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蘇莯后,紫蘇回了自己屋。
半夏剛給她鋪好被子,見她回來忙問道“怎么樣?蘇莯收下你的簪子嗎?”
紫蘇搖頭。
半夏毫不意外道“我就說嘛,她一定不會收你簪子的,她不是那種人!說起來,蘇姑娘真是一個大好人呢!又能干又心善,連三位小公子都那么喜歡她!唉,早知她這么好,當初咱們該和她住一屋,讓茯苓去和桃兒、梨兒住。”
紫蘇也覺得蘇莯應該是個好人,自己早先或許誤會她了,亦或是自己壓根兒是在防備她,擔心她靠著小公子的疼愛騎到了自己頭上來,可今晚她不計前嫌地救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腦海里總是會不停地浮現池塘邊看到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那一刻的蘇莯,陰冷得有些可怕……
萬叔打小進宮,在京城住了二十個年頭才隨著燕王去燕城建府,之后便在燕城扎了根,燕城哪兒哪兒都好,就是臨海,濕氣重了些,萬叔也不知是哪一年染上的毛病,一到陰雨天膝蓋便疼得厲害。
“又要下雨咯。”萬叔拖著疼痛的膝蓋回了屋。
“小全子!”
萬叔找了把椅子坐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一個機靈的小太監走了進來,小太監是燕王府的奴才,此行隨著主子一道入京,少主府迎來女主人后,原先的小廝、護衛們全都搬去外院了,只小全子因是太監得以留了下來。
“萬總管,您可算忙完了?餓不餓?小的讓廚房留了吃的,這就給您端來!”小全子笑瞇瞇地說。
“別忙活了,我不餓。”萬叔招招手,“你去弄桶熱水來。”
小全子看著萬叔在揉膝蓋的手,訝異道“您的腿又疼了?”
“這都許久沒疼過了。”京城氣候干燥,他來了數月只略疼了幾次,比在燕城的癥狀輕多了,“要變天了,行了你趕緊去,記住小點兒聲,小公子睡了,別把人吵醒了。”
“誒!”小全子拎著木桶去廚房打水,走到半路,碰見拎著一籃子櫻桃也往廚房而去的蘇莯。
真論資歷,蘇莯哪兒及在燕王府跌打滾爬好幾年的小全子,可誰讓蘇莯入了小公子的眼,小全子早把這號人物列入自己不能開罪的名單了。
小全子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蘇姐姐,這么巧,你也去小廚房啊。”
蘇莯微微頷首“我去做點櫻桃汁,你要打熱水嗎?”
蘇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木桶上。
小全子嘆道“這不是萬總管的老毛病又犯了嗎?我打點熱水給他泡泡。”
“那你去吧。”蘇莯示意他說。
“萬總管等得著急,蘇姐姐我先去了!”小全子訕訕地笑了笑,拎著木桶健步如飛地去了。
萬叔沒留小全子在跟前兒伺候,讓小全子退下了,他把腳放進熱水桶里,擰了棉布熱敷,可到底是上年紀了,作用不大,他仍疼得厲害。
忽然,有人叩響了房門。
“誰呀?”萬叔問道。
“是我,蘇莯。”
“你、你稍等!”萬叔忙將腿抬起來,本就疼得厲害,這么一動,更是倒抽了好幾口涼氣。
他放下褲管兒,穿了鞋子,把桶子拎去耳房,這才給蘇莯開了房門。
“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萬叔詫異地問。
天色已經暗了,不必值夜的下人都歇下了。
蘇莯把手中兩個約莫一手大的布袋遞到萬叔面前“聽小全子說您腿疼的毛病犯了,您試試這個。”
“這是……”萬叔遲疑。
蘇莯道“我家鄉的土方子,里頭是鹽巴、姜片與大蔥白,我們村兒里的老人腿疼了都用它,一用就不疼了。”
萬叔將信將疑地接過,他膝蓋疼了多少年,只這么幾樣東西就能止住他的疼痛未免也太天真了,不過人家是一片好意,萬叔仍道了謝“多謝了。”
“我先走了。”蘇莯神色恬靜地說。
萬叔愣了愣,是錯覺還是其它,總感覺方才與自己說話的不是蘇莯,而是少夫人。
明明長得也不像,可那股舉手投足恬淡寧靜的氣質,就是有那么一絲少夫人的影子。
或許正是這個緣故,才讓小公子愿意親近她的吧。
萬叔不由地想起了蘇莯的來歷,據胡管事交代,蘇莯是宛城人,雙親過世早,由祖父撫養長大,十三歲那年祖父也去了,她被嬸娘扔去鄉下田莊,幾年后嬸娘一家落魄了,又將她賣給了人伢子,人伢子將她帶來京城,賣進了絲樂館。
“也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萬叔嘆氣。
只可惜同人不同命,同為窮苦人家的孩子,蘇莯可沒少夫人這么幸運,既能得少主這樣的夫君,還能為少主生下三個骨肉。
“可惜這么好的孩子了。”萬叔搖搖頭,一瘸一拐地回到床邊,打開布袋,果如蘇莯所言,是鹽巴、蔥白與姜片,許是剛出鍋還是熱乎的,萬叔隨手覆在了膝蓋上。
他沒死馬當活馬醫,只是拿它當了尋常的熱敷,哪知一刻鐘后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膝蓋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
上房內,俞婉靜靜地守著三個熟睡的小家伙,天色這么晚了,燕九朝與影十三都沒回來,今夜應當是不會把兒子送去鄉下了,正好,她也有些舍不得。
白日里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胡思亂想,眼下獨自靜了下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吃味兒,不過想想似乎也正常,誰讓她近日忙得腳不沾地把他們都給冷落了呢,他們寂寞,恰巧又來了個能哄他們開心的蘇莯,他們自然會親近她了。
只是這個蘇莯……總給俞婉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嫉妒?
