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看開了,我已經可以無視他,如果你是因為他離開我而憎恨,我希望你也看開一點。”沈清怡對著兒子心疼的說道。
“我希望你可以避開他,可以無視他,甚至可以當他不存在,但是我不想你永遠生活在怨恨之中。”
沈清怡看著拳頭緊握,面色已經發青的兒子,繼續的規勸道:“你現在已經有了墨涵,有我,有墨涵的家人一起生活,以后你們還會有自己的子女,媽媽真的不希望你和他之間再有牽扯,只希望你能夠幸福。”
秦墨涵伸手握住沈放緊握的左手,他的手已經過分使力而發紫。心理的不平靜造成他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沈放站起身來,對著沈清怡說道:“媽,你可以原諒他,當他不存在,但是我不行,我永遠無法原諒他。”說完拿著外套就往門外走去。
“啊,你去哪里?”沈清怡看著沈放問道。
“我想出去安靜一下。”沈放丟下一句話,秦墨涵也緊跟著站了起來。
“墨涵,你去勸勸他。”
沈清怡的話讓秦墨涵稍微停頓了一下,秦墨涵看著沈清怡說道:“媽,我不會勸他,我是他的妻子,他做出任何選擇我會都支持他,就算他與全世界為敵,我也站在他身邊。”
秦墨涵說完,對著沈清怡鞠了一躬,然后拿著兩人的外套跟跟了出去:“媽,我去陪他。”
在院落里碰到剛剛從車庫角門出來的肖南蓉和秦若曦:“姐,你們去哪兒?剛剛姐夫的臉色好難看,他怎么自己開車出門了?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們出去有點事。”秦墨涵跟妹妹敷衍一句,然后對著肖南蓉說道:“媽,你進屋去陪陪沈放的母親,今天出了點事。”
說完在母親詫異的目光中追了出去,這時的沈放已經準備開車出庫,剛剛他跟肖南蓉也只是點點頭。
一肚子狐疑的肖南蓉進到房間看到有些發呆的沈清怡,開口問道:“清姐,是不是大妹惹你生氣了,過會我來收拾他。”
“不是,墨涵是個好孩子,只是小燁他……”
“沈放,你等著我。”秦墨涵直接站到車前,攔住車的去路:“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著你,但是你不能把我丟下。”最后一句話話,秦墨涵已經有些哽咽:“我曾說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會站在你身邊,你不要一個人扛。”
“唉!”沈放嘆了口氣,從車上下來,伸手將秦墨涵緊緊摟住,剛剛她跟沈清怡的話沈放聽得一清二楚:“其實你不用,我只是想要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下,我心里堵得慌,我沒法沖我媽發火。”
“不,我陪著你。”秦墨涵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眶,看著沈放堅定的說道。
“好吧!”沈放點點頭。
秦墨涵將他推到副駕駛,自己開車:“說吧,我們去哪兒?我陪著你。”
沈放呆呆地看著前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呀,該去哪里?按理說這里才是自己的家,好一會才跟秦墨涵說道:“去暢園。”
秦墨涵看了他一眼,他表情雖然陰沉但是很篤定。秦墨涵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在扶手箱里翻出一個原來裝香囊的布袋,里面有一把鑰匙,沈放果然把它放在這里。
暢園和其他三個以園命名的小區合在一起是燕京市的第一個整體規劃的住宅區域,位于東南二環,距離龍潭公園不遠。
這個當年在九十年代算是燕京富人區的小區,那時候就1200元/平米。金洛和沈清怡在90年就花了八萬多購買的這套只有七十五平米的房子,當時錢是他們找沈海洋借的。金洛一直強調是借的,也許當年就是這件事讓他傷了自尊吧。
現在這個小區已經破落不堪,當年的第一批老住戶也許已經搬離,目前這邊剩余的除了一些真正眷戀這塊地方的老人外,大多是外地來京的打工者。盡管是老舊小區,配套設施還算完善,城市供暖也是開通的。錢斌安排的也很到位,每一兩周都會有家政公司過來幫忙通風散氣打掃衛生,房子依然保持如原樣。
秦墨涵把車輛停好,看著前面默然前行的沈放,感到無比的心疼。
如果他真的如同一個普通人那樣,發泄出來,大吼大叫,砸東西、摔東西,然后發泄出來,秦墨涵反而不擔心。現在的他就如同一個死寂的火山,一點爆發的痕跡都沒有,但是作為身邊最熟悉他的人,秦墨涵知道他在用自己強大的自制力來壓抑著自己。
他總是在克制著、在壓抑著,又能夠無比理性的顧及到別人的情緒。秦墨涵真的不想看他這么難受,不想看他總是在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悲傷。
“媽,沒事,我陪陪她。你跟清姨說一下,我跟他在暢園。”秦墨涵跟母親打了一個電話,接著從后備箱拿出了一瓶威士忌,想了想,然后又拿了一瓶紅酒。
