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名偉大作曲家的創作都帶有鮮明的個人印記,但他們很少會以相同的態度去面對每一部作品,
有時他們會寫下所見,有時他們會寫下所感。
有時他們會徹底展開心扉,使聽者感受到他們埋藏在心底最隱秘的感情。
Op.28,就是這樣一套作品。
肖邦對于生命的感悟和關注就串聯在這一連串的小曲子中。
以生命感悟為基調譜寫的篇章在音樂史上絕不在少數,但大多數都是以長篇大作的結構形式來展現。
像op28這般如此言簡意賅的闡述‘明暗悲喜’又將它們巧妙并置在一起的純鋼琴作品是從未出現過的。
Op28曾是秦鍵為第三輪比賽的殺手锏。
只是最終在第三輪曲選時,op28和一首奏鳴曲二選一的情況下,他還是選了奏鳴曲。
這就導致他只能將24首前奏曲中的其中一部分拿出來作為自選曲目填充第三輪的比賽時間。
設計這場音樂會的曲目時,他定下的第一首是肖二。
第二首就是這套op28。
演奏開始,
秦鍵平靜的演奏出了一浪疊一浪的波濤一般,C大調第一號帶著激動地情緒從鋼琴升起。
渴望與敏感的兩種氣質在相互滲透中將整個音樂大廳再次帶進了某人的音樂世界。
音調忽然一轉,波浪似是被a小調第二號引入了一片蒼涼。
秦鍵面色也隨之凝重,他將左手下的低音聲部演奏的異常沉重,音樂像是帶有一種預言的性質。
就在音樂不安的的發展中,一道如潺潺清流的十六分音群如群鳥劃過海面,G大調第三號天真無畫邪的面孔沁人心脾。
大自然的純真在這一刻盡顯無疑,可緊接著一流音符竄入高音區,鳥群化作一縷半音懸浮半空,頃刻消失不見。
e小調第四號又遠遠走來,它像是一個拾荒者行走在現在都市街頭。
他蕭索的背影于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鋼琴在這一刻情緒凸起,加大的音量帶出了醒目的情感沖擊。
秦鍵通過不斷控制的和聲變化體現出一種內省的情感,每一個為生活忙碌到忘卻自我的人似乎都能在這段旋律里找到一種共鳴。
回味中,E大調第五號如同叫賣的小販出現在了另一個街口...
一個又一個精致的小品,一幕又一幕的浮現。
秦鍵指下的二十四首前奏曲,每一首都像是以一個情緒為中心,以音樂刻畫情緒,以畫面為依托,進行著奇特的進展。
整套op.28二十四首前奏曲在他的演繹下充滿了萬花筒般的神奇效果。
每轉動一下,之前的奇景頃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奇特的新畫面。
瞬息萬變,完全不同于任何一個大型樂章中漫長的精神探索。
自然,人事,心情,哪怕是不同心境的人在聽到同一個音樂片段所看的畫面都是不一樣的。
這無關肖邦大賽金獎選手的光環,這是秦鍵最擅長的音樂刻畫。
或許這也是他的天賦吧,他總能控制著音樂在數以萬計的場景畫面中找到一副最合適的送給每一個聆聽的人。
A大調第七號送給每一位異鄉人。
升c小調第十二號送給找不到出口的迷茫者。
降D大調第十五號獻給雨。
F小調第十八號送給憧憬自由的年輕人。
降B大調二十一號送給含蓄的暗戀者
當d小調二十四號以決絕的悲愴性響起時,波濤洶涌的音符在劇烈的起伏中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
它先是單獨出現兩小節,這兩小節秦鍵展現了他的第三種音色,暗淡中帶著點清脆。
兩小節如同最后的序奏,其后貫穿了整個二十四號。
音樂畫面回到了大海。
只是夜色中,海平面危機四伏。
再兩小節后。
秦鍵右手呈現激烈奔騰的主題,有不斷抗爭的英雄性在其其中,接著一個從天而墜的音卻像是暗示了悲劇的結局。
主題在低音背景上不斷變化,最終那個墜落般的音演變成了決絕的俯沖。
秦鍵左手在這一刻忽然停下。
一頓。
舞臺氣氛在這一刻達到了一個絕對高潮的零界點。
下一秒。
只見鋼琴前“當當當!!”
三個強烈的低音D隨著秦鍵的手臂最后墜下!
嚴峻。
冷肅。
第一時間,臺下沒有任何掌聲。
舞臺上仿佛還孤獨地回響著——‘自上而下的俯沖,隔斷了生活之線。’
突然的結局,人們像是再也找不到了生活的熱情。
在最后一首前奏曲的結尾,與其說‘再也找不到生活對生活的熱情’。
不如說。
‘再也不用去想,無論熱情,還是其他。’
因為就是這樣,沒有往后了。
殘酷又真實的畫面,秦鍵擦著汗站了起來。
淡淡的一鞠,這一刻仿佛只有孤獨的演奏者還沉浸在音樂的畫面之中。
他轉走向后臺。
留給掌聲一個去而不返般的身影。
復雜。
安杰依的心情太復雜了。
匪夷所思。
阿格里奇被震驚了。
嘆為觀止。
依格拉茲和埃德蒙多無話可說。
崇拜。
伊萬諾夫覺得自己愛上秦鍵了。
深深的乏力。
亞當斯看到的自己與這首音樂之間的無形距離。
想要一張這個版本的cd。
瑞琪兒好想要,沃恩打定主意一定要讓秦鍵單獨錄這一版op28,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驕傲。
段冉驕傲。
欣慰。
廖林君終于從頭到尾聽了一遍秦鍵的24個大小調,她看到了秦鍵已經建立起的調式色彩模型。
值得滿分。
布蘭哈諾更加堅定自己在決賽打分環節最后一刻的決定,塔里貝克對此笑而不語。
復雜。
安杰依的心情太復雜了。
莫扎特。
沈清辭里清楚這套作品是依照調式順序來發展的,一個明亮的大調對應著一個陰暗的小調。
聽眾在這個過程中所感受的原本應該是不同音樂性格的輪流傾軋。
可秦鍵用獨特的自我理解和演奏技巧將這種明暗對比進行了一種畫面上的自然的融合。
“或者說互補更為恰當。”
輕輕嘆了一口,沈清辭也鼓起了掌。
他覺得這首作品可以是秦鍵在世界舞臺上的立身之作了。
在他看來這首作品的所表達的內涵已經遠遠超過了對方在卑爾根音樂節上演奏的拉三了。
光線越明,陰影越暗。
掌聲下,沈清辭再一次想到了莫扎特。
掌聲持續了有一分鐘,音樂會中場結束。
舞臺上。
波蘭國家交響樂團的樂手們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