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梨樹被砍掉了,還是應該去看一下砍伐后的遺跡。
沒準能發現點什么。
徐攸之不相信那么大一片果樹林,會砍得一棵不剩,也許有一兩個‘漏網之魚’。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在徐攸之強烈的要求下,小姑娘只好帶著他去看那片已成歷史的梨樹林所在地。
小姑娘的目光幽怨,撇著嘴,“你咋這么犟呢!”
雖然極不情愿,但是看在徐攸之幫過自己的面子上,勉為其難的答應。
小姑娘在前,徐攸之在后,二人穿梭在鄉間的小路上,不一會兒來到了一處綠油油的稻田前。
“好像是這里。”
小姑娘不確信地道,那是她年幼懵懂時的事情,關于這部分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只靠著僅有的印象找到了這個地方。
徐攸之傻眼,這里一馬平川,除了農家的水田,就是生機勃勃的蒿草,沒有半棵樹的影子,就算被砍了也不能這么干凈吧。
那可是樹啊,不是隨便就能連根拔起的野草——至今為止,他沒看見一個樹樁。
以這個村子的經濟條件,再加上鄉村道路的崎嶇不平,根本雇不來機械,而只憑人力,想把一大片梨樹的樹根子挖掉,這不太現實。
另外,這里的稻苗長勢喜人,是一塊難得的良田。
如果以前種過樹,那土地在短時間內難以恢復,必定貧瘠。
基于這幾點,徐攸之斷定,這里肯定不是小阿思口中梨樹林的舊址。
“你記錯了吧?”
徐攸之打量了半晌,說道。
小姑娘不服氣,“并沒有,你不信就算了。”
徐攸之看向小孩子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他終于有理由相信,阿思打小記憶力就不怎么樣。
“算了。”
徐攸之沒有為難小姑娘,天意注定如此,強求也是無用,反正還有一次穿越機會,實在不行,就去一趟梨樹林還在的那個時間點。
“你回家吧。”
徐攸之準備打發了阿思后,就用掉最后一次穿梭時空的機會。
便在此時,走鄉串戶的貨郎挑著擔子,嘹亮的聲音從土路的盡頭飄了過來。
貨郎從宋代時就已流行華夏的廣大地區,販賣雜貨兼收購土特產,但近代交通便利,商品傳遞的通道不再閉塞,這種古老的職業逐漸消失,只有在原理城市的偏遠山區才能見到他們的身影。
可以說,是一種瀕危的職業。徐攸之小時候就聽爺爺提起過貨郎的故事,他們會賣各種村子里見不到的稀罕物件。
但在徐攸之心里,這只是個傳說罷了,即便他小時候住的村子相當落后,也沒見過貨郎出沒,就像舊時的賒刀人一樣神秘。
不料在此見到了這一職業。
這并不代表徐攸之的村子建設水平領先于此地,橫向比較,二十年前,還不如這呢。
民風習俗不同,可能是這邊鄉村的一種傳統。
人們習慣了從貨郎手中買東西,對他們的信任勝過新興的商店。
那個貨郎由遠至近,沒幾分鐘就到了近前。
貨郎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膀大腰圓,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流淌著光澤。
貨郎長著一張憨厚淳樸的臉,走到徐攸之兩人的身邊,撂下擔子,彎下腰,朝著小姑娘咧嘴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小朋友,叔叔這里有又甜又黏的麥芽糖,你要不要吃呀。”
小姑娘一聽,雙眼放光,她的童年非常質樸,沒有什么好吃的,村外貨郎帶來的麥芽糖是令人著迷的美味。
然而她是個孩子,身上沒有一分錢。
貨郎看似在和小姑娘說話,實則目光不時瞥著徐攸之。
他看出了誰才是能掏出錢的人。
徐攸之暗中嘀咕了兩句,奸商,又在忽悠小姑娘。
但是看到小姑娘一臉渴望的樣子,口水都流了出來,徐攸之也不能無動于衷,從兜里摸出了一張鈔票,“來二斤。”
貨郎一聽是筆大買賣,高興壞了,在這窮山溝里,這樣大方的買主八百年碰不到一個,大多數人只買個幾兩給小孩嘗嘗鮮。
貨郎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小孩子,你爸爸對你真好啊。”
貨郎誤以為徐攸之是小阿思的爸爸,讓人哭笑不得。
徐攸之聽了險些一個跟頭栽了過去,我還沒成家呢,咋蹦出來個這么大的孩子?
