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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婉說服燕九朝的過程并沒有那么順利,按照俞婉的原計劃,她帶上茯苓、紫蘇、江海,與阿畏家人上路,燕九朝留在蓮花村等她消息。
燕九朝擼著腿上的小雪狐,不動聲色地問道:“他們讓影十三與影六去尋藥材”
“沒錯。”俞婉點頭,“極寒之地的忘憂草,極炎之巔的硫火石。”
燕九朝看向老崔頭。
老崔頭會意,點頭道:“這兩樣藥材的確有解毒的功效。”
可這么一來,影十三與影六都不在俞婉身邊了,俞婉心思單純,燕九朝刀口舔血了二十年,最曉人心難測,把他最信任的暗衛支走了,鬼知道這家人打的什么主意。
可不去,這毒解不了。
去了,又擔心著了誰的道。
燕九朝淡淡地說道:“天底下早無圣女,也無巫師,這點阿畏的家人沒同你說嗎若是他們連這都不知情,關于他們口中的藥引,我倒是要多幾分懷疑了。”
俞婉不以為意道:“老崔頭不也說了這幾樣藥引嗎”
燕九朝道:“老崔頭是在茶樓聽到的,保不齊他們也是。”
“”俞婉啞然,這話有點兒沒法子辯駁,她頓了頓,說道,“世上的事不是總有結果,但試試總沒錯,試都不試怎么能言放棄呢”
燕九朝定定地看向她:“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
俞婉的眼神清澈如水:“有何不可大不了也就是現在和一樣。”
燕九朝沉默。
俞婉繞到他身前,蹲下身來,仰頭望著他:“你知道嗎當初我大伯的腿瘸了,沒人信他能治好,他自己也不信,可我就是要給他治,結果你也看到了,他真的好了還有你的毒咒,那時我其實連解毒的法子都不知,可我就是覺得能解,那不也是解了嗎這一次,我們連藥引是什么都知道了,還有什么理由不去找呢”
燕九朝輕嘆一聲:“你一直都這么固執的嗎”
俞婉低下頭,將臉蛋埋在他的手心:“是啊,我一直都這么固執,你后悔也晚了。”
“誰說我后悔了”燕九朝撇過臉,被她臉蛋壓著的手心一片滾燙。
俞婉抬起頭來,眉眼彎彎地看著他:“那我當你答應了。”
也罷,去了找不著,這丫頭就該死心了。
“我有個條件。”燕九朝說道。
“你說。”俞婉睜大眸子看著他。
“我和你同去。”燕九朝說。
俞婉搖頭:“那不行,舟車勞頓,太辛苦了你身子吃不消。”
燕九朝道:“那你也別去。”
俞婉正要張嘴。
燕九朝接著道:“我是你相公,夫為妻綱,你得聽我的。”
這個沒得商量,俞婉只得答應他一同前去,不過俞婉也提出路上的衣食住行得聽她的,這是小事,燕九朝應下了。
對老者而言,多個燕九朝也沒關系,反正多出來的盤纏又不算他的。
這件事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俞婉找到阿爹阿娘,沒說燕九朝中了毒他們是去尋解藥,只道是燕城出了點岔子,他們得回燕王府一趟,阿畏的家人回鄉祭祖,也往南走,索性一道上路。
老崔頭是偷偷帶上的,他孤家寡人一個,往常為了采藥也時常數月不歸,沒人懷疑他為何突然消失了。
三個小黑蛋讓俞婉留在蓮花村了。
臨行前,俞婉與兒子告別:“爹娘要出去一趟,乖乖聽姥爺姥姥的話,和阿畏好生習武知道嗎”
三個小黑蛋抱住娘親的脖子,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你好好看家,等我們到了族里會給你飛鴿傳書,屆時你把消息透露給她,她自會乖乖地跟你回去的。”老者嚴肅地吩咐完阿畏,其實阿畏留不留下沒差,只要俞婉進了鬼族,那個女人無論如何都會找來的。
但阿畏這小子太能闖禍了,堅決不能再讓他壞事
老者與青巖、月鉤二人毅然踏上了離村的馬車。
村學不能停,俞婉給白棠留了一封信,讓她幫忙找個臨時的夫子與賬房先生。
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村了。
而月黑風高的夜里,阿畏也趕著馬車出村了。
想把他撇下
他不會自己回去么
他才不要留在這個雞不下蛋鳥不拉屎的地方給三個小廢柴做老師
他受夠了哼
三個小黑蛋跐溜跐溜地爬上馬車,乖乖噠坐在凳凳上。
阿畏掀開簾子放好干糧,三個小黑蛋太黑了,與夜色融為一體,阿畏愣是沒看見。
阿畏一鞭子揮下去,馬車絕塵而去。
阿畏心情大好,他終于擺脫那幾個小混蛋啦,嗚哈哈
八月,入秋后京城漸漸轉涼,清河鎮卻依舊炎如夏日。
三輛馬車停在一家年久失修的客棧前。
