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只是覺得自己睡著了,幾天以來,睡的最安穩的一次。
而且這一次,她無比清醒的做著一個夢!
那夢境的場所是她從未見過的,可是又有種骨子里的熟悉感!
黑色的蒼穹之下,仿佛永遠處在夜色之中,九塊飄浮的大陸,仿佛在這個永夜之中沉睡,她站在九塊大陸之中最高的地方,俯視這個世界。
忽然,華燈升起,點亮了這個黑色的世界,來往繁華,人聲鼎沸。
不,不全是人,有的是奇怪的獸形,黑色的身軀煙霧一般繚繞,然后便能化成人類的模樣,女子各個身姿聘婷,妖嬈惑人,男子風流倜儻,玉面神俊。
墨色的水仿佛是天上來的,傾瀉在九塊大陸之間,所有人往來皆是通過這條河。
而她,便是站在這條河的源頭——無源之水,憑空而來,或許,它便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恩澤。
一棵參天的古樹,猶如華蓋巨傘,撐在第九塊大陸之巔,與那墨水相得益彰,墨水繞樹而過,樹非凡樹,不結凡果,也沒有如水蔥綠的葉子。
只有永遠不會熄滅的綠光,墜在樹梢,隨風搖晃,比天上的星辰還要閃耀,還要好看。
江月初抬頭望時,被這美景一震,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等到觀察清楚這個世界之后,江月初終于試著邁開了腳步,她沿著那條漆黑的墨水離開這個地方,所過之處空曠而嚴肅,不似別的地方繁華。
見到她的人都會深深底下頭顱,恭敬的就差匍匐在地了。
江月初疑惑著,她終于離開了那個莊嚴的地方,走到了大街上,走到了人群中。
男男女女大膽的過來招惹她,尤其是男子,使盡了渾身解數,在她面前賣弄。
江月初心中想著,這里的人,委實太過奔放大膽,只是,他們似乎還欠些火候……
皮囊雖然誘人,各有千秋,可他們真正的欲望,江月初一眼便能看穿,不過是一些極度享樂的靈魂。
江月初不由的想起了墨顯,就那個人,若是放在這里,也是“艷壓群芳”的存在,隨后又想到了風澈,那家伙……許是會被襯托成一股清流。
這樣的情形,江月初本以為自己會厭惡的,但是卻沒有!
人來人往,若見她不上鉤,那些人便大笑著走了,不糾不纏、
她走了許久,從這最頂端的大陸來到了第八個大陸,晃啊晃的,來到了第五個大陸。
這期間她發現,純碎是人類形態的,有些少了,許多都是奇怪的形狀,有的獸形,有的純粹就是一團烏黑。
江月初站在一處城門外,仰頭一望,墨色的水從天上奔來,那棵長著綠色“星星”一般的參天古樹,依然請清清楚楚。
城門的守衛是個老者,他在打瞌睡,忽然一下子驚醒,然后抖了抖身體,去關城門。
可他忽然看見了在城外站著的江月初,便喊道:“小姑娘!快進城來,城門要關了!”
江月初回頭,見那老者在向她招手,她才確定,他的確是在跟她說話。
江月初也喊道:“你關吧,我不回城。”
那老者卻喊道:“不回城怎么行?天要黑了!魔獸橫行,城外很危險!魔獸最喜歡吃小姑娘,你莫要任性,快來。”
魔獸?
江月初呢喃著……她有些疑惑,但還是轉身走回城內。
她站在墻根,看著老者慢慢把城門關上,城外立即升起一層綠色的結界,將整個城池都籠罩起來。
老者一邊往回走,一邊道:“這下好了,小姑娘,你快回家去吧。”
江月初不由的跟上了老者,她問道:“城外很危險嗎?”
老者停下,打量了一下江月初,見她氣息不凡,舉止從容,最關鍵的是……他幾乎感受不到她身上的魔氣,頓時有些奇怪,道:“你是哪一重天的?”
江月初想了想,哪重天?
這個世界的九塊大陸,仔細走過才知道,一重比一重低,而且,整體的修為也在下降。
江月初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古樹所在的地方,她指了指,到:“我從那兒來。”
“九重天!”老者驚呼,忙道:“小姑娘,不可胡說,九重天是魔王陛下所在之地,你怎么可能是從那里來的?”