小姑娘卻無所謂,眼巴巴地盯著貨郎的百寶箱。她從小沒了父親,對這個概念很淺薄,只要能吃到香甜可口的麥芽糖,認個便宜老爹又如何?
徐攸之看著可愛的阿思,動了一絲惻隱之心,這樣的小姑娘,做女兒的話,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
如果阿思知道徐攸之要把小時候的自己認作女兒,不知心里會作何感想,一定殺人的心都有了。
貨郎打開上了鎖的箱子,從里面取出取出一桿小秤,把麥芽糖包在油紙里,稱了斤數,樂呵呵地把東西遞給小朋友,“二斤三兩,就按二斤給你算了。”
貨郎從懷里掏出一個舊布縫的錢包,準備給徐攸之找錢。
徐攸之同樣大手一揮,“行了,那剩下的錢你也不用找了。”
人家大方,自己也不能小心不是,何況這也沒幾個錢,二十年后都買不了一包衛生紙。
對于徐攸之,這錢少的可憐,但這年代的物價普遍低廉。
貨郎走了許多村子,從來沒遇到過像徐攸之這樣不在乎錢的人,因為余下的錢足以再買二斤麥芽糖,有點不好意思收下,便從貨箱里掏出幾塊酥糖,放在了小姑娘的手上,“小孩子,拿去吃吧。”
想了想,又翻出兩本小人書的插畫,送給了阿思。
做完了這單生意,貨郎重新挑起擔子,進村了。
貨郎剛走,小姑娘就急不可耐地拆開了油紙,咬了一口金黃色的麥芽糖,拉絲了一串長長的‘絲線’,沾的滿嘴都是。
她的臉上綻放出滿足的笑容。
還是這個時候的阿思好糊弄。徐攸之發自內心的感慨。
徐攸之突然也想嘗嘗這個年代的麥芽糖是什么滋味的,便向小姑娘索要,“給我吃點。”
小姑娘并不愿意和別人分享,但想到東西是人家買的,用手揪了一塊,塞到了徐攸之的嘴里。
麥芽糖是由米、大麥或粟等糧食經發酵制成的糖類食品,有軟硬兩種,硬者稱為白飴糖,軟者稱為膠飴。麥芽糖營養豐富,具有排毒養顏、補脾益氣、潤肺止咳等功效,是老少皆宜的食品。
如果李大爺在這兒,會以中醫的理論告訴徐攸之,麥芽糖對小孩子有極多的好處。兒童臟腑充而不盛,還沒有發育完全,又因‘肝常有余,脾常不足’,所以他們常常因肝脾不和而生病,麥芽糖則能補脾柔肝。
麥芽糖性味甘溫,對于脾胃虛弱的病人,是一味很好的補藥,一些中藥配方里用到了麥芽糖。
不過麥芽糖本身含糖量較高,兒童消化能力差,吃多了會損害牙齒,同時還會發胖,不建議過多食用。
徐攸之覺得麥芽糖甜絲絲的,香甜可口,黏性十足,越嚼香味越濃,整體的口感類似蜂蜜,是一種清淡的甜,所謂甜而不膩,形容的恰到好處。
不過徐攸之在看到指甲蓋的泥土時,頓時覺得嘴里的糖不甜了,批評道:“多大的姑娘了,整天埋埋汰汰的,成何體統。”
小姑娘朝著徐攸之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顯然沒有聽進去。
小孩子好玩可以理解,但像她這樣的小姑娘并不多見,按她班任的話說,就是一頑皮的假小子。
徐攸之萬萬想不到,小時候的阿思這么令人傷腦筋。
得想個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通常人類專注地做一件事后,就沒有精力與時間做另一件事。
徐攸之看到了小姑娘丟在一旁的插畫冊子,忽地有了主意。
他把小人書撿了起來,給正在吸吮手指上麥芽糖的小姑娘看。
小姑娘一心只想著吃糖,哪有心情看這個,把小冊子撥弄到了一邊。
徐攸之不著急,翻開了小人書的第一頁,裝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時間久了,小姑娘感到好奇,看什么呢,那么認真。
她把剩下的麥芽糖重新裹上油紙,湊到了徐攸之的身邊,僅僅看了一眼,就立刻被迷住了。
小人書的畫面非常精美,這一段是水滸傳中的武松打虎,栩栩如生,武松頭上戴著發箍,手中持著斷為兩截的哨棒,與那條滿口獠牙的老虎激烈地搏斗著。
小姑娘從來沒有接觸過彩色的插畫——連她上課用的教材都是黑白的。
眼見畫面中武松的形勢岌岌可危,處于下風,就要被老虎吃掉了,小姑娘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怦怦的跳著,充滿了擔憂。
她忍不住問徐攸之,“這位叔叔不會有事吧?”
