證人處有兩個龍飛鳳舞的簽名,一個是張啟銘律師,另外一個——岑紹楠!
“岑紹楠這小子,搞什么!”
“誰在叫我?”
休息室的大門再度被開啟,一個修長的身影帶著風優雅地卷了進來,白T恤配著藍色開洞牛仔褲,油亮的中發扎成馬尾甩在腦后,如果不是伴著渾厚的男聲,還以為是什么活力四射的青春美少女,實情是個俊俏有范、風采流淌的小伙子。
“五弟——”岑紹雅下意識又想開始捏酸沾醋,可余光一瞄到張律師,硬生生將語音語調放輕。
“你怎么現在才來,我們都在等你。”
“在你心里,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要?”
岑紹楠絲毫沒有要給四姐岑紹雅面子的意思,張口說了句大實話。岑紹雅狠狠剜了岑紹楠一眼,就把頭別到一邊去了。
岑紹楠自顧自走到岑博美旁邊,搬了張空椅子坐到張律師身旁,身子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卓嘉莉仍平靜如水,淡然看著在場形形色色起起落落的人,仿佛正在發生的事情都與自己毫不相干。
在震驚中站起還沒顧得上坐下的岑紹宜皺了皺眉。
“五弟,這份遺囑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見證人?”
岑紹楠黠慧地眨眨眼。
“媽在醫院的時候立遺囑,看到我在就隨手拉我做見證了。”
“簡直胡鬧!”岑紹康忍不住吼道。
“這么大的事情,怎會‘隨手’讓你去做!說!是不是這個女人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他激動地用手指著卓嘉莉,眼光掃過張律師,頓了頓,“讓你們,給她造假遺囑!”
張律師聞言,眼色一沉,托了托眼鏡,清清嗓音。
“岑二老爺,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作為專業律師,謹以我服務了岑家近二十年的名義發誓,我忠于岑家,絕沒有為自己謀私而踐踏法律底線,也沒有做出任何損害岑家的事情。”
“而且,你們覺得這個失去丈夫、被你們趕出家門、一無所有的女人,有什么能耐讓我、我們,為她冒險犯事?”
岑紹楠滑稽地在“我、我們”上加重了語氣,似笑非笑地看著岑紹康。
岑紹康被堵得面紅耳赤,半天扯不上話,倪敏兒見情勢不對,慌忙拉著岑紹康的衣角讓他坐下。岑紹康心煩氣躁,把還在手中的遺囑摔在了茶幾上。
岑紹宜打了個眼色,岑紹雅立馬將遺囑拿起遞給了她。她掂了掂手里沉重的一頁薄紙,心里開足了馬達盤算起來。
“張律師,我敬重你是與岑家合作多年的老人,但畢竟這是涉及到整個家族甚至振中集團的大事,我們謹慎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請理解。”
張律師對這段“肺腑之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即便有你和紹楠的見證,我們仍然想確認一下這份遺囑的真實性,否則大家就算明面不說心里還是有刺的,更無法認同,對吧?”