江月初欲要解釋,但是老者的表情太過夸張,她就打消了這個想法,轉而把手一縮,指向了下面的一層。
“八重天啊。”老者說著,竟是信了,因為江月初的確不像是下面的幾層的魔,只有魔力強大的人,才能把自己的魔氣隱藏起來,“怎么,偷跑出來了?”
顯然,老者已經自顧自的把江月初認為是哪個大家族里面的小姐了。
江月初點了點頭,罷了,隨這個老者怎么想吧。
“唉,你們啊,繼承了那么強大的魔力,卻對真實的魔界一無所知,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老者背著手,又繼續走。
見江月初跟上來了,他又道:“魔界的五重天,是高等魔與低等魔的分界線,白天還好,魔物的魔性可以壓制大半,可是一到晚上,低等魔便無法壓制自己的魔性。
低等魔嗜血,見誰都會殺,特別是你們這種血脈純正的魔,所以啊,小姑娘,你現在若是出城,不知道多少低等魔垂涎欲滴呢。”
江月初瞇了瞇眼睛,跟老者的步調一致,慢慢走著,雖然早有懷疑,但現在起碼確定了,這個奇怪的地方,是魔界……
“小姑娘,今日你是出不了這五重天的城門了,快快去找個客棧住下來,晚間也不要出門,你瞧瞧,大街上可不美。”老者勸道。
江月初一看,才發現大街上的情形……的確與天黑之前大不相同。
之前還都是人模人樣的,現在卻是很多‘人’都現出了原形,奇形怪狀的,什么樣子都有。
江月初神色嚴肅了一些,置身如此魔物橫行的世界,她并不覺得害怕,只是還有許許多多的疑惑。
她忽然道:“那個……我出門時并未帶錢幣,去不得客棧,爺爺,你能否收留我一夜?只需一個棲身之地便好,不用舒適。”
老者忽然看著江月初,背著手哈哈笑了,“這聲爺爺……叫的真好,小姑娘一看便是身份高貴,只這一聲‘爺爺’,便是我占了便宜,走吧,我留你一夜。”
老者帶著江月初回了家,他的家很樸素,兩間房子,正屋是臥室,西屋是堆放雜貨的,而他家中也沒有別人,只有一個老伴。
那老嫗是在門口坐著等老者回來的,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見,但鼻頭一聳,便嗅到了陌生人的氣息,她站起來道:“你帶誰回來了啊?”
老者握住了老嫗摸索的手,兩只布滿皺紋的手緊緊相扣,老者道:“阿蓮啊,她是上面來的,小姑娘天真的很,我不忍她在外面過夜,五重天的夜里可不好過。”
老嫗連連點頭,“沒錯,小姑娘,快進來。”
江月初卻是站在原地沒動。
老嫗有些尷尬的說:“家中簡陋,小姑娘定是不習慣,天哥,你還是找個好些的客棧,把小姑娘送過去吧。”
聞言,江月初才忽然回神,連忙說道:“沒有的事,奶奶,我方才只是走神了,您家里很好,并不簡陋。”
說話的時候,江月初也走進門來。
老嫗轉身進去,便要去收拾房間,這里只有一間臥室,事他們老兩口住的,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住,她便要江月初住在本來屬于他們的房間。
而他們老兩口要去西屋住。
江月初連忙阻止了她,她道:“奶奶不必忙,我今夜就在西屋過,你們若是非要讓我鳩占鵲巢,我就是去大街上過,也不能如此。”
老嫗有些為難,“你身嬌體貴,怎能如此?”
那老者卻道:“阿蓮,你便聽這位小姑娘的,不礙事。”
那老嫗這才同意。
江月初站在西屋,這里堆放了許多雜物,江月初勉強清理出了一塊地方,鋪了些干草,夠她蜷著身體躺下。
可過了一會,江月初便走到院子里,抬頭望著天。
天上繁星如斗,漂亮的很,再看那綠色的古樹,此時更如燈塔,聳立在天邊。
在這個魔界,區分白天黑夜的,便是這些星星了。
這里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卻是夜晚眷顧的地方。
半晌,正屋的門輕輕響了一聲,老者背著手走出來,他輕手輕腳的樣子。
見江月初看他,他便道:“阿蓮睡了,自從她眼睛看不到之后,耳朵便靈敏的很。”
他這是在解釋,為什么他走路如此緩慢。
江月初點了點頭,道:“奶奶的眼睛……為什么不治?”
