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回到家時,秦墨涵已經在后院用功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正在將自己原先整理的這份劇本的資料拿出來重新研讀。
真正研讀振奮劇本,秦墨涵才發現自己小看了它,以前只是抱著假想的心態來進行考慮,并沒有深入了解人物內心,而經過仔細的揣摩后,才發現安希這個人物內心這么復雜,這讓秦墨涵興奮起來,讓她猶如駕駛著萊肯超跑奔馳在賽道上一樣興奮。
安希是個什么樣的人?
秦墨涵開始給她做詳細的人物小傳,而不是去年第一次看到這個劇本時簡單的認為她是一個心思細膩多變的文藝女青年。
拿出一個空白的筆記本,現在上面寫了四個字“孤獨、脆弱”,也是因為她性格的孤獨和脆弱,所以她才會在遇到問題時,幻想出一個新人格來幫助自己解決問題。
她應該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在她的幻想中,韓醫生第一次的出現是給她過六歲的生日,那么她應該是六歲以前應該是有父親的,生活的無比幸福,然后因為一場變故,父親離開了,所以她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了父親這個角色。
這怎么跟沈放有點像?也不對,沈放沒有他那么脆弱,沈放曾經勸母親會滬上養傷,寧愿自己一個人困守在燕京,沈放比她堅強。
“內向、不善言辭”這是秦墨涵寫下的第二個關鍵詞,安希這個人應該在學校也如同小透明一般,她的學習生活應該也不算順利,她應該是老師冷落、同學霸凌的對象,因為她幻想出來的蕭老師,一個不是那么古板的歷史老師,和一個律師,幫助自己辯解反駁其他人的指責。
這三個人應該都是她最先塑造的輔助人格,所以才會在故事的后面抱成一團,投票表決誰是瘋子。
其他三個人,記者、公關與計程車司機,應該是她長大成人、步入社會后才幻想出來的職業,代表著勇氣、美麗和努力
秦墨涵在紙上一邊思索,一邊寫著,沒一會就寫了一大張,就連沈放端著一杯咖啡放到她面前,她都沒有注意。
“張心藝答應了?”
沈放看她伸手活動自己的手指,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就知道她寫累了,將她的右手拉過來,用自己的左手給她反扣,然幫她活動手指關節。
“嗯,答應了。二姐本來是看在我的份上答應的,后來看了劇本以后被這個故事吸引了。”
秦墨涵沒有因為沈放打攪自己的思路而不滿,右手和沈放緊扣,左手端起咖啡,嗅了一下,分外的滿足。
“你說孤獨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醇香略帶些許酸味讓她心情平淡下來,
秦墨涵幼時有著疼愛她的父母,同學之間相處也很和諧,遇到困難時父親秦景山又會像一座大山一樣給她依靠,雖然在上戲期間沒有多少劇組找她拍戲,但是也不妨礙她和老師同學們進行和睦交流,就連步入社會,她也是遇到了梁卉這樣的引路人和沈放這樣的守護者。她根本無法從內心深處理解孤獨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這就是個人歷練的問題,拍攝《心花路放》時,王顯輝曾經跟秦墨涵說過:演戲如禮佛,有三個階段,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
后來秦墨涵專門去了解了一下這句話,它原本出自宋代禪宗大師青原行思的《三重境界》。它講述的是三種境界,從懵懂到彷徨再到返璞歸真。這里面需要人生歷練,需要洞察世事,需要頓悟,更需要能夠直面內心。
秦墨涵現在還處于第二個階段,看山不是山,她在《重返二十歲》時,通過模擬老人,情緒帶入來進行感受那些自己未曾體驗過的心路歷程。
但是孤獨卻是她一直不曾碰觸,也不愿碰觸的一件東西,因為這不是她的東西,這是隱藏著沈放心里的那份情感。她曾經通過沈放寫的歌曲《需要人陪》對他這份孤獨略有察覺,所以她也是用自己的柔情來化解他的這份孤獨。
但是今天還沉浸在劇本中人物內心的她,不自覺的問了出來“孤獨是什么?”