“清姐,他們現在暢園。應該是你們的老房子那里。”肖南蓉掛上電話,對著沈清怡說道:“你也不用怪小燁,他是心中過不去這個坎,你也說了,這孩子早慧,越是早慧的孩子,越是容易鉆牛角尖。讓墨涵勸勸他吧。”
秦墨涵對著跟過來的程岳和李輝交代一句,安排他們去小區門口的鹵菜店買了點鹵菜。然后秦墨涵拎著兩瓶酒和鹵菜來到樓上,門掩著,推門進入,而沈放就站在臥室的門那里發呆,門上當年標記的尺寸還在。
“當年我爸也給我在門框上做了記號,但是到了初二以后,我就再也不讓我爸給我量了。”秦墨涵將鹵菜擺在桌上,對著沈放說道:“因為從初二開始,我一年都沒長,感覺有點失落。”
“這個不是以前我的身高,這個應該是錢斌買回房子后根據照片復刻的。雖然很像,但是不是就不是。”沈放搖搖頭:“不光是這個門框,就連這個沙發、這個茶幾、里面的這個鋼琴也都不是。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我在努力找回來,它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家,也不在是從前的那個模樣,我們也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秦墨涵把威士忌打開,去廚房里洗了兩個玻璃杯,放在桌上:“能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么?咱倆認識這么多年,你一直在回避,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想……”
沈放坐在沙發上,拿著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喝干,刺激的口感讓他忍不住嗆了,咳嗽起來。秦墨涵急忙拿了一瓶純凈水帶給他。
“人家說小孩七歲以前的記憶是凌亂的,但是我好像記得很清楚。”沈放喝了口水,然后又給自己倒上一杯:“當時剛剛搬進這個家的時候,那時候是90年,我剛剛四歲。我清楚記得我媽是多么的開心,終于不用一家人擠在一個三四十平米的筒子樓里,冬天沒暖氣,上個廁所都要跑到樓梯口。”
秦墨涵環視了一下房子:“90年,哇,這個房子比我還大。”然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然后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喝了一口,有點沖,真不知道他們怎么喜歡喝這么沖的酒。
沈放將她手中的杯子拿了過來,然后從茶幾下面找了個起子給她把紅酒打開到了一杯給她:“喝不習慣就不要勉強。”
“有的時候,就是不能勉強。”沈放搖搖頭:“當年這套房子是我媽做主要買的,那時候他們倆的積蓄只有五千塊,甚至更少。當年他不同意,認為這套房子超出兩人的收入。后來兩人還吵了一架。這在我記憶中,兩人第一次吵架。”
“大舅拿來八萬塊錢,說是給我媽補的嫁妝。”秦墨涵沒有插話,只是端著紅酒靜靜的看著陷入沉思的他,沈放又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估計當時觸動他的自尊心了,他還給大舅寫了一張借條,說這是借款。”
秦墨涵沒有攔他喝酒,她也想讓沈放能夠好好醉一場,她聽著沈放訴說著自己小時候的事,心里也漸漸的大概明白了。
因為買房的事情,沈清怡只是想要改善一下居住環境,沈海洋也只是心疼幼妹、外甥而進行資助一下,然而這就讓金洛心中埋下了一根刺,這才使得他后來有了下海經商的念頭。
沈放喝醉了,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個父親搬離這個家的那一天。
“我金洛是堂堂愛新覺羅氏的后裔,我不是吃軟飯的,不是一個靠著妻子家里才崛起的賤骨頭。”他走的是那樣的決絕,是那樣的義無反顧。不僅讓沈清怡哭的梨花帶雨,也讓沈放渾身冰冷,那一剎那,仿佛自己又變成了一個孤兒,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沈放婆娑著站了起來,秦墨涵想要去扶他,沈放沒讓。秦墨涵看看他踉踉蹌蹌的從臥室里拿出一把木吉他,然后又重新坐在了這里:
“誰的父親死了
請你告訴我如何悲傷
誰的愛人走了
請你告訴我如何遺忘
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我們生來就是孤單
歌詞直白與明了,聲音也沒有了他以前常民謠時的那種溫暖,更多的是殘忍和決絕,夾雜著無望的等待。讓一旁聽的秦墨涵也是忍不住淚流滿面,沒有用手去擦拭,就這么讓它靜靜的流,原來他內心曾是這樣的孤獨,原來他曾經是這樣的無助。
唱到最后,沈放開始哽咽,吉他無力的垂落在沙發下面,整個人如同熟蝦一般蜷縮在沙發上。秦墨涵起身來到他身邊坐下,讓他靠在自己懷里,發現他也已經淚流滿面。
