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鐘離自語,洪辰問:“是什么事?”
“是什么事,也與你們無關。”鐘離復又無神地望向窗外,身子一頹,“駝子一條命都在你們手里,愿意說的也都說了,接下來隨你們便。”
季茶“嘁”了聲:“果然凈會扯些沒用的,這就把你腦袋砍了然后送官,賺上一大筆賞銀。”
鐘離嘟噥道:“殺吧殺吧,駝子這顆腦袋真要值錢,駝子高興著呢。”
洪辰想起鐘駝子那把彎彎曲曲的劍鋒利無比,還曾割傷過自己,一定是把絕世好劍,便問道:“你那把劍呢?”
鐘離回答:“丟啦。”
洪辰接著問:“丟到哪里了?”
“就丟在天威將軍府。”鐘離說,“怎么,你們二位也想要那把劍?戴萬山十有八九要將它獻給羅輕寒,一定藏得極為嚴密。”
季茶一下子來了興致:“那如此一來,天威將軍府除了‘飲雪’以外,還有另一把質量上乘的神兵。”緊接著對洪辰說:“麻花以后再吃,咱們今天休息夠了,明天再溜進將軍府一次,把駝子的劍和戴萬山的刀,都給偷出來。”
洪辰說:“溜進天威將軍府倒不難,可咱們不知他把劍和刀都藏到了什么地方,要繼續和無頭蒼蠅一樣找,可太不容易了。”
“有什么不容易?”季茶說,“到時候抓住他幾個衛兵啊仆人的,一逼問,就什么都知道啦!”
“呵呵。”
鐘離這時輕輕笑了兩聲。
季茶瞪眼看向他:“笑什么笑?笑你奶奶個腿!”
鐘離搖著頭:“我笑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那你哪里復雜了?”季茶很是不屑,“我就不信,憑我采茶人的功夫,還降不住幾個家丁護院的。”
鐘離說:“那把‘飲雪’雖然有名,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連他女兒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幾次,也不知道放在上面地方。他要是想藏起一樣東西,會真藏得家中任何一人都不知在何處。”
季茶左手鐵爪一捏:“那我們就不抓他家衛兵仆人,直接抓他。”洪辰在一邊說:“那就不叫偷,叫搶劫啦。”季茶立馬道:“什么搶劫,我們給他留兩塊銀子,就當是買啦!”洪辰想了想,說:“你說的一開始聽著好像有點道理,可我怎么越想越不對勁。”
季茶一擺手:“你可別想了。等到晚上,我們再探將軍府就好。不信那時候還有一群多管閑事的家伙在他府上。”隨之又問鐘離:“駝子,你那把劍,是從哪里得來的?”
鐘離答了兩個字:“撿的。”
“喲,你這么能撿呢?咋不再隨手撿一萬兩黃金?”季茶根本不信,“我猜也是從哪里偷的吧!看那造型,是出自南方越國。”
鐘離點頭:“我的確是在越國撿的。”
季茶譏諷道:“那你運氣還真好,快告訴我撿那把劍的地方叫什么,我也不用全天下跑又是偷又是搶的了,去你撿劍的地方每天走幾步,兜兩圈,就能撿一堆神兵咯。”
鐘離卻一笑:“告訴你地方,只怕你也沒命去撿。”
“臭駝子,你瞧不起誰呢?他奶奶的,越想越氣,你壞了我多少次好事!”
季茶揚手就想甩鐘離一個耳刮子,被洪辰一把拉住胳膊:“算啦,他現在動都不能動,就別打他啦。季茶放下手,恨恨道:“你個駝子說話真是招人恨,還能活這么大沒被人打死,真是個奇跡。”洪辰心想:你現在說人家,可你不也一樣么?
夜幕降臨,季茶拿一條繩子把鐘離給綁了個結實,吩咐洪辰:“我去里屋睡了,你晚上在外屋可一定要看好這駝子,別讓他掙脫。”鐘離開口道:“那駝子我想拉尿屙屎呢?”季茶瞪著他道:“那就都拉在褲子里。”
洪辰聽了連捂著鼻子說:“真若拉尿在褲子里,那得多臭?”
