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正直的客人,被年輕的主人吩咐奴仆,“請”出了宴會。
猥瑣客人繼續戲弄了那舞女一番,才回到座位上,大吃大喝起來。
余下的客人們對那位猥瑣客人的身份更好奇了,竟能與公爵大人如此親近稱呼,行為不端也被如此包容,難道真是公爵大人的兄弟?
已經有一些客人主動舉杯敬酒,去與猥瑣客人套近乎,攀交情了。
那猥瑣客人也是來者不拒,一邊與大家推杯換盞,一邊嘎嘎怪笑著道:“在下姓白,是公爵大人的本家弟弟,名叫白眼狼,很高興認識諸位。”
一直到宴會結束,奴仆們撤走杯盤狼藉的筵席,尊貴的客人紛紛告辭以后,年輕的主人才喊住了那猥瑣客人:“跟我去聊聊。”
二人一路走到了一間小小的會客廳中,侍女與奴仆們送來了解酒的茶水與新鮮的瓜果。白獨狼一擺手屏退他們:“我與客人有舊情要敘說,你們不必再來了。”
等到再無人靠近房間,白獨狼掩上房門,回頭道:“師妹,你可別再裝了。”
早在這個猥瑣客人傍晚登門時,白獨狼就已認出了其身份,只是當時宴會在即,顧不得多交談,直到此刻,才出言揭破。
猥瑣客人撕下臉上的皮面具,露出精致俏麗的面龐來:“我可一點都沒裝,那些姑娘是很漂亮,我是真的想摸摸看嘛,平日哪有這種機會?”
“她們都是良善人家的女兒,你嚇到她們了。”白獨狼打量著面前的白沉香,道,“我早就聽到暗線來報,有位小師妹回到大陸,沒想到這么快就趕到我這兒來了。”
“上次本來想親見師兄的,無奈有些招搖行動不便,就托別人將那柄劍送來了。”白沉香笑嘻嘻道,“怎樣?那柄劍好用吧。”
“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問我。”白獨狼并不茍以言笑,“你此行前來,不是只問我劍好不好用吧。”
“是啊。”白沉香環視著四周,滿目都是古玩字畫,珍玉怪石,隨手抄起一只茶杯,低頭端詳,發現竟是青州的名師巧匠之作,不禁感慨道,“師兄現在的生活實在是豪奢啊,就算是西涼的皇帝老兒,最多與你一般富貴,還沒有你這樣自由。我聽說這將近一年來,師兄過得都是這種日子,只恨沒有早點來,跟著一起享受。”
白獨狼這次才露出了一絲笑意:“你是覺得,我一直都在玩樂享受么?”
白沉香瞪眼道:“那可不是?我已從暗線那里了解到你不少行蹤,發現自從西涼朝廷易主以后,你仿佛變了一個人,每日只顧鋪張浪費,大宴賓客,今日請了這位將軍,明日又宴那位尚書,每天過得好不快活,當真在享受人間極樂,皇帝老兒每天都要忙里忙外處理事情,遠沒你過得舒坦。”
白獨狼反問:“師妹,你覺得我應該做什么?”
白沉香一揚頭:“當然是和新皇帝一起誅殺那些舊派官僚,澄朝廷,清廟堂,讓西涼國的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白獨狼苦笑著說:“你的意思無非就是讓我去查誰是貪官,誰殘害百姓,然后把誰誰都殺了是吧。”
白沉香想了想,點頭說:“沒錯,就是這樣。”
“要是事情真的能這么簡單可就好咯。”白獨狼搖著頭說,“當初我是為了草原部落不被逼迫,才刺殺了西涼皇帝,但等大羌王登上帝位后,我們也才發現,就算殺了西涼皇帝,想要讓百姓們都過得幸福,依然路途艱巨。”
白沉香疑問說:“此話怎講。”
白獨狼緩緩解釋道:“西涼不同于東方虞國和南方越國,雖然也有大漠與草原上特殊的物產,但無論狄羌胡哪洲,土地都相對不宜農耕,如今人口逐步增長之下,百姓的口糧,很依賴與另兩國的商貿。更別提其他的用度,各種織物器皿都要向東方尋購。而西涼賴以為生的資本,最重要的就是羌州草原放牧的牛馬。西涼的大半生產,其實都依賴于羌州,所以朝廷才會極度壓榨羌州眾部落。”
白沉香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羌州資源富饒,就要把財富共享給其他兩州唄。”
白獨狼點頭說:“是啊,這首先就是第一點。大羌王上位之后,首先要減輕羌州部落的負擔,可這樣一來,又會相對損害狄州與胡州百姓們的利益。”
白沉香冷哼道:“我看大部分錢都是被那些為富不仁的大商人和官僚們撈走了!”
白獨狼嘆道:“話是不錯。但錢只是一方面,經濟的問題,細究起來很復雜……總之,因為商貿業都被西涼的傳統貴族們把持,我們無法徹底將他們清洗。一旦動作大了,讓那些家伙人人自危,他們膽子被嚇破,帶著財富逃亡,去了虞國,越國,就會造成更大的損失。而且損失他們的財富是一方面,短時間內我們也無法重新建起與另外兩國之間的商道,百姓們將會陷入更貧窮的地步。”
白沉香問:“這就是你夜夜笙歌的理由?”
白獨狼坦然答道:“是的。我與那些人交游,一方面是穩定人心,方便當今皇上慢慢得到他們的信任,依靠他們一步步讓新的朝廷建立起屬于我們自己的商貿通道來,另一方面,我這些財富本來就是那些舊貴族想要討好我送來,還有查抄一些惡貫滿盈的家伙被皇上賞賜的。我把他們全都花光,也只是讓那些錢財從我的寶庫里流向民間。我花錢聘請樂師舞女,購買珍饈美酒,添置古玩奇觀,雇傭大量仆從婢女,每一件事都是在促進經濟的流動。我不能拿這些錢直接分給百姓——因為錢本身是沒有價值的,百姓手里的錢直接變多了,只會讓各種商品的價格上漲。經濟需要流動起來,才能讓錢更有用處,就像一潭死水不久就會臭,唯有雪山消融才能帶來川流不息的江河。”
“我本是想來質問你的,沒想到卻要聽你講這些大道理。”白沉香擺著手道,“這些什么經濟啊政治啊的事情我不太懂,總之你能講出幾分道理,也算你事情干的像樣。我這次來找你,除了好奇你最近的所作所為外,還有一件事需要你來相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