岑紹宜居高臨下般掃視了一下身旁的岑家人,大家都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回應贊同。岑紹宜心里得意,優雅地坐下,一副大公無私的架勢看向了張律師。
“岑三女士,您說得非常在理,所以岑老太太也已經準備好了。”
張律師變魔術一樣又在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
“這封岑老太太親手寫的信,我覺得,還是交由你們來讀吧。”
“我來讀。”也許劇情太精彩了,讓坐在后面的岑博凝也不由自告奮勇充當了播音信使。
信讀完,岑博凝眼神有點疑惑,但沒敢吭聲只將信遞給爸爸岑紹康,岑紹宜、岑紹雅也聚過來一起研究著這封突如其來的遺物。
信上的字有點扭曲,但大體還能看出是岑老太太的字跡。
“這是岑老太太去世前三天在醫院寫的,我和楠先生在場見證了整個過程。”不等眾人開口,張律師先講了個大概。
“張律師,這個……我們也無法判斷這是母親在清醒狀態下所做的決定。”故作為難、卻之不恭等伎倆,岑紹宜是早已爐火純青。
“叮”、“嘀嗒”、“噔噔噔”——突然大家的手機同時響起了群信息聲音。
岑紹楠瀟灑地朝大家揚了揚手機,岑博凝眼疾手快首先打開了群里岑紹楠發的視頻,然后,除了視頻里的聲音,在場的人都不發一言,休息室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雖然之前張律師找到卓嘉莉時,已給她看過視頻內容,但如今再次聽到,仍讓卓嘉莉紅了眼眶。她閉上眼睛,腦海里還能清晰記起視頻里一位即將油盡燈枯的老人,是如何硬撐著一口氣,艱難伏在病床小桌一筆一劃寫信的情景,因手顫抖,她寫幾筆就要歇一歇,好幾次差點筆都要滑下來。寫畢,她竟然喘著氣一字一句念起了信的內容:
“我的親人們,當你們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去往天國找老爺子了。我這一生和老爺子相伴五十載,深知夫妻同心的道理,可惜我的兒女們,紹君不在了,留下兒媳碧蕓,紹康犯了大糊涂,紹宜沒了丈夫,紹雅也是沒個知心人,紹楠更是老大不小仍形單影只,最讓我痛心的是岑家唯一的孫兒博文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這副老骨頭真不忍心紹君一脈只留下兩個寡婦……嘉莉是個好孩子,博文也愛她,倘若大家要趕她走,我希望她能拋卻怨恨,代博文照顧好岑家上下,同時暫時接管振中集團,等待博文歸來重聚。”
視頻里雖不時因咳嗽打斷了念信,但總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讓所有人知道,這確實是岑老太太清醒的意愿。岑紹宜更知道,自己今晚是徹底敗了。
由于休息室里的一場大龍鳳,振中集團行政總裁的就職儀式足足推遲了兩個小時,但今晚的事情太讓人震驚了,賓客和媒體記者都仍然守在會場,沒有一個人離開。
之前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會場主持人,在收到最新活動流程時更是半晌都合不攏嘴。良久,主持人強壓凌亂的思緒整理了一下思路,走到臺上朗聲宣告。
“尊敬的各位貴賓、記者朋友們,振中集團新任行政總裁就職儀式現在正式開始,有請新總裁卓嘉莉小姐上臺致辭!”
現場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更多的是大家新一輪的竊竊私語以及閃光燈響聲。
臺上的卓嘉莉本就是有顏值又有氣質的女子,一番精心妝扮后更是淡定優雅,極有氣場。相形見絀,臺下的岑家人都面無表情,除了完成任務絕塵而去的岑紹楠,還有對什么都無所謂的少女岑博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拿著手機看街舞視頻看得入神,一臉略帶黯然的仰慕之色。
作為全場的焦點,卓嘉莉向賓客和記者描繪著振中集團未來的發展藍圖,對于記者提出的一些刁鉆的問題都自然大方地應對過去。
“卓小姐,請問原定振中集團行政總裁是岑紹宜女士,現在突然換成是你,其中是有什么內情嗎?”
“這位記者朋友,就像之前岑紹康先生已經說了這個是‘家事’,作為岑家一份子,我和岑紹宜女士都是家人,無論誰坐這個位置,最終都是為了振中集團未來的發展,也相信岑紹宜女士會在工作當中給予我非常多的支持和鼓勵!讓我們將掌聲送給岑紹宜女士!”
在聽起來有點刺耳的掌聲中,相機攝像頭齊齊對著岑紹宜,岑紹宜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臉上卻變魔術般瞬間堆滿溫潤關愛的笑意,向記者們點頭致意。岑紹宜身旁的岑紹雅、岑紹康、倪敏兒也忙不迭跟著擠出笑容,對著鏡頭賣力擺動作。站得比較遠的岑博凝轉頭看著身邊仍在看視頻花癡一樣的岑博美,忍不住翻起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