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如雪,如畫中仙般出塵俊美,一雙淺色眸子似慈悲,實則淡漠涼薄,銀色頭發如月華傾瀉,更襯得他縹緲脫俗。
與看著回憶的畫面不同,時隔上萬年時光,再次相遇,甄善恍惚了一下。
只是比起當年濃烈的愛戀,如今剩下的就是一片死水般平靜。
在她抱著最后一絲不甘心問他可曾對自己有過一絲心動時,那“未曾”兩個字就已經讓她徹底釋然了。
何況她早已挖了自己的心。
舊事刻骨銘心,舊情卻早已隨風而逝。
此時此刻,他們最多也就是曾經認識,還有仇的兩人吧。
甄善淡淡地看向他,話語是疑問,語氣卻很肯定。
“是你困住我?”
燕初靜靜地凝視著她,眼底深處涌起了極為濃烈的情緒,有太多話,他想說了,可終究說不出。
“善善。”
輕輕的一聲嘆息,包含著刻骨的眷戀、絕望的孤寂。
歲月無痕,不知等待的痛苦。
燕初死后,靈魂竟不入輪回,一直徘徊在世間。
他一直在找,一直在等,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絕望,抱著對她的執念,怎么都不肯消散在天地。
好在,他等到了。
只是,燕初看著平靜到不起任何情緒的她,心抽疼得厲害。
當年會甜甜地喚他“師父”,會主動抱著他笑靨如花,會滿眼眷戀依賴地看著他的女孩,終究是被他親手害死了。
甄善沒有多少心情跟他回憶從前,冷淡地問:“你想如何?”
其實按她的想法,他們兩人早已是成千上萬年的事情,那些恩怨情仇都久遠得幾近遺忘,當初的人,也早就化為一抔黃土,輪回不知幾世了。
有什么好糾結?
又有什么需要了斷的?
該斷的當年早已斷了。
她不懂現在他們兩個還站在這,面對面做什么?
尷尬嗎?
燕初指尖輕顫,他緩緩抬手,一枚雕刻著蓮紋的玉令安靜地放在他的掌心。
甄善掃了一眼那枚玉令,不為所動。
當年燕初給了她一枚玉令,說是她靈族少主和他親傳弟子的身份證明。
后來,玉令的陣法失效,她再不能憑它進入國師殿。
再后來,她小產后,燕初見她時,親手碎了玉令,斷了他們所有的情分。
燕初輕聲道:“為師將它修補好了。”
甄善覺得有點可笑,“所以呢?”
他以為那是一場小打小鬧嗎?
玩具摔壞,修好了,一切就沒發生過了?
是他太天真,還是她腦子出毛病了?
燕初垂下眼簾,鴉羽般的睫毛微微一顫,“捏碎這枚玉令,你就能殺了為師,也能離開了。”
甄善語氣平靜也冷淡,“燕初,當年的事情,我不欠你了,你也不欠我什么,如今,我不想動手,大家各走各的路,不好嗎?”
燕初瞳眸輕顫,喑啞地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甄善淡淡頷首,“挺好的。”
不好也跟他無關。
她沒必要跟一個沒有相干的人訴說什么。
燕初哪兒聽不出她的敷衍,先前所有的喜悅和忐忑都化為冰冷的無望。
她不愛他,更不在意他了!
從未有這么一刻,燕初渾身血液倒流,痛得他的神魂幾近崩潰。
這就是當年她經歷的痛楚嗎?
或許,她比他更痛。
因他背叛了她,踐踏她原本溢滿溫暖的心。
咎由自取!
燕初眸光滿是悲哀,“是嗎?那就好。”
甄善無所謂地點了一下頭。
這般平靜無波,是她從未想過的。
在剛剛的回憶中,她甚至還有想將他千刀萬剮的沖動。
當真看到他時,甄善卻意興闌珊了。
覺得也不過如此,殺他還得臟自己的手,更看起來弄得自己似多不能忘懷他一樣。
恩怨都了斷了,她也沒勁了。
如果他沒再動什么心思,甄善覺得吧,大家就跟熟悉的陌生人一樣,嘮嗑兩句,然后各回各家,就此陌路,再也不會想見。
這樣也挺好的。
再搞得要生要死,其實沒必要了。
于他,甄善連最后一絲復仇的執念都興不起了,釋然后,從未有過的輕松浮上心頭,神魂隨時都能突破瓶頸。
劫數已過,她即將要歸位了。
甄善眉間隱隱浮現一朵白色光華縈繞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生機勃勃,圣潔無雙。
只是,在這片星空中,還不適合她破劫重生,甄善將神魂涌上的生機都先壓制下。
此時,妖妃娘娘看燕初,居然有那么一點順眼。
雖然這男人狗得她都不想再看一眼,但最后一刻,居然能助她破劫歸位。
怎么說呢?
在當工具人這方面,狗男人還是可以的。
燕·工具人·初:“……”
大約沒什么比前男女朋友重聚,你滿心愛戀,她卻滿心事業,你煽情,她冷漠,還把自己當成工具人更悲催凄慘了。
更凄涼的是,締造這一切悲劇始作俑者,還是他自己。
燕初輕輕一笑,藏著極深的苦澀和悔恨。
最后,他連得她一眼,都跟情無關。
她眼中再無自己,燕初自嘲。
所以,他之前讓她看那些從前他們相遇相愛的回憶,想著讓她能知道,他真的不是沒心,也早已在最開始就對他動心……
燕初原是希望她知道后,能少恨他一些。
而原來,她別說情,就恨,也不愿給他一分了。
困在原地的一直都只有他,可笑的也只有他。
“善善,看在師徒一場,為師再問你一句。”
因著工具人,甄善得以功德圓滿,此時,也挺好說話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