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軍大舟巨艦蔽江而來,一時間沔水之上帆檣如云,赤羽若日,朱旗絳天,金鼓齊鳴,將士向城大呼,沔水為之沸騰。
劉景與諸葛亮、龐統等府中幕賓站在樓船座艦的飛盧內,瞭望沔水西岸的宜城。
相比起只是楚北津戍的襄陽,宜城的前身卻是楚國陪都鄢。
不過鄢城早已毀于戰火,宜城是在鄢城的遺址上重新修建,規模雖不及江陵,周回亦有八九里,城高墻厚,遠勝尋常縣城。
宜城東臨沔水,西面則是低洼的沼澤地,唯有南北開闊。荊州軍并沒有龜縮城中,而是在西南別立營壘,與宜城互為犄角。
劉景觀荊州軍營壘規模,少說也有萬人,城中也應不少于此數,這和他得到的情報差不多,宜城的荊州軍,約在兩三萬間。
劉景不禁和左右感慨道:“自我舉事以來,凡斬俘北軍,幾有十萬之眾,而劉景升猶能聚集數萬徒眾,與我周旋,家底之雄厚,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斬俘十萬,可能有些夸張,但也不會相差太遠,劉表僅在荊南,就折損了超過五萬水步軍,對劉表來說,損失之慘重,不下于官渡之戰的袁紹。
今年劉景跨江北上,奪夷陵、破張允、克江陵,又斬俘兩萬。
前后相加,劉景斬俘北軍至少在七萬以上。
且劉表敵人可不止劉景一人,期間還曾與曹操、孫策、孫權等人交戰,損失同樣不小。
事到如今,劉表竟然還有一戰之力,這怎能不讓劉景感到驚訝?
龐統在旁說道:“以荊北數郡之地,至多不過供養五六萬兵馬,劉景升之所以兵力充足,皆因收錄了數十萬北方流民,尤其是南陽境內的數萬家關中流民,選其精壯編入軍中。不過隨著劉景升大肆征募,加之三輔日漸安定,關中流民紛紛舉家北歸,現在基本征募不到什么人了。”
劉景點點頭,歷史上劉表平定荊南,統一荊州,地方數千里,帶甲十余萬,是以并未大肆收編關中流民。
諸葛亮出山第一計,就是建議劉備收關中流民為己用,劉備由此擺脫了兵寡的窘迫。
而今由于劉景的存在,劉表屢遭重創,兵力捉襟見肘,不得不將主意打到關中流民的頭上。
聽聞關中流民開始大批返鄉,劉景心里感到十分可惜。
亂世之中,最珍貴的莫過于人口,人口越多,能夠征到的賦稅就越多,能夠招募的兵員也就越多。并且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北方人,有著比南方人更先進的文化、更先進的農業技術……
劉景已將荊州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自然不希望關中流民離開。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將淪為韓遂、馬騰等關中諸將的部曲賓客,不知還會不會執意返回家鄉。
這時龐統再度開口,將劉景的思緒拉回現實,“正因兵力殫竭,無處補充,所以劉琮才會以金帛、印綬招攬柤中蠻夷。”
柤中位于夷(蠻)水之北,宜城和中廬二縣之間,此處土地平敞,宜種桑麻,有水陸良田,乃沔南膏腴之地,數以十萬計的蠻夷,世世代代生活于此。
說是蠻夷,其實已經半漢化,柤中的柤,音如租稅之租,由此便不難看出,柤中蠻夷和漢人一樣交稅,而非像荊蠻一般,象征性的繳納貢布、貢錢了事。
向朗道:“據說柤中夷王梅平已答應劉琮之請,率萬人前來助戰,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梅平乃柤中勢力最大者,依附他的夷、漢不下萬家,擁有上萬部曲,連劉表都不敢小覷之。
劉景笑了笑,心里并未太在意,說實話,荊北蠻夷相比荊南蠻夷差遠了,五溪蠻可是和漢軍血戰上百年,連伏波將軍馬援亦不免落得個馬革裹尸的下場。
劉宗、諸葛亮去年在收復武陵郡時大破五溪蠻,斬俘萬余人。兇惡如五溪蠻,都遠非劉景軍敵手,柤中蠻夷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劉景與眾幕僚觀望探討時,步軍及民夫開始圍繞宜城東南一座津渡修建營塢,在此期間,不管是宜城,抑或城外的荊州軍營壘,都沒有出兵襲擾。
見荊州軍始終龜縮不出,劉景眉頭輕輕皺起,宜城荊州軍有數萬之眾,若是真的打定主意死守,絕對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所幸宜城不比江陵,沒必要不顧傷亡強攻,襄陽已近在咫尺,他又有絕對的水上優勢,完全可以讓劉宗率領水軍,順沔水長驅直入,威脅襄陽,逼迫宜城荊州軍回援,使宜城不攻自破。
當然,宜城荊州軍也可能不回援,眾所周知,水軍缺少攻堅能力,襄陽又有樊城的劉備相助,足以抵御劉宗的水軍。
不過世事無絕對,劉琮絕非有膽有識之人,劉景水軍一旦兵臨城下,封鎖漢沔江面,阻斷交通,劉琮未必能夠冷靜應對。
劉景軍諸壘尉嚴格依照建營手冊,驅使士卒、民夫修建營壘,僅僅不到半日工夫,一座座柵堅塹深,整齊如一的方形營壘,于沔水西岸拔地而起,呈半圓形,將水軍營塢護在中心。
劉景下船上岸時,已近晡時,營地炊煙裊裊,飯香彌漫。
劉景依然如往常一般,巡視諸營,檢查營幔,直到將士用餐完畢,方才返回中軍大帳用飯。
入夜,一直龜縮不出的荊州軍一反常態,前來襲營,劉景軍雖有所防備,但還是被荊州軍攻破一處營壘,死傷數百人。
荊州軍對劉景軍營地的襲擾,持續了整整一夜,就算后來劉景軍加強了營中守備,甚至出營擊之,也只能令荊州軍暫時退去,不久又復返,不勝其煩。
翌日平旦初,天色剛蒙蒙亮,劉景突然接到斥候稟報,荊州軍竟主動出城,列陣邀戰。
劉景不由大感意外,這當然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問題是,荊州軍憑什么敢出城與他決戰?莫非是那一萬柤中蠻夷?
劉景一時想不通,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做出出戰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