可是自己為什么要去嫉妒一個丫鬟呢?
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少夫人。”桃兒進屋,“紫蘇姐姐適才落水受了驚嚇,今晚怕是不能過來值夜了。”
“她怎么落水了?”俞婉問。
桃兒道“她去給房嬤嬤那兒,路過池塘時滑了一跤,結果就給跌下水了,那會兒蘇莯與半夏在附近,聽到求救聲把她救起來了。”
俞婉眉頭一皺,又是蘇莯,怎么哪兒哪兒都有她?
“你把蘇莯叫來。”
“是。”
桃兒將蘇莯叫去了俞婉屋。
“你退下。”俞婉對桃兒道。
桃兒識趣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俞婉、蘇莯以及三個熟睡的小家伙。
蘇莯目不斜視地站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俞婉放下帳幔,緩步走到官帽椅上坐下。
“跪下。”俞婉說。
蘇莯乖乖地跪下了。
尋常人若是一來便讓主子罰了跪多少會露出一絲詫異,然而她臉上一絲異樣都沒有,仿佛天生如此逆來順受,然而若細看她,卻又不難發現她的不卑不亢。
俞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臉上“可知我為何要罰你?”
“奴婢不知。”蘇莯說。
俞婉又道“你當真不知還是裝作不知?”
蘇莯沒吭聲。
俞婉接著道“你進府第一日,后罩房便起了火;而你進府第二日,紫蘇便落了水,兩次你恰巧都在場,也都被你給救了,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
蘇莯道“奴婢怎么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夫人怎么看。”
俞婉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信你,就是在往你身上潑臟水了?”
蘇莯道“奴婢不敢。”
俞婉道“我看你敢得很。”
蘇莯俯下身,整個人跪伏在地上。
俗話說的好,捉奸拿雙捉賊拿贓,自己就算真想發落蘇莯也得師出有名,蘇莯救了那么多下人的命,又如此討她兒子的歡心,她一聲不吭地把人處置了,惹了眾怒不說,還會與兒子離心。
她沒這么傻。
何況搞不好蘇莯真是無辜的,那樣自己可就冤枉好人了。
俞婉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先退下吧,我看你挺心靈手巧的,連秋千都會扎,不如明日你搬去我二哥的竹月軒,把竹月軒的花圃打理一下,這幾日就不用回清風院伺候了。”
這是要把蘇莯支開的意思了。
這么做是為了更好地觀察蘇莯,若蘇莯果真是個好人,那么她在竹月軒也會安分守己。
當然,俞婉也有自己的私心。
兒子與蘇莯接觸少了,那股熱乎勁兒也就能淡下來了。
蘇莯沒說什么,低頭出了屋子。
紫蘇不能值夜,半夏留下來照顧她,桃兒、梨兒已經值過一輪夜,就只剩茯苓與蘇莯。
“讓茯苓過來。”俞婉對桃兒說。
燕九朝讓護衛帶了話,他與影十三連夜出京,今晚便不回了,讓俞婉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俞婉點點頭,把茯苓叫了進來,讓茯苓睡在碧紗櫥后。
茯苓七尺男兒的個子,睡女兒家的小繡床真是難為她了,她蜷縮著身子,一整晚都沒睡好。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桃兒身旁的蘇莯卻忽然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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