馬車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不遠千里跋涉而來的燕九朝與俞婉。
他們一行人早在兩日前便經過宛城進入了南疆境內,因無南疆的路引,不便走官道,于是改走小道耽擱了些時辰。
清河鎮是南疆的一處邊陲小鎮,貧瘠落后,官府管制不嚴,最適合沒有路引的人借住。
三輛馬車,江海趕著的馬車上坐著俞婉與燕九朝,青巖的馬車上坐著紫蘇與茯苓,月鉤的馬車斷后,坐著老者與老崔頭。
燕世子不差錢,一路走來住的全是最奢華的店,奈何清河鎮清貧,這間悅來客棧已是鎮上最好的客棧,卻依舊是破破爛爛。
燕九朝與俞婉下了馬車。
“我去問問有沒有屋子。”紫蘇進了客棧,走到柜臺前,問正在打瞌睡的掌柜道,“有客房嗎我們要打尖。”
掌柜一個小雞啄米磕到桌子,瞬間被疼醒,揉了揉額頭,望向紫蘇道:“啥”
紫蘇重復了一遍:“有沒有客房”
沒有他們就走了,趕了一整天的路,世子與世子妃都累壞了。
掌柜瞟了紫蘇一眼,紫蘇衣著體面,舉止不凡,頭上還戴著銀簪子
掌柜扯出一抹笑道:“要幾間啦”
紫蘇道:“四間房,三間上房,一間下房。”
掌柜不耐地擺擺手:“什么上房下房就兩間了,愛住不住”
這一路走來,紫蘇也算見慣了各種嘴臉,這種只做一次生意又不愁沒客人上門的地方最是態度惡劣,她沒說什么,出門稟報了俞婉:“夫人,只剩兩間房了,估摸著也不是上房。”
出門在外,為隱瞞身份,燕九朝是公子,俞婉是夫人,老者是管家,老崔頭是家仆,青巖與月鉤是侍衛,紫蘇與茯苓依舊是丫鬟。
俞婉望了望漸漸暗沉的天色,道:“兩間便兩間罷,方才問了那么多客棧都是滿的,下一家八成也是如此。”
“好,我去訂房。”紫蘇拿上銀子,找掌柜要了僅剩的兩間房。
這兩間房還不在一處,中間隔了一屋。
他們只住一晚,明早便啟程。
月鉤與青巖幫著兩個丫鬟把行李褥子枕頭等搬下馬車,燕世子即使出門在外,也要用最干凈的東西。
俞婉、燕九朝睡一屋,兩個丫鬟打地鋪,余下的男人擠一屋,也打了幾個地鋪。
客棧的飯菜幾乎不見油水,食材也不新鮮,旁人都能將就,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世子可不能,當然,也是俞婉舍不得委屈自家相公。
俞婉給他把了脈,讓他服下暫時壓制毒性的藥丸,說道:“我去買點吃的,你別亂走。”
燕九朝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俞阿婉,注意你說話的語氣,本少主又不是個孩子”
俞婉寵溺一笑:“是是是,你不是孩子,你是我相公。”
“哼”燕九朝傲嬌地撇過臉。
俞婉拉過薄毯給他蓋上。
天熱,他卻有些畏寒。
俞婉出了屋子。
恰巧此時,一個身著青衣、戴著斗笠的和尚迎面走來。
二人碰了個正著。
俞婉往左,想要與他錯開,哪知他也往了左。
俞婉于是往右,不巧他也往了右。
如此反復幾次,均沒能錯開,二人同時頓住。
這下,誰也不動了。
俞婉等他動,他也在等俞婉動。
俞婉深吸一口氣。
終于他先開口了:“夫人先請。”
聽聲音,竟十分年輕。
俞婉淡淡地頷了頷首,往左一步與他擦肩而過了。
隨后他進了夾在他們中間的那間客房。
一點小插曲沒影響到俞婉的心情,俞婉出客棧后便聞到了令人大快朵頤的香氣,俞婉買了三十個蔥油餅,三斤肘子肉,在京城,一個蔥油餅有這兒的兩個大,一份肘子肉有這兒的五碗多,又買了五籠白面饅頭,十盒鎮上的特色小吃。
“送到悅來客棧。”俞婉付了一半的銅板,“剩下的,你們送到了再給。”
隨后俞婉又去買了點新鮮的果子,待她回到客棧時,先前的東西已經送到俞婉與燕九朝的客房了,紫蘇把余下的賬結了。
味道還湊活,蔥油餅有些膩了,肘子肉很香,饅頭中規中矩,但蘸上大伯親手做的醬菜,也算得上可口。
眾人吃晚飯,紫蘇與茯苓將碗筷蒸籠撤下去,又給眾人沏了一壺打少主府帶來的茶葉。
老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青巖,把輿圖拿來。”
青巖自隨行的包袱里取出一塊羊皮卷,鋪開后便是南疆的
的輿圖,但這份輿圖又與官方的輿圖有所不同,官方上有些東西是不標的,譬如軍機重地,又譬如未開發之地,然而這張羊皮卷上卻地無巨細。
俞婉再次對幾人的身份有了一絲好奇。
不過她沒問。
該她知道時她就會知道,否則人家撒謊她也不會知道。
燕九朝漫不經心地坐在鋪了虎皮的官帽椅上,揉著一只懶洋洋的小雪狐,掉了漆的舊椅子愣是讓他坐出了一股龍椅的霸氣。
