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內堂。
身為杜府主人的杜維明,此時正垂手站立于大堂中央,披頭散發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而上首左右兩個主位上,則分別坐著安陽城主蕭鷹玄和玄鏡司鎮撫使江海崖,二人皆是皺眉審視著杜維明,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氣氛沉凝無比。
杜維明心里即亂又慌……
一方面他很困惑,安陽城里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只高級詭怪,還莫名其妙地找上門來給了他一刀!
原本杜維明心里很明確,因為某些關系,安陽城境內實力達到這種地步的強大詭怪,照理說他應該都認識,就算沒有親自見過,也應該有所耳聞,不應該像現在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是誰?她是怎么混進安陽城的?她為什么要砍我?”
現在杜維明心中一片凌亂,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個詭怪有什么特殊能力,那血氣凌天的一刀,不僅斬開了他的身體,還將他的思維都斬得有些不連貫了……
另一方面,杜維明現在很頭疼,因為安陽城實力和勢力都最為強大的兩個人,此時都正坐在他的面前,等著他給出一個交待。
事情一旦敗露,他實在沒有把握能在這二人眼皮子底下逃生!
他不敢確定這二人有沒有看到自己被斬開又復原的一幕,但從他們連自己回房換身衣服的請求都拒絕了,只是讓自己接上腰帶,勉強把被均勻分成兩半的衣服狼狽地套在身上,緊接著就一路盯著讓自己把他們帶到這里的這一點上看,自己肯定是被懷疑上了……
畢竟有多細節確實也很難解釋——嘶!屁股后面鉆過來的這股風,有點涼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
蕭鷹玄和江海涯對視了一眼,蕭鷹玄率先拱了拱手。
江海涯拱手還禮,并示意請便。
二人平級,但嚴格說來,身為東城衙門判官的杜維明,份屬于城主管轄的那個體系,理應由他率先發問。身在官場,事情又還沒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一番虛禮客套,還是必不可少的。
“說說吧,怎么回事?”放下雙手,蕭鷹玄銳利的目光再次盯向杜維明,開口問道。
“卑職……”大半張都被頭發遮住的杜維明聞言連忙拱手欠身,眼珠急轉,口中支吾道:“……卑職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不好解釋,那就先別解釋了,裝懵吧!
想到這里,杜維明心中一動計上心來:“那只詭怪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卑職也是聽到破門聲響,才匆匆出門迎敵……”
杜維明這話說得大有學問,這種實力的詭怪不聲不響混進了安陽城,除了大違常理之外,負責值守、防備詭怪入侵的城衛營更是得擔上一大筆責任。
而城衛營,在大乾王朝,向來都是歸鎮撫司直管的!
先把皮球踢出去,這樣一來可以裝作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把自己摘出去,二來,也能讓城主避免擔責,取悅自己的直屬上司,讓自己壓力驟減,一舉兩得!
甚至效果更好一點的話,眼前的二人要是因此互相推諉爭執起來,注意力被牽扯之下,或許還能為自己拖延時間思考對策,更容易蒙混過關!
杜維明暗暗為自己的機智點贊,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甚至還想鼓個掌……
“哼!”聞聽此言,原本還打算先不出聲的江海涯頓時坐不住了,冷哼一聲慍怒道:
“那你說說看,為什么那詭怪誰也不找,直接就找上你了?”
姜還是老的辣,江海涯能坐鎮一郡之地,除了實力強大之外,腦瓜子自然也不會不靈光,輕飄飄一句話,又把皮球踢回去了!
“這……”杜維明一呆之后暗暗咬牙,只能繼續裝懵:“卑職也很困惑……”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
蕭鷹玄向江海涯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表示這純粹是對下屬管教不力,自己絕無推諉之意之后,又朝杜維明冷喝道:
“你這身打扮怎么回事?衣服發髻都被劈開了,身上卻一點傷痕都沒有?”
蕭、江二人趕到時,杜維明已經“復活”了,可別忘了,二人都是法力境,都是有神識的!
自然也都“見”到了杜維明血肉縫合那詭異一幕!
之所以沒有明言,那是覺得在確認杜維明身上的問題之前,習慣性地隱瞞神識,不想暴露真實境界。
“這……”杜維明頭也不敢抬,一邊眼珠急轉,一邊將剛剛想好的說辭奉上:
“卑職……曾偶有奇遇,得一老前輩傳授一門增強生命力的功法,并賜下保命金符一張,可以在垂死之際觸發,須臾間治愈全身傷勢……”
杜維明一邊說著,一邊暗暗斟酌,確認這番話并沒有太致命的漏洞之后,心底無比慶幸的同時暗暗感嘆,自己這一輩子的急智,恐怕都在今夜用光了……
“金符?”
蕭、江二人對視一眼,發現彼此眼中都是驚疑之色。
金色符箓,有此功效倒是說得過去,但是金符珍貴,哪怕以他二人的層次閱歷,此生也沒見過幾張。
不過話雖如此,這都是杜維明的一面之辭,不可輕信。
即便真有這么一張金符,也早被杜維明“用”過了,他完全可以說符紙用完早成了灰,被風刮到不知道哪兒去了,死無對證。
至于功法,更不能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奇遇,在大乾,逼問他人功法,有些犯忌諱。
沉默了半晌,蕭鷹玄拿出一張符箓:
“抬起頭來!”
杜維明擠出一臉委屈的表情抬起頭,就見一張偵測符直朝自己飛來,心中大定的同時,閉目做出一副毫不抵抗的姿態,任由符箓貼到了自己腦門上。
毫不意外地,偵測符毫無反應。
蕭鷹玄見狀,一聲不吭地再次掏出一面玄黑小鏡照向杜維明,小鏡也沒有發出絲毫動靜。
蕭鷹玄看向江海涯。
江海涯心中暗暗嘆氣,蕭鷹玄這明顯是想要保下杜維明這個下屬了,而且他也沒有更好的檢測辦法。
盡管心中隱隱覺得還是有點不對,可他無憑無據的情況下,也不能直接宰了杜維明——這畢竟也是一名大乾官員。
想到這里,江海涯收起心中的殺意,淡淡開口道:
“詭怪變化莫測,偵測符和冥鏡檢測不出問題,也不能代表就一定沒有任何隱患……事關重大,你還是跟我到鎮撫司住上一段日子吧!”
“卑職……遵命!”杜維明一臉憋屈,心中卻是暗暗松了口氣。
只要過了眼前這一關,后面的事自然有“人”幫他善后,自己這條小命,總算是暫時保住了!
至于進了鎮撫司何時才能夠出來,他是一點都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