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中懷著事,玉家的壽宴一結束楚凌就告辭離開了。讓許多關注著她的人心中失望不已,畢竟這是神佑公主第一次正式出席平京權貴圈子里的宴會,就這么草草收場難免給人一種虎頭蛇尾的感覺。
不過此時,楚凌卻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
離開玉府之后,只有空著的公主府馬車回到了公主府,楚凌和君無歡卻是中途暗中離開去了別的地方。
此時已經是很晚了,這個平京都是一片寧靜。街道上偶爾有巡邏的士兵路過,淡淡地月色照在空曠地街道上顯得格外寧靜祥和。
拓跋似乎知道他們回來,兩人剛掠過院墻就看到拓跋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便喝酒,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楚凌一時間竟覺得拓跋的背影顯得格外的孤寂。
拓跋回過神來看向兩人道:“你們來了。”
楚凌微微蹙眉,飛身落到院中,看了一眼院子里緊閉的房門沒有說話。拓跋淡然一笑道:“不用擔心,現在沒有人能聽到我們說話。”也就是說,里面的人不是睡過去了就是暈過去了。
楚凌沉聲道:“四皇子要見我何必弄出這么大的陣仗?還望四皇子包含,我并不是一個很能開的起玩笑的人。”
拓跋搖搖頭:“公主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么?我這人不愛開玩笑。就算開,也不會……”
君無歡落到楚凌身邊,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做安撫。側首看向拓跋道:“那么…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拓跋搖搖頭道:“不是我是什么意思,里面那個…是我兩天前遇到的。”
楚凌走到拓跋對面坐下,道:“她自稱是拂衣姐姐?若是如此四皇子怎么會相信?拂衣姐姐……”
“靈犀公主?”拓跋有些錯愕地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楚凌今晚的火氣從哪里來,搖頭道;“公主誤會了。”
楚凌挑眉,拓跋道:“她說…她叫楚卿衣。應該是我跟她說起靈犀公主的時候,下午那姑娘聽到了吧?她沒聽全。”
“……”楚凌無語,肖嫣兒這坑貨!
這么說倒是能說得通了,楚卿衣十三歲就失蹤了,浣衣苑里的人又死的差不多了。就連拓跋當初面對面都沒有認出她來可見當初的楚卿衣存在感有多弱。而身為楚拂衣的妹妹,楚卿衣理所當然應該長得有幾分像自己的姐姐,再算上年紀也差不多了。
“四皇子是怎么遇到她的?”君無歡淡淡問道。
拓跋道:“昨天在城外,有人追殺她,被我救了。”
君無歡和楚凌對視一眼,有趣。一個假冒楚卿衣的女子在平京城外被人追殺?還正好被拓跋給救了。
楚凌道:“四皇子,你覺得這是巧合還是你的身份被人泄露了?”
拓跋皺眉,神色有些凝重。思索了良久方才道:“應當是巧合…就算在天啟的人都背叛了,昨天出城也是我臨時決定的,沒有人知道我會去那里。也不可能有人一路跟蹤我過去……”
楚凌和君無歡都點了點頭,想要一路跟蹤拓跋不被他發現,只怕是君無歡都未必能夠保證一定能行。
楚凌輕輕敲了敲桌面,有些好奇地問道:“四皇子不相信她是真的楚卿衣?”
“我為何要信?”拓跋道。
楚凌道:“你根本不記得楚卿衣長什么模樣吧?聽嫣兒的意思,那姑娘好像比我更像拂衣姐姐才對。”
拓跋輕哼一聲,道:“徒有其表。”
楚凌道:“所以,今天這就是四皇子合作的誠意么?”
拓跋道:“天啟南遷已經有十多年了,當時公主還是襁褓小兒,能找到這么一個年紀相貌都合適的女子,絕不是天啟這邊的人能做到的。”楚拂衣是公主,性格也是端莊嫻靜,見過她的人并不多。更何況,要找的假貨并不是楚拂衣而是楚卿衣的。就更麻煩了,天啟人只怕根本沒有幾個記得楚拂衣長什么模樣,更不會知道楚卿衣那些年在北晉的事情。
楚凌點頭表示同意拓跋的話,只聽拓跋繼續道:“但是…這個時候弄出一個假公主,對北晉沒有任何意義。”能弄出一個長相相似而卻熟悉楚卿衣那些年經歷的肯定是上京的人,拓跋毫不猶豫地將目標鎖定在了拓跋梁的身上。但是,拓跋梁現在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弄一個假公主給天啟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天啟既然認了神佑公主,說的難聽一點哪怕真的認錯了也不會輕易承認。
君無歡淡然道“所以,一定有天啟人與他們合謀,而且…主要應該是天啟人。拓跋梁說不定只是幫了點小忙而已。”弄個長相相似的女子,再打聽一下那些年浣衣苑和四皇子府發生過的事情,對現在的拓跋梁來說不費摧毀之力。然后扔出這么一個人,看著天啟人自己狗咬狗,拓跋梁何樂而不為?