老者指了指輿圖上的一處:“我們接下來要去西城,在那里為你們幾個辦路引,之后就算是正式進入南詔了。”
南疆地域廣袤,最大的國是南詔,但也有不少分散的小族小部落,譬如他們所在的清河鎮就隸屬一個叫瓜闐的小族,但因它早臣服南詔,其實也算南詔的國土,只是在這里辦不了南詔的路引,所以不少人仍將西城看作是南詔真正的邊界。
“我們需要的四樣東西都在南詔嗎”俞婉問。
“火靈芝與雪蟾蜍在南詔。”
這是真話。
“圣女血與巫師淚暫時還不清楚。”
這也是真話。
不過很快,這一句就會變成在鬼族,當然那是在得到火靈芝與雪蟾蜍后。
為取得俞婉的信任,老者會不遺余力地為燕九朝尋藥材。
老者又道:“西城距離清河鎮足足百里,我們最好能在天黑前趕到,今晚都不要忙活了,早點歇息,明日早些上路。”
走道外傳來一聲枯葉被踩碎的聲音,尋常人聽不出來,屋子里卻全是高手,江海與青巖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屑地笑了。
爾等小嘍啰,也敢捋虎須爾。
入夜后,幾人分別在各自的屋子歇下了。
“被子是咱們自己的,干凈的。”俞婉小聲說著,將棉被蓋在燕九朝的身上,順勢把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燕九朝深吸一口氣:“俞阿婉”
俞婉:“睡覺。”
燕九朝看著那只緊緊摟住自己的手臂,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睡了。
紫蘇與茯苓睡在地鋪上,小雪狐用小尾巴罩住自己,團在燕九朝的枕頭上。
夜半時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徐徐傳來。
小雪狐嗖地豎起耳朵,睜大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只見窗戶紙上映過來兩道
道人影。
小雪狐跐溜蹦過去,停在窗前的桌子上,窗戶紙被戳了一個洞,一截小竹管伸了進來。
小雪狐古怪地看了看竹管,拿小爪爪一堵。
正對竹管吹起的小二一下沒吹動,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咚的一聲撞在窗子上
動靜太大,想糊弄過去也不成了,二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推開窗子,打算自窗臺上跳進來。
他們早已摸清了,一行人中做主的是這對小倆口,屋子里四人,三個都是女人,不足為懼,唯一的男主人還是個病秧子,也不會是他倆的對手。
只要他倆控制住了他們,就拿捏住了另一間客房的所有人。
理想是美好的,可惜他們低估了屋中人的實力。
小雪狐一爪爪撓過去,將其中一名小二拍飛了。
茯苓也醒了。
走過去抓住另一名小二的領子,啪的一聲懟到墻壁上
“啊”紫蘇嚇得驚叫。
巨大的動靜把客人們全都驚醒了,然而沒人敢出來看熱鬧,客棧的打手們拎著木棍沖了過來,略略一數,竟有二十人之多。
江海與青巖奪門而出。
早在他們商議明日的計劃時便知道有人在聽他們的墻角,這一路他們可不低調,早不知引來多少波圖謀不軌的小賊了,區區一家黑店罷了,他們還沒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打手們便被教訓得稀里嘩啦,遍體鱗傷地跪在地上求饒。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們讓豬油蒙了心還望二位大俠高抬貴手繞過小的們一次吧小的們再也不敢了”
領頭的打手重重磕頭。
手下們紛紛效仿,也一個接一個地磕起頭來。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們開黑店這么多年,早不知干了多少票,結果卻栽在一伙沒有路引的人手里
客人們這下有膽子出來看熱鬧了。
其實小買賣黑店是瞧不上的,至多漫天喊價收些銀子罷了,也就是燕九朝一行人看著便像冤大頭,他們才起了劫財的心思,只是沒料到對方都是硬茬,連個五大三粗的丫鬟都這么能打。
“公子,夫人。”江海請兩位主子示下。
燕九朝哼了哼。
俞婉道:“讓他們把銀子交出來,一個銅板也不許留,留一個,剁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