問過以后秦墨涵就感覺有些失言,緊張的捂著嘴巴,看著沈放,生怕勾起他內心的那份孤獨。
沈放為秦墨涵這份細心而感動,送開握她的手。擁抱了一下她:“沒事,我已經走出來了。”
從沈放將老房子重新出售以后,自己就真正的走了出來,自己有家人,有愛人也有朋友,還有什么性需要自怨自艾的呢?現在就算是金洛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能心平氣和的交流,就算是一個熟識的陌生人罷了。
來到鋼琴前,沈放給你秦墨涵說道:“我來給你彈奏一首鋼琴曲,我從十四歲開始創作的,一共三章,一直到現在才真正把它譜寫完畢。”
秦墨涵搬了一張凳子坐在他旁邊,雖然沈放懂得很多樂器,但是秦墨涵還是最喜歡看沈放彈奏鋼琴的模樣,她依然記得自己第一次對他心動,就是他彈奏《伊斯拉美》這首曲子的時候。
沒有琴譜,因為整個旋律都在沈放的腦海中,他先反向交叉十指,伸展了一下,活動雙手,這個動作讓秦墨涵忍不住笑了,當時第一次看到他做這個動作時,一直認為他是在裝模作樣。
沈放對秦墨涵的笑容翻了一下白眼,更讓她嬌嗔不已,在她將要舉過來時,沈放的雙手開始在黑白按鍵上活動了起來。一串輕快的音符讓她剛剛揚起的手又漸漸落下。
這應該是第一章,秦墨涵經過不斷的學習,現在她對鋼琴音樂的理解也比較深刻,在這輕快的樂聲中,她聽到了歡樂,聽到了喜悅,聽到了幸福,仿佛就是一個幸福的孩子,在音樂聲中嬉戲、玩耍,不斷地在表達著自己的快樂。看著彈奏鋼琴的沈放,秦墨涵想了想,也許這就是最初的他,當時他就是這樣的幸福、無憂無慮。
但是這份快樂仿佛就是那樣的短暫,突然,一聲脆響,一個最高音的出現,一陣急促的激烈急板,兩種不同的音樂節奏交織在一起,再也不是剛剛的激昂與歡快,而是開始碰撞,從簡單的碰撞開始,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難以辨析到底是噪音還是急板,正當秦墨涵揪著一顆心看向沈放時,其中的一個聲音消失了,接著另一個聲音也消失了。
在這份碰撞中,還有一份的試探的清脆聲,這是他在對外界進行試探性的呼喚,努力的去維持聲音之間的平衡,然而幾個悶悶的低音將這份清脆徹底埋沒。
秦墨涵發現沈放的雙手從中間C音鍵區轉移到左側的低音區,鋼琴聲也越來越平緩和低沉,大量的低音使用,讓人的心跟著揪著,而情感卻在剛剛激烈的碰撞以后仿佛變成了一片死寂,雖然只有簡單的幾個音符,就讓你仿佛自己孤身一人,周邊再也沒有任何聲音,這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一種自己和自己說話,沒有任何回應的孤獨。
從音樂中能夠感覺到沈放的情感變化,他就是在通過音樂敘述一個小孩的童年,在經歷過幸福快樂以后,父母開始爭吵,然后感情破裂,最后把他遺棄在一個孤獨的環境里。
不知不覺秦墨涵已經沉浸在音樂里而淚流滿面,這就是沈放以前所經歷的,這就是他十四歲開始撰寫的樂曲,在這份樂曲中除了短暫的歡快,其他的都是憂傷,都是孤獨。
然而孤獨過后,鋼琴聲改變了,在這份樂聲中,秦墨涵就如同身處一個迷宮一般,不停地碰壁,不斷地尋找著新的道路,它變得更加的迷茫,仿佛在不斷地尋找,不停地試探,只不過這份試探也是小心翼翼的,淺嘗即止,然后接著迷惘。
這份迷惘持續很久,直到在這份音樂里出現了一道光,是的,就是一道光。沈放雖然不信天主教,但是他依然在這段樂譜里加了一段猶如唱詩一般的圣樂,這道光驅散了孤獨、迷惘留下的任何印記,只剩下感動與救贖。你仿佛看見了一個天使,向你緩緩走來,然后對你伸出手,輕輕的牽著你走出黑暗,走向光明。
“這首曲子叫什么?”沈放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是沈清怡。她正倚靠在門框邊,秦墨涵急忙站起來去攙扶她。
一直沉浸在樂曲中的沈放居然連母親的到來都沒有發現,他剛剛腦海中全部是這部鋼琴曲,他想要將它完全的表述出來。
沈放轉過頭來,看著母親說道:“《新生》我把它叫做新生。我希望每個人都有忘記過去,而獲得新生的機會。”
是的,就是新生。
這部鋼琴曲沈放從十四歲就開始嘗試譜寫,那時候父母離異,自己一個人被丟棄在燕京。一直到大三暑假時,他寫完了前兩篇樂章,金海林有一次無意間看到這份曲譜后,被里面無盡的死寂給震撼了,如果任由他繼續沉浸下去,這孩子估計會走上絕路。
所以金海林禁止了他彈奏這首曲目,并且帶他到處采風,希望通過對世界各地不同的感悟讓他可以從這份孤寂中走出來。敏感的沈放從金海林身上感受到了這份愛護之心,也慢慢的嘗試走出來,從自己的內心走出來。這才有了畢業以后想要去全世界走一走念頭。一直到最后碰到了秦墨涵,讓他真正的獲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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