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外頭走進來一名年輕男子,約摸二十出頭的模樣,一身青衫落落,生的眉目端正,身材卻略顯文弱,瞧著卻是個坦蕩蕩的君子模樣。他走進來,贊嘆道:“說的不錯,愛慕之心皆有尊嚴,并非做取消嘲弄之意。廣文堂雖是教習功課,德行卻也需勤練才是。”
諸位學子皆是不吭聲了。
沈妙緊緊盯著那青年。
裴瑯,廣文堂的書數先生,德才兼備,是廣文堂唯一一個只是秀才之身便能入堂教學的先生。裴秀才性情溫和耐心,比起其他嚴厲的夫子,在學生中更值得尊敬。便是如沈妙這樣時時掉書尾的人,裴秀才也從未責罵過,都是一遍一遍耐心講解。
若只是這樣的話,這人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先生。品德才學都是萬里挑一,可惜,沈妙還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
傅修宜最依仗的幕僚,后來傅修宜登基后,封了他做國師。國師裴瑯,春風得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作為國師來說,他也的確做得很好。沈妙以為,裴瑯是一個聰慧又正直的人,可最后廢太子的時候,他卻什么都沒有說。
沈妙和裴瑯的私交,算起來也算不錯。當初沈妙去秦國做人質的提議,就是裴瑯提出來的。裴瑯說:這都是為了明齊的江山著想,若是娘娘此去能解陛下燃眉之急,日后江山萬里,都有娘娘的福蔭照蔽,天下人都會感激娘娘的恩情。
可事實上,當她五年之后回宮時,后宮多了名楣夫人,而這些往日敬她的裴瑯的手下們,卻對她開始有了防備之心。
廢太子的時候,沈妙甚至跪下來求過裴瑯,因為裴瑯是傅修宜的親信,只要裴瑯開口,傅修宜定會聽他的意見。可是裴瑯卻扶起了她,對她道:“娘娘,陛下決定了的事情,微臣也無能為力。”
“裴瑯!難道你就這樣看著太子被廢嗎?你明知道廢太子之事不可為!”她怒極,咄咄質問。
“這已是大勢所趨,娘娘,認命吧。”裴瑯嘆息著道。
認命吧。
人怎么能認命呢?若是重來一世,還要認命,豈不是太可悲,太可恨?
沈妙目光沉沉的盯著前方的青年,他光明磊落,他見死不救,他性情溫和,他也冷酷無情。作為臣子來說,一切為了江山著想,裴瑯是一個忠臣。但是……只要他站在傅修宜那邊,這輩子就注定與她不死不休!
現在這個時間,傅修宜應當還沒有收服裴秀才,那么,是在那之前斬斷他們的可能將裴秀才拉到自己身邊呢?還是干脆…。先將他扼殺在搖籃里。
裴秀才放下手里的書卷,敏感的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他抬起頭,迎上了沈妙意味不明的眼神。
沈妙坐的位置比較靠后了,即使是這樣,她仍然執拗而端正的看著自己。這種感覺有些奇怪,裴秀才覺得,那種目光包含著一種審視與判斷,似乎在權衡著什么利弊,評判著什么。再延伸一點,是一種帶著一種挑剔的俯視。
他動作一頓,想要再看清楚沈妙是什么神情,便見少女撿起桌上的筆,低下頭去。裴瑯心中一笑,搖了搖頭,一個小姑娘怎么會有那種居高臨下的神情呢?至于判斷和審視,那更不可能了,沈妙可是整個廣文堂最蠢笨怯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