老者微微嘆息一聲,“治不了了,魔力退化,這是必然的。”
江月初看著老者,他其實很平靜,緩緩的道出這些。
任何生命都會有終結的一天,修煉,便是與天在爭命,而魔力退化,就好像人類的走入了衰亡期一樣,感知自然的器官,會一一失靈。
江月初問了一個她認為很冒昧的問題,“爺爺,你是不是很愛奶奶?”
老者低低一笑,感慨似的說,“哎呀,這種話年輕的時候沒少說,老來倒是不說了,阿蓮也曾是上面的小姐,下嫁于我,陪我在這五重天過了三百多年,我愛她,勝過愛自己啊。”
江月初微微垂眸,“看得出,奶奶很快樂,她不是下嫁于你,你們是天造地設的。”
老者呵呵的笑,旋即用過來人的口吻道:“小姑娘,有心上人了吧?”
江月初點了點頭,想到風澈,忍不住笑了起來,“嗯!”
老者道:“他待你如何?”
江月初想了想,道:“他對我最好了。”
老者笑了笑,“雖然戀愛中的孩子都是這樣,但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忽然,外面傳來了刺耳的一聲尖角,隨即那聲音遠去,像是發出聲音的人在跑。
江月初耳朵一動,下意識的用神識去追那聲音的來源。
老者卻是說道:“小姑娘,不用管閑事,夜里這樣的聲音,會有很多,呵呵……阿蓮初來時,也經常半夜驚醒,上面夜里很安靜吧?”
江月初沒有在九重天的夜里待過,自然不知道,但是想到那樣嚴肅的氣氛,就算是夜晚,肯定也一樣安靜,便點了點頭。
“五重天的魔修為參差不齊,夜里失控是常事,我年輕時,也常在半夜打架,然后第二天渾身是血的醒來,呵呵……”老者回憶似的說。
江月初默默聽著,心道,原來這便是魔。
魔的修煉,是為了修人性,為了修煉那份控制力,而五重天以上,都是高等魔,八重天則是血脈純正的貴族魔。
她之所以會見到一些奇形怪狀的魔,比如人身獸首,或是獸身人首的,都是魔力不足所至。
而低等魔的原始形態,只是一團漆黑的魔霧罷了。
“爺爺,我見城中魔軍甚少,你年紀這么大了,為何還在看守城門?”江月初問出了困擾了有一會的問題,隨即,她試探著問:“是因為錢嗎?”
老者卻笑道:“我與阿蓮都老了,還要錢做什么?如今魔軍都在墨水尾端奮戰抗敵,我這個老魔兵,上不得戰場,看守城門倒還使得。”
“抗敵?是誰來打魔界?”江月初奇怪道,今日只在幾重天上逛了逛,不曾停留,倒是沒有聽說什么戰事!
而且,也沒察覺有緊張的氣氛啊。
老者卻道:“人類!人類想要滅我魔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次又來,魔王已經親自帶軍出征,小姑娘,你家中沒有從軍之人?”
她又不是這里的人,這問題怎么回答……
頓了頓,江月初道:“我竟不知……”
老者卻道:“想是家中沒有告訴你,戰事,那是大人的事,小姑娘你還小,不知道也罷。”
江月初不由的說:“那魔界會勝嗎?”
老者卻自信的說:“當然,魔軍是戰無不勝的,身為魔,便要以魔血為傲,人類之所以忌憚我們,成天想要滅了我們,便是因為,魔的狂戰之血,永不冷卻。
小姑娘,這種問題,以后可不能再問了,我們不能質疑自己,更不能質疑魔王。”
江月初有些詫異的看著老者,說這話的時候,那張滿是褶子的臉上是榮耀的,有一瞬間甚至是戰意沸騰的,江月初毫不懷疑,若是此刻不讓這個老者守城門,而是讓他上戰場,他依然會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