有的人覺得,隨著年齡增長,人就會變得成熟。有的人則認為,成熟的標志是做事穩重,懂得為人處世,不在乎得失,拿的起放的下,不會為任何事而傷心傷神。最重要的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不應該流淚。
然而真是這樣么?香江的劉天王都有一首歌名叫《男人哭吧不是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如果不是傷的太深,又怎么會哭的像個孩子。
“哭吧,哭出來就會舒服點。”秦墨涵像是哄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肩膀,讓他趴在自己懷里,讓他能夠有個溫暖的港灣。最后沈放和秦墨涵兩人都醉了,蜷縮在沙發上抱著睡著了,
“誰的父親死了
請你告訴我如何悲傷
誰的愛人走了
請你告訴我如何遺忘
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我們生來就是孤單
是呀,也許我們生來就是孤獨,而且在慢慢的習慣孤獨,沉浸在孤獨中的沈放感覺自己四周一片漆黑,自己空蕩蕩在一個陌生的空間里,孤零零的唱著這首歌。任他如何呼喚,四周沒有任何回應,就連回聲都沒有。
也許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也許自己會在孤寂中死去。
沉寂、迷茫,不斷地跌入深淵。
正當他絕望的時候,他發現前方出現一點光,
從一個光點,逐漸擴大,然后一顆、兩顆、三顆……宛如一片星空。
夜終于散去。
就在自己正前方,一個宛如天使一般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充滿希望。她將手伸向自己,她的手是那樣的柔軟,那樣的溫暖,帶給自己新生,帶給自己希望。
從睡夢中醒來的沈放拍了拍腦袋,看了看墻面掛著的時鐘,不到三點,窗外一片寂靜,而自己卻被秦墨涵緊緊擁抱著。看著蜷縮在沙發上的她,沈放輕輕把她抱起,來到臥室,把被子拉開,蓋在兩人的身上。
秦墨涵醒來時發現自己來到了床上,天已經蒙蒙亮,而沈放卻在自己身邊。活動了一下腦袋,昨晚自己好像把一瓶紅酒全都喝完。誰說紅酒度數小喝不醉的?誰說紅酒后勁小的?
忽然聞到了一股記憶很深的味道,是一股酸酸的醒酒湯的味道,秦墨涵趿拉著拖鞋從臥室里走出來,看到沈放在那個沒有十平米大的廚房里正在忙碌著。
秦墨涵忍不住從背后抱著他,讓自己的腦袋靠在他的背部,仿佛這樣宿醉帶來的頭痛就能減輕。
“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她低聲說:“讓人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那是因為熟悉,所以就會覺得安心了。”
“唔。這是媽的配方?你學會了?”秦墨涵嗅了嗅,對著沈放問道。
“沒有,這是媽讓周琪送來的。她昨天一晚都沒有休息好。”沈放將手中攪動的勺子放下,然后轉過身對著秦墨涵說道:“不光是咱媽,就連程岳師傅,昨天也在樓下車里睡了一夜。你說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沒有,你這不是任性,你這是正常的發泄,人的情緒就像彈簧一樣,不能長期的處于一種壓力狀態,要適當的釋放一下。”秦墨涵直接否定他的說法,直接將他抱緊:“我說過,不管你做任何選擇,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你高興,我就陪你高興,你難過,我就陪你傷心,你任性,我也陪你任性。就算你懟天懟地,我也陪著你一起。”
聽著秦墨涵嘴里的呢喃,沈放將擁抱她的雙臂又緊了一些:“謝謝,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兩人喝完醒酒湯,整個人都清爽不少,沈放又留戀的環視了一圈這棟老房子,然后和秦墨涵一起離開。來到樓下,沈放對著坐在車里的程岳抱歉的說道:“程師傅,對不起,昨天讓你受累了。”
“沈少,這是我應該的。”程岳對著沈放笑了笑,他也敏感的感覺今天沈放狀態比昨天好多了。
“程師傅,拜托你一件事。”沈放說道:“麻煩你把暢園的房子賣掉吧,錢多少無所謂,要盡快。”
“嗯,好的。”程岳點點頭。
回到四合院,沈放看到等候在垂花門前的沈清怡,一臉憔悴,忍不住上前兩步,將她緊緊摟住。
“媽,對不起。”
“是媽對不起你,不應該把……”
沈清怡沒說完就被沈放打斷:“媽,我把暢園的房子處理掉了。以后我們只有這個家。”
“嗯,我們以后只有這個家。”聽到兒子的話,沈清怡終于開心的笑了,就連跟著進來的秦墨涵也笑了。
“哥,你怪我么?”一直躲在西廂房門口偷偷看著幾人的金雅然忍不住問道。
“怪你干嘛,你還是我妹妹。”
“嗯,謝謝哥!”金雅然忍不住撲在沈放懷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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