武松醒了酒,意識到這條大蟲不好對付,而他的手上沒有像樣的武器,只能以命相搏,這激發了他的潛能,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打斗,最終武松憑借一雙拳頭,活活打死了老虎,成為了天下聞名的打虎英雄。
這是水滸傳中最為經典的片段之一,廣為流傳,是華夏人耳熟能詳的故事。
插畫的作者水平很高,把這場人虎搏斗的激烈畫面躍然于紙上。令小姑娘的情緒隨著故事的跌宕起伏而不停地發生變化。
武松危機時,小姑娘為他擔憂,武松得勝時,小姑娘拍手叫好,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好像打死老虎的人是她一樣。
徐攸之滿意阿思的反應,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高中時代以及成年的阿思都是愛看書的人,這種基因是天生的,加以引導,就能讓小姑娘喜歡上書籍,沉浸其中。
這樣一來,她就會脫離那群熊孩子的群體,成為一個愛讀書的好孩子。
小姑娘從徐攸之手里搶過了書冊,跑到一邊,蹲在地上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幾本插畫都是經典的名著和傳統的民間故事編輯的,一本冊子只講述了幾個故事。
如水滸傳的插畫中,主要畫了武松打虎、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林教頭雪夜上梁山、吳用智取生辰綱,這四個故事。
剛剛上二年級的小阿思字都不識幾個,要是讓她看純文字的書籍,肯定不現實,搞不好適得其反,使她產生厭煩抵觸的心理。
而插畫的優點簡單明了,通俗易懂,能把文字意念體現的輕易明確。
所以說,插畫最適合十歲以下的小孩子了。
人的三觀往往在年紀不大的時候確立的,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取決于接受過的教育,如果沒能得到正確的引導,便容易走入歧途。
徐攸之見到小阿思的這個樣子,沒由來地有一種欣慰的感覺,登時嚇了一大跳,難道自己真有當別人爸爸的意向?
不行,我還年輕,怎么能做這種浪費生命、沒有意義的事情。
徐攸之覺得該做的已經做完了,于是和小阿思揮手告別,“小姑娘,叔叔走了。”
小阿思的心思一門沉浸在了小人書上,理都沒理這個給她買糖的叔叔。
徐攸之莞爾一笑,獨自離去,到了一個無人的地帶,拿出了‘殘缺的時空穿梭球’。
“你知道我要去哪,對吧?”
徐攸之仿佛自言自語。
您好,正在啟動第二次的穿越之旅
道具剩余使用次數:1
目標人物:阿思
進度條2,3……
與前兩次一樣,徐攸之的話音未落,‘殘缺的穿梭球’光芒大盛,將他卷入了一個未知的時空。
并且經過了與前兩次一樣的程序,飄蕩在無數的時空碎片中。
徐攸之不知道自己將被吸到哪一個里面,不過他有一種預感,似乎真相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他去發現。
大概過了兩分鐘,徐攸之被傳送到了一個世界。
居然與上一次的情形一模一樣,仍然是那個小山村,季節、農田、房舍幾乎沒有變化。
徐攸之不禁起疑,該不會道具出了故障,自己又返回了之前的時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