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了音樂一個主旨。”
淡淡的聲音來自全場響起的第一個掌聲。
最后一排評委席的最左邊,滿頭灰白亂發的老人一邊鼓著掌,一邊搖著頭。
他留在舞臺上的目光是充滿遺憾的。
“可惜第四樂章已經結束了。”
的確,屬于21號參賽選手的初輪表演已經結束,甚至連此時臺下的掌聲也不復剛剛那般熱烈。
可是對于某位來自南市的少年來說,一切似乎才從此剛剛開始。
秦鍵抬手再次擦了擦眼角的汗珠,移步到舞臺中央。
朝著最遠方未曾間斷過的掌聲,再次彎下了腰。
“謝謝。”
是對于特別掌聲的回饋。
也是對于心中某種呼喚的感激。
…
比賽繼續著。
秦鍵一下臺便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并沒有在意周圍傳來的異樣目光。
只是做了一個深呼吸,便安靜的將目光投向了舞臺。
然而在淡化掉了所有舞臺上的情緒干擾之后,秦鍵內心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
如果仔細觀察,不難從他閃爍的瞳孔中發現點什么。
就在剛剛的演奏中,秦鍵發現了一些問題。
像是印在了腦海中,越發揮之不去。
所以他需要將五分鐘前坐在鋼琴十指下的每一個細節還原。
從第一個弱起音頭的指肚是否貼合琴鍵發音開始。
無疑,在沒有影音錄像的情況下,這絕對是一個極為繁雜的工作。
但對于秦鍵而言,這項能力是他無數不多的過人之處,不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f小調第一鋼琴奏鳴曲實際上是貝多芬早期的作品,這一點通過各種記載都是確鑿無疑的。
而當時正處于古典音樂邁向浪漫主義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關于奏鳴曲的奏法風格和比例織體方向還并未形成具有嚴格說服力的論調。
所以秦鍵在持續將第四樂章提速的過程中,心中不禁萌生了一個疑問。
“在這個古典浪漫兩大時期的交叉口,新奏鳴曲式還沒有完全確立的時間段,作為現代的我們究竟應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去還原那個時代?”
“貝多芬初到異鄉,在幽暗的臥榻之下拿著羽毛筆在線與間書寫的情緒又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這是秦鍵在保持著絕對的理智下,延續著車爾尼的演奏風格將曲子進行到副部之后的更進一步的思索。
可到了這里,涉及到的問題似乎更多了。
這其中關系到了現代鋼琴演奏家的示范。
“對比于車大爺的示范,很明顯現代演奏家錄制的CD中的速度要更慢一些,并且在音樂主題的表現上并不是很明確。”
然而這種演奏方式,是在奏鳴曲式壽終正寢之后一百多年才被蓋棺定論的。
現代人更傾向于稱之為權威,研習者們也一直視這樣的演奏方式為圣經般一直深信不疑的向往著。
這就使得秦鍵不得不開始回顧關于克里斯的鋼琴初級指南中的一段記載,‘1840年以后所認為的奏鳴曲式已經具有了強烈的欺騙性…’
‘公式化的演奏描述為什么成為了可能?這其中的奧秘自然有趣。’
‘可笑的是一群蠢貨居然成功了’
秦建甚至能感受到克里斯那嘲諷的語氣。
不經意的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用‘蠢貨’來形容一些家伙,確實既生動又貼切。
遺憾的是克里斯的初級指南記載中并沒有更多的談論這個奧秘,以及非公式化的演奏應該是什么樣的。
秦鍵不得不承認,他的好奇心已經被一股股奇妙的匯聚徹底喚醒。
此刻正淡淡的興奮著。
這個問題進行到這已經顯得太過于龐大了,他狹窄的知識儲備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繼續思考下去了。
但是此時他的心中已經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沿著車爾尼示范的32首奏鳴曲的步伐開始倒退,一步一步退回到1792年。
這一年,貝多芬正帶著波恩人特有的倔強第一次走進世界古典音樂的中心——維也那。
在這里,秦鍵確信可以尋找到關于f小調奏鳴曲最后一小節的秘密。
噹——的一聲,再次敲響在心間,全曲復盤結束。
秦鍵回過神,心情格外舒暢。
很慶幸,并沒有在完整的演奏邏輯中找到斷層,盡管最后一小節確實出了點一個意外。
放在心里的石頭也落下了。
可另一個更現實的問題又冒出來了。
“想要打開三十二首曲子究竟需要多少崇拜值?”
秦鍵輕輕嘆了口氣,右手不著痕跡的劃過左手。
面板一閃而出。
崇拜值:1835
盡管這個數值已經超出他對于第一輪的預估,但距離解鎖整套三十二首奏鳴曲還差得太多太多。
“要更加努力——”
隨著耳邊激昂的琶音連奏越發動人,秦鍵連忙關掉了面板,以一個極為舒服的姿勢躺靠在了椅背上。
看著舞臺,無比愜意。
此時舞臺上的演奏者的左右手正快速的跑動著。
肖邦的另一首練習曲,Op10.no1
圣詠逃亡曲。
是一個外形有些粗曠的少年在演奏,但指間極為細膩,帶著濃郁的法派鋼琴特有的輕靈。
典雅精致,敏感度極高。
當秦鍵沉心到音樂中是,很快便被鋼琴純凈的音色吸引到其中。
“在這樣的柔美的聲音中還能做到層次清晰,真的太棒了。”
秦鍵全神貫注的欣賞著。
只有三十個人可以涉足的舞臺,的確每一個人的閃光之處都是值得學習借鑒的。
比如。
趙一諾還沉浸在某人的f小調鋼琴奏鳴曲的嚴謹分句中,緊鎖著眉頭。
而另一邊的段冉,貌似一直看著手機頻幕上的數字發著呆,但心里似乎已經確定某個問題的真相。
05:02
“一下快了五秒。”
少女一聲輕嘆,平靜的目光中似還帶著一絲不忿,不過更多的還是驚喜。
“這一場,是你贏了。”
收起了手機,少女悄悄望向前排角落里的一個僅剩的后腦勺,微微一抿,一個梨渦爬上嘴角。
轉瞬間,目光也移到了舞臺上。
被分解的七和弦,回旋在古樸的音樂家掛畫周圍。
在明朗中莊重,在明朗中綻放。
回聲在空氣中凝聚,像是濃縮重組的柱式和弦,宛如高利圣詠。
優美,透明,壯大。
…
“第二十四位出場的選手——”
“第二十六位出場的選手——”
…
掌聲下。
隨著越來越多的選手從臺上走下,比賽已經進入最后的白熱化。
當第二十九位選手離開舞臺之后。
大廳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片刻。
大廳再次響起播報。
“本輪比賽最后一位出場的選手是——方宗堯。”
“華韻少年音樂技能大賽組委會推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