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對吳巨的評價是“武夫輕悍”、“有勇略”,評價固然是有褒有貶,卻也說明了他是一個以勇悍著稱于世的“健者”。
是以他斷然不能容忍自己淪為戰場雙方的笑柄,他當即決定親自出馬,率領麾下重新殺上南岸,找回丟失的顏面。
為了確保此次萬無一失,吳巨特意在自己麾下近兩千人中,以重金招募“敢死”百人,加上自己平日“親愛”百余人,合計二百余人,分乘輕舸小舟,殺向南岸,吳巨本人亦在其中。
見吳巨甘冒危險,身先士卒,原本惶惶不安的部曲們皆定下心來,重新鼓起勇氣,跟隨吳巨之后,再一次向南岸發起沖鋒。
隨著吳巨部的卷土重來,劉景軍右部再次刮起箭矢暴風雨。
五石以上的蹶張重弩射程在一百五十步開外,這意味著從一開始吳巨部就在弩箭射程之內。
不過蹶張重弩雖然射程很遠,可一旦超過百步,威力將直線下降,至多只能起到騷擾的作用,要想確保弓弩的有效殺傷力,必須在百步之內施射才行。
吳巨與“親愛”、“敢死”皆重衣兩鎧,手持櫓楯,伏于船中,一路冒著漫天飛來的箭矢,進抵岸邊。
“快、快、快……沖上去,結圓陣……”吳巨伏在楯后,面色漲得通紅,扯著嗓子嘶喊道。
“親愛”乃平日厚養之健兒,“敢死”則是悍不畏死之徒,聞吳巨之言紛紛從輕舸上跳下,一邊舉著大楯抵擋箭雨的攻擊,一邊踩著松軟的土地奮力前行。
“嘣……”
劉景軍陣中的床弩再度咆哮起來,長達四尺余,粗有五六寸的碩大弩箭,帶著破空的尖嘯飛射而來,櫓楯、鎧甲、身體……洞穿一切事物。
令吳巨慶幸的是,床弩威力巨大,準度卻一般,在他的指揮下,“親愛”、“敢死”去河岸數十步,組成一個弧形圓陣。面對對手床弩、蹶張、角弓的狂暴攻擊,死死釘在陣地,半步不退。待穩住陣腳后,他們毫不遲疑,舉起弓弩對劉景軍展開還擊。
雙方你來我往,箭矢叢飛。
在他們不顧傷亡的掩護下,成百上千的吳巨部曲開始登陸。
蔡和、習珍本來心里還有些看不起吳巨,認為他名過其實,御下無方,沒想到他竟然知恥而后勇,親自率眾沖上南岸。
對方身為貳臣,尚且有如此決心勇氣,他們繼續躲在后方,豈不是成了膽怯之人?兩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前往南岸陣地。
不過相比吳巨,兩人動作還是慢了,當他們踏上南岸,吳巨已開始率眾向劉景軍發起進攻。
吳巨并沒有帶領麾下部曲一窩蜂的沖擊劉景軍嚴密的軍陣,這樣做無異于送死。他將部曲以隊,即五十人為限,排出十余個錐行之陣,分別沖向劉景軍。
《孫臏兵法》有云:“錐行之陣者,所以決絕也。”孫臏認為:錐行之陣的前鋒必須銳利,兩翼必須鋒利,這樣的錐行之陣才可以突破敵陣,截斷敵軍。
古往今來,不管是步軍,抑或騎兵,進攻時多是采用錐行之陣,當然這并不絕對。華夏歷來推崇“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陣是死的,人是活的,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才是用兵高手。
“噗、噗、噗……”
鋒利的箭簇密集地釘入蒙著牛皮的大楯,發出一聲聲悶響。
面對鋪天蓋地的飛矢,沖在最前面的“親愛”、“敢死”,縱然穿著兩副鎧甲,更有大楯護身,依舊免不了倒在沖鋒途中。
“射……射……”
吳巨被護在錐行陣的中央,高舉手中刀楯,縱聲大喝道。
十幾個不停向前移動的錐行陣內,以弓弩還擊,不停向劉景軍傾瀉箭矢,前排伏地的士卒由于披甲持楯,傷亡不大,后方缺乏防具保護的弩兵則傷亡不小。
沒辦法,劉景比起劉表、張羨,根基太過淺薄,直到前年才擁有屬于自己的冶坊,去年才接管耒陽鐵官,就算拼盡全力,如今也只有一千八百具鎧甲。
不提水軍、騎兵,劉景麾下僅步卒便有四千人,遠、近各占一半,千余具鎧甲,近戰尚且不夠分,哪有多余的分給弩兵。
十幾個錐行陣陸續殺至劉景軍面前,不過他們和劉景軍之間,尚有最后一道障礙——鹿角。
吳巨“親愛”、“敢死”一手持櫓楯,一手持刀斧,大步沖出隊列,瘋狂劈砍鹿角,欲將鹿角劈斷拔除,清出道路。
劉景軍的士卒自不會讓他們輕易得手,長矛猶如一條條噬人的毒蛇,從嚴密的楯墻中刺出。
“咚……咚……咚……”
吳巨“親愛”、“敢死”各個悍不畏死,以櫓楯硬頂劉景軍的長矛,手中刀斧不停砍伐鹿角。即使遮攔不住,被長矛捅殺,后面也會有人馬上頂替上來,繼續前面同伴未完的任務。
在數十上百人前仆后繼下,鹿角終于被拔出,雙方之間,再無阻隔,一瞬間,雙方士卒猛烈相撞,兵器碰撞聲、骨肉撕裂聲、廝殺吶喊聲、痛苦慘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匯到一起。
當錐行之陣經過反復拉鋸,終于嵌入劉景軍陣內,吳巨如同蘇醒的火山一般,瞬間爆發了。
他自恃身具兩鎧,直接棄櫓楯不用,左持手戟,右持長刀,縱身躍入敵群,三四支長矛同時迎面刺來,他以手戟嫻熟的勾住長矛,同時飛身撞了過去,右手刀光一閃,便貫穿一人咽喉。
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吳巨利用近身優勢,戟刺刀砍,又殺兩人。然而身處敵陣,人只會越殺越多,轉眼間,吳巨前方及左右兩側,到處都是矛影。
不過吳巨也不是孤軍奮戰,被他甩在身后的親信部曲很快追上來,牢牢護住他的左右。
吳巨壓力不由驟減,再度發威,在他的率領下,部曲人人舍命博戰,所向無敵。
這一幕,皆被劉景看在眼中,其實早在吳巨登岸的那一刻起,他就關注了。
對于吳巨如此勇悍,既是意外之外,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