楚凌和君無歡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冷意。
君無歡看向拓跋道:“這么說,四皇子是同意與我們合作了?”
拓跋淡淡道:“按照公主和長離公子的說法,我似乎沒有選擇的余地。兩位打得什么主意我知道,不過…我勸兩位如意算盤也莫要打得太響了。天啟的事情比北晉更麻煩吧?咱們不妨看看,誰先騰出手來。”
楚凌粲然一笑道:“如此,咱們就各憑本事吧。不管怎么說,先喝一杯祝我們合作愉快如何?”
拓跋目光深邃地看了楚凌一眼,從旁邊拿過兩個酒杯放在兩人跟前伸手為兩位倒了酒。君無歡鋒利的目光淡淡掃過拓跋的面門,拓跋只是淡然一笑沒說什么,笑容帶著幾分淡淡地蕭瑟。
喝過了酒,拓跋問道:“里面那個,兩位打算怎么處理?”
“她知道了四皇子的身份?”楚凌問道。
拓跋點頭道:“若是不知道,她怎么肯告訴我那么多的事情?”
楚凌偏著頭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勞四皇子將她送到我父皇面前吧。”
拓跋微微蹙眉,“公主想做什么?”
楚凌搖搖頭,笑吟吟道:“不是我想做什么,我是想看看,幕后的人想做什么。”
拓跋沉默了半晌,方才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君無歡放下酒杯,道:“那么,四皇子也可以準備回北晉了,我保證四皇子安然返回北晉。”拓跋道:“滄云城主的承諾,本王自然是相信地。”
三人再次碰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如今還能坐在這里飲酒,但是誰都知道此事過后他們還是敵人。
回到公主府,君無歡并沒有立刻離開。原本今天壽宴上就喝了不少酒,之后又在拓跋那里喝了一些,楚凌有些微醺反倒是不太想睡覺了。正好覺得今晚夜色不錯,就拉著君無歡坐在院子里的房頂上嗮月亮。
遠遠地院外屋檐下,蕭艨瞇眼看著坐在房頂上的兩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轉身走了。他得去從新安排一下府中巡邏的守衛,免得明天讓人傳出公主大半夜不睡覺跟長離公子在房頂上幽會的話來。
君無歡低頭看著靠在自己懷中有些昏昏欲睡的少女,唇邊不由勾起了一抹淡淡地笑意。
“阿凌,可是喝醉了?”君無歡輕聲問道。
楚凌擺擺手,微微抬起頭來瞇起眼睛道:“當然沒有,長離公子覺得我是那么容易喝醉的人么?”
“阿凌心情不好?”君無歡摸摸她的額頭道。
楚凌微微蹙眉,好一會兒方才道:“也不算,還是…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能跟我說說么?”君無歡道。
楚凌道:“有些是以前的,拂衣姐姐的事情…你說,拓跋對拂衣姐姐也算是真心,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楚拂衣死的那樣慘,死的那么早,她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知道拓跋對她的感情。可是如果連這僅是不多的真摯感情她都不知道的話,那她那并不長的人生最后又剩下了什么呢?