“那臭到的也是你不是我。”季茶過去掀起里屋門簾,邁進去后又轉了個身,“他要拉尿屙屎,你就給他松綁帶他去院里墻角解決。一定得看好,別讓他跑咯。那人頭,可值幾千兩銀子呢!”看到洪辰點頭答應,才徹底進了里屋,放下門簾。
夜色越來越深,慢慢屋子里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洪辰本來已快要睡去,卻聽到鐘離小聲說:“伐竹客。我問你件事情。”
洪辰甩了兩下頭,暫時驅走困意:“問罷。”
鐘離問:“你和采茶姑娘是什么關系。她是你姐姐么?”
洪辰笑著說:“她哪里是個姑娘,她是個男的嘞!”鐘離奇道:“什么?真是男的?”洪辰說:“是啊。你不是見過一次?我第一次見她扮成女的,也根本沒認出來。只能說這易容換貌的本領實在厲害。等有了機會,我也得學一學。到時候扮成八十歲老爺爺,到了哪里一開口都是‘老朽’,比整天喊這個大哥喊那個大爺的舒服多了。”
鐘離說:“聽起來,你們二人也是才認識的。”
“是啊,算起來,也就……也有些天數了。”洪辰數了數,卻發現算不清認識季茶到底有多少天,仿佛也就前兩天的事情,又仿佛過了好幾年一樣,“我與他初遇之時還是夏日,而現在已經入秋,晚上很涼了。”
鐘離說:“其實按照云州氣候算,如今還是夏天。天威城偏北一些,秋天來的早些。”
洪辰說:“或許如此。我聽說在比天京更北的地方,連夏天都很涼快,到了冬天地上還會鋪起及膝的大雪。我從小到大,見過的雪,最厚也就沒過腳踝而已。”
“說起雪,我很久沒有見過雪了。越國從不下雪,我幾乎忘了踩在雪地里,會是個怎樣的感覺。”
“越國?那似乎是南方的國度。”
“是,云州正南邊便是越國青州,西南則是荒州。”
“你從前在青州還是荒州?”
“都不在,我在越國最南方的蠻州。那里的水土人情,飲食風貌,與云州這種中原地方十分不同。”
“哦?有什么美味吃食么?”
“那里終年如春,水果長勢極佳。紫黑色的葡萄,火紅的柑橘,都比北方的要好吃許多。尤其是一些北方壓根沒有的特產,別有一番風味。我最愛吃的便是當地人喊作鳳梨的一種水果,味道酸甜可口,倘若搗碎榨汁,只嘗一口便會滿嘴生津。”
洪辰暗暗想象起鳳梨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梨,接著問:“蠻州離著此地遠么?”
“足有數千里之遙。”鐘離說,“蠻州雖隸屬越國,但不甚開化,不似青州那般已和中原云州無異,他們那里不少人,至今還披發赤足。有些部落的,連衣服都不穿。”
“這我曾聽說過。”
洪辰想起季茶所言,最南之地的人有“披發文身,赤身露體”的習俗,恰與鐘駝子所說契合,不由更為神往,心中反而糾結起來:等入了冬,我是去天京以北看大雪好,還是去南方蠻州吃水果好?
鐘離幾番交談,發現伐竹客此人見識甚少,與那采茶人更是不怎么相熟,耳中又聽得隔壁采茶人睡熟的呼吸聲,便趁著此機會說:“伐竹客,其實不是我挑撥,你武功如此厲害,天下何處去不得?為什么要給那采茶人鞍前馬后的?”
洪辰說:“我們二人合作,能做許多一個人做不到的事。”
“嗨,他也就糊弄一下你,實際是把你坑啦。”鐘離接著道,“你瞧瞧,你跟著他,如今已到了被大虞歸義司通緝,身份還被懷疑成魔教教主的地步。駝子什么事沒經歷過,什么人沒見過?你若是跟著駝子做事,一定會做出比跟著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更大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