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間,六年前的場景,似乎在眼前重置。
同樣的機關桌,同樣的喧鬧場景。
畫面一幕幕地往后推移。
六年前的冬日,十八歲的司笙,穿著單薄的衛衣,頭頂鴨舌帽,戴著墨鏡,口罩的繩子掛在一邊耳側,長發披散在身后。
盤靚條順,氣質惹眼。
縱然墨鏡遮住大半張臉,光是秀鼻薄唇,白皙肌膚,弧線優美的側臉輪廓,便可知她模樣驚人。
這樣一位大美人兒,卻倚在展臺旁吃冰棍。
偶爾在站臺前停留的人,皆是沖著她來的。調戲有之、搭訕有之,因而惹得她極不耐煩,一舉一動里都夾著燥火,三言兩語就開懟,生生把展臺轟得沒一個游客敢停駐。
那么多游客里,凌西澤是唯一一個,沖著她與眾不同的木質展臺來的。
“嘿,要不要看點新奇的?”
手指在桌面輕輕一扣,美人兒嘴里叼著冰棍簽兒,問話時曲指摁著墨鏡中間,往下一抵。
墨鏡之下,那雙狹長漂亮眼睛挑著笑意,清清淺淺,眸似藏匿星辰,耀眼震撼。
僅一眼,勾魂奪魄。
初次相遇,分明無比尋常,可仔細回想,一分一秒皆驚心動魄,誘人步步向前,于是恍然驚覺時,才知萬劫不復。
……
“學姐,這可是按照你當年留下的圖紙還原的。當然,我們動手能力沒你這么強,適當做了點改造。”
項文達興致勃勃地邀請司笙參觀。
幾個懵逼的學弟學妹,被擠在一邊,愣愣地盯著司笙瞧。
美啊美啊……
師兄說的“校花”竟然名副其實,不摻一點水分。
凌西澤的目光在司笙身上停留。
她閑閑地倚在一旁,低著眉目去瞧機關桌的構造,聽著項文達講述時看起來心不在焉,不知聽進了幾句話,可唇角卻翹起微妙的弧度。
手指輕勾著眼鏡腳,墨鏡隨著她指腹輕點的動作,悠悠擺動幾下。
她的存在,每時每刻,或動或靜,皆是賞心悅目的。
“你當時也不勸勸她,說休學就休學了,休學手續辦得比入學手續還快。”
高教授不知何時來到身側,將凌西澤的注意力拉來些許。
口吻是抱怨的,亦是惋惜的。
勸……
他當時壓根不知道這事。
可,話到嘴邊,卻是——
“你知道她的性子。”
“她當時還不到十九歲,剛成年才幾個月?!你說說,就一小孩兒,主意怎么那么多?”
高教授情緒有點激動,吹胡子瞪眼的,片刻后才冷靜下來,他問,“你知道她為什么休學嗎?”
瞇了瞇眼,凌西澤不動聲色地問:“她沒跟你說?”
“我找過她,她說沒意思,在這兒浪費時間。膽兒太大了,說走就走。”
一提到這個,高教授就生氣,但又忍不住痛惜。
“這孩子太可惜了。學習能力快,動手能力強,想法還多,各科專業都能近滿分,圖紙畫得比專業老師還強,繪畫功底堪比美術系那群學生。我當時還跟人炫耀,這丫頭絕對是一天才……”
話鋒一轉,高教授兩手一拍,感慨道:“可惜了,偏偏是個‘老古董’,就愛研究古代那些機關術。你說說,現代機械哪能是那些過時機關能比得上的?”
現代的機械工程,算得上是從古代機關衍生而來的,但結合現代的技術,用途更廣、更便捷。
如工業機器人、微機電系統、智能裝置等高級技術產品的研究。
可,司笙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六年前,她在諸多現代先進科技產物的會展里,擺出了一張暗藏玄機的機關桌。普通的外觀,里面卻巧妙地藏有諸多暗格,意想不到的種種操作,隨便一個巧妙的機關設計,就能打開一片新天地,讓人眼前一亮。
現代科技自然也能做到。
但她的設計更為精巧,無需依靠在她看來不靠譜的電力和設備。
面對義憤填膺的高教授,凌西澤也沒跟他爭,淡淡道:“人各有志。”
“她這志向也太復古了!她鉆研這個想干嘛,去盜墓嗎?!”
“還可以設計魔術道具。”
“……”
高教授一下就沒了話。
半晌,他擺手道:“算了,你們倆一條心的,我說不過你們。”
凌西澤勾了勾唇。
換做以前,他或許也會說司笙……
可現在,由得她便可。
*
生氣歸生氣,牢騷歸牢騷。
再次見到司笙,高教授還是開心的。明明忙得不行,卻還是帶著司笙和凌西澤轉悠,給他們介紹著新一代的機器。
司笙聽得不感冒,倒是凌西澤挺感興趣的。
間或的,司笙會在索然無味的時候,看上凌西澤幾眼。
心中的疑惑更甚——
凌西澤分明是對科技感興趣的,為什么要一頭鉆進娛樂產業?
為了賺錢?
也不對,以他的商業能力,不管做哪個行業,都能搞得風生水起的。
“發什么呆?”
忽然湊到耳側的聲音,讓司笙眼皮倏地一跳。
她回眼一看,就見凌西澤站在身側,微微傾過身。她視線從他的眉眼滑過,眼窩微深,鼻梁高挺,薄唇輕抿,線條流暢又硬朗,熟悉得讓人有些恍惚。
最后目光定格在他左側眉骨,乍眼一看并不清晰,細細打量時能看到眉梢處有淺淺的疤痕,淺不可尋的斷裂痕跡……
思緒一晃,司笙收住某些翻涌的記憶,回過神來。
高教授遇見熟人,正在聊天。她的視線掃視一圈,目光忽遠忽近,有些飄忽。
“聽說你現在是風林娛樂的老板?”司笙聲音冷靜,拋出話題,轉移注意力。
“嗯。”
凌西澤有些疑惑,站直身子。
目光卻依舊在她身上停留。
“你不是喜歡高科技嗎?”司笙問,迎上他的視線。
“不沖突。”凌西澤嗓音壓低,淡淡道,“我都有接觸。”
“哦。”
司笙不知該說什么。
他這理由……聽著怪敷衍的。
沒從她身上看到情緒浮動,凌西澤目光投向遠處,只手放口袋里,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高教授剛問我,你為什么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