君無歡道:“靈犀公主若是能活到現在,未必是好事。”
“……”楚凌皺眉,看著君無歡。
君無歡輕撫著她的臉頰道:“阿凌,這世上的女子并沒有幾個如你這般堅強無所畏懼。即便是嫣兒那樣無法無天的女子,依然有很多不愿面對難以承受的事情。對于靈犀公主來說也是同樣,她告訴你她想回家,但是…她的家并不在平京。即便是她活到現在,她也不會回來的。她若是真的回來,結局或許會讓你更加難以接受。”
楚凌垂眸,她知道君無歡說的是什么。就算是她,這些日子私底下也并非沒有人議論。
“再說她和拓跋的事情。”君無歡道:“按照靈犀公主的性格,她可以接受自己被迫作為拓跋的侍妾存在。但是,如果她知道拓跋對她地感情,或者發現自己對拓跋也有了感情的話,她是絕對無法接受的。到時候……”依然是死路一條。
這樣的想法在楚凌看來并不贊同,但是卻能夠理解。來到這個世間這幾年,楚凌已經深深地明白這世道女子的艱難之處。
靠在君無歡懷中,楚凌的聲音有些淡淡地疲倦,道:“有時候,真的很想殺人。”
君無歡低聲笑道:“阿凌想殺的,一定不是好人。”
楚凌愣了愣,也不由得輕笑了一下,只是笑聲很快就消失了。
“其實,我大概猜到那些人想干什么了。”楚凌淡淡地道。
君無歡輕撫著她的發絲,道:“一個公主而已,想要出手對付的人原本就不多,有理由出手的人也不多。不過…他們竟然會跟拓跋梁有聯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楚凌道:“所以我才說…有時候,真的很想殺人。君無歡,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吧。今天遇到邵公子,我才發現原來你在平京還不止桓毓公子一個朋友呢。”
“好啊。”君無歡輕笑道:“跟你講講邵歸遠的事情。我們君家跟邵陽伯府是……”
清風微微拂動帶走了夏日的燥熱,君無歡的懷抱微涼卻讓人很是安心。耳邊聽著他輕緩的聲音,楚凌微微閉上了眼睛漸漸陷入了沉睡。
“阿凌姐姐!阿凌姐姐!”清晨,肖嫣兒地聲音歡快地在外面響起,楚凌有些困頓地睜開了眼睛只覺得額頭有些隱隱作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無奈地嘆了口氣。
宿醉要不得啊,頭痛。話說她昨晚也沒有喝多少,竟然連什么時候回房都記……
“嗯?”終于有些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下面似乎還墊著個什么,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枕在一個人的胸膛上睡著了。連忙抬起頭,果然看到君無歡含笑的俊顏。
楚凌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問你怎么在這兒?
君無歡便無奈地道:“阿凌,我竟然不知道你喝醉了竟然還會撒酒瘋。”
楚凌一臉不信,你少驢我,本姑娘酒品好著呢。
君無歡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楚凌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一只手竟然還拽著君無歡的衣袖。連忙放開,干笑了兩聲道:“這個…抱歉啊,你…沒事吧?”
君無歡道:“好像有事。”
“怎么樣了?”楚凌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君無歡為難地道:“好像,動不了了。”
楚凌想起這人若是被自己壓著枕了一個晚上的話,該不會是半身不遂了吧?頓時緊張起來,“呃,要不要我拉你起來?”
君無歡挑了挑眉沒有反對,楚凌小心翼翼地扶著他一直胳膊和肩膀,一邊替他推了推可能僵硬了的半側身體。外面的肖嫣兒卻等不住了,呼叫地聲音更大了一些,“阿凌姐姐,你醒了沒有?阿凌姐姐,我進來……”
“等……”楚凌的話還沒說完,門已經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了。
雖然隔著一層屏風,但是外面的肖嫣兒依然看清楚了里面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直覺的就想要放聲大叫的肖嫣兒連忙用兩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生將自己捂得臉頰通紅。
“阿…阿凌姐姐,我先走了。你…你快點起來啊,桓毓公子來了。”
“等等。”楚凌有些無奈地道,“既然來了,就進來看看吧。”
肖嫣兒躊躇,這個……好像不太好吧?
不過好奇心到底戰勝了一切,肖嫣兒還是鼓起勇氣朝里面走了進去,轉過屏風就看到君無歡正靠在楚凌懷中的模樣,“師…師兄?”
君無歡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楚凌招招手道:“快過來給他看看。”
肖嫣兒蹭過去有些好奇的問道:“師兄怎么了?”
楚凌有些無奈地道:“可能是經脈出了什么問題。”
肖嫣兒連忙伸手去把脈,卻不想還沒碰到君無歡就被退開了。君無歡坐起身來,淡定地道:“阿凌,我覺得好像沒事了。”
肖嫣兒眨了下眼睛,有些納悶地看著君無歡,怎么這么快又沒事了?不過看著君無歡嫌棄的眼神,肖嫣兒表示她也不想給他看,“哦,看起來是沒事了。”
楚凌微微瞇眼,懷疑地看著君無歡。
長離公子輕笑一聲,伸手撫了一下楚凌披散的秀發輕聲道:“阿凌,桓毓那小子這么早過來,肯定有急事,別讓他久等了,我先出去。”
楚凌盯著長離公子整了整衣衫,衣冠楚楚出門的背影。突然開口道:“其實我覺得,晚兩年再成婚也不錯。”
剛要跨出門的長離公子腳下險些一個趔趄,扶著門站好有些無奈地道:“阿凌,我錯了還不成么?”
楚凌笑道:“我可不知道長離公子在說什么。”
“……”阿凌果然很不喜歡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