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貊族帶了不少人來,畢竟雙方關系不太好萬一出了什么事人多一些總是好的。于是往日里就各色人種不少的平京皇城里更是多了不少的貊族人。這些貊族人在平京并不受人待見,雖然說如今天啟和北晉勉強還算是和平,但貊族入侵畢竟也才過去十幾年,如今平京皇城里大多數人都是當年從北方逃出來的,對貊族人能有什么好印象?像純毓郡主那樣滿腦子情愛的畢竟是極少數。更何況,絕大多數的貊族人也并沒有拓跋那么英武不凡。很難讓中原人一見面就心生好感。
這些貊族人大約也是頭一回見識中原的繁華,貊族人雖然占據了上京但如今的上京比起十幾年前天啟還在的時候繁華程度其實遠遠不如了。看到被他們趕到江對岸的天啟人竟然依然過著如此錦繡成堆,富庶豐饒的日子,貊族人心里大約也不會多么舒服。
這些南蠻子,怎么配擁有如此富庶的土地?這是絕大多數的貊族士兵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短短不過兩天,平京的承天府就已經接到了不下七八起因為貊族人尋釁滋事而導致的麻煩了。承天府尹對此煩不勝煩,直接求助了侍衛步兵司,不想即便是有禁軍的干涉這些人也只是稍微收斂,轉過頭該如何依然還是如何。畢竟,禁軍也只能制止,并不能真的將他們如何。
與萃玉軒隔著兩條街的一代是整個平京最熱鬧繁華的所在,這里是內外城接壤的地方,各種茶樓酒肆,青樓鏢局等等都匯集在這附近,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這地方雖然熱鬧卻是京城里大家閨秀們一貫不被允許踏足的地方,畢竟太過雜亂了出了什么事情就麻煩了。倒是這些紈绔公子風流才子們喜好在市井見浪蕩的公子哥兒們時常在此出沒。
這幾天各大書院和國子監都放假了,這些地方于是越發熱鬧起來。
黃靖軒和趙季麟昨晚莫名其妙得了蕭艨的假,被打包扔出了軍營并表示不到假期結束不要回去。
才剛在軍營中混得如魚得水的黃靖軒和趙季麟表示他們其實并不想放假。但是…軍營這種地方,你想要放假的時候上司不同意你肯定放不了假,但是你不想放假的時候上司突然想要讓你放假,你也只能盛情難卻了。
于是,兩人一臉茫然地回到了京城。礙于如今黃靖軒還沒跟他爹把事情扯明白,也就懶得回家直接寄宿到趙家去了。
一大早,兩個都不受待見的年輕人就可憐兮兮的結伴出門吃早膳去了。蕭將軍說給他們七天假期,時間沒到不許回神佑軍。若是往常,他們還可以找幾個小伙伴一起出去玩玩,這段時間兩人一心撲在神佑軍,好些日子沒有回來冷落了小伙伴們,一時間都不知道從前的小伙伴在做什么了。
“你說,好好的將軍把我們趕出來干什么?該不會是不想要咱們了吧?”黃靖軒一邊咬著包子,一邊問道。不過一個月不到的軍營生活,就將原本風雅倜儻的御史府公子變成了一個大口啃包子的糙漢。不得不說,蕭將軍真是訓人有方。
趙季麟比他斯文一點,想了想道:“應該不會吧?若是不想要咱們了直接就把我們趕出來了,不會說放假什么的,而且還有時間限制。”黃靖軒略微放心了幾分,皺眉道:“那蕭將軍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們辦?他干嘛不直說?”
趙季麟也不明白,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道:“是不是這幾天京城有什么事兒?”
兩人對視一眼,他們昨晚半夜才回來還真不知道這幾天京城有什么事兒?
黃靖軒捏起桌上盤里的一顆花生米朝著不遠處一個讀書人模樣的青年拋了過去,那人被砸了一下雖然不痛也有點不甘心,正要回頭斥責看到黃靖軒卻楞了一下,“黃…黃公子?”黃靖軒愣了愣,“兄臺認識我?”
那人倒是沒了脾氣,笑道:“在下也在國子監求過學,黃兄這是……”
原來是同窗,可惜沒啥印象。
“這位兄臺…不如過來一起坐?”那人倒也不推拒,起身走到了兩人跟前坐下。有些好奇地道:“聽說黃兄和趙兄…呃,去了軍中,怎么……”
兩人對視了一眼,自然不好意思說自己大半夜被蕭艨給趕了出來,趙季麟不動聲色地道:“有些事情回城待幾天。”
那人這才點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黃公子和趙公子想必不認得在下,在下林垚,比不得兩位去年才僥幸中了個秀才。”
這就不能怪黃靖軒和趙季麟不認識他了,雖然大家都是在國子監讀書,但是這位林公子一看就不是靠家族蔭賜進國子監念書的人,這種人他們就算不認識也大多會混個臉熟。尋常人想要進入國子監讀書,就需要各地學政的推薦,而且最低都要秀才的級別。也就是說,這位是才去年年底才剛進國子監地,黃靖軒今年年初就退學了自然不認識他。
“原來是林兄,幸會。”趙季麟笑道:“林兄,我們倆好些日子不在京城,這幾日京城可有什么熱鬧?”
林垚愣了愣,看了兩人一眼道:“熱鬧倒是沒什么,不過就是貊族的使者來了。還有就是…兩位竟然不知道么,聽說神佑公主就是北晉那位拓跋興業的親傳女弟子武安郡主曲笙。”聽說這兩位進的就是神佑軍啊。
“武安郡主?!”
“神佑公主?!”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發現引來了旁人的注意才連忙低下頭壓低了聲音。黃靖軒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不受控制,“林、林兄…你說,神佑公主,就是…北晉的那位武安郡主?”林垚點點頭道:“這消息,整個京城都傳遍了。怎么,你們神佑軍中竟然沒有聽說么?”
“……”神佑軍搬到深山里去了,他們這些日子都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滾打,還真沒有外面的消息。
黃靖軒覺得自己有點坐不住了,看向趙季麟的眼神都有些飄忽,“季麟,我…我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趙季麟比他要淡定得多,但是表情依然也有點不受控制。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聽到了。”
“那就是他的嘴巴有問題!”黃靖軒表情猙獰,嚇得林垚忍不住往后靠了靠。準備等他一發瘋自己立刻就轉起身來往外跑。
趙季麟嘆了口氣,對林垚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林垚其實很能理解他此時受到的沖擊,點了點頭表示無妨。事實上,就算是他這個毫無關系的路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住摔了一個茶杯啊。
過了好一會兒,黃靖軒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了。有些無精打采地拍在坐上嘆氣,“公主也太不夠意思了。”
趙季麟敲了敲桌面道:“你差不多就行了,這種大秘密公主怎么會告訴你我?”黃靖軒坐起身來道:“武安郡主啊,公主竟然是武安郡主!”
趙季麟無語,“公主比郡主大。”公主都當了,一個郡主算什么?
黃靖軒擺擺手道:“這怎么能比。”公主再大也就是個公主而已,如今之所以稀奇那是因為陛下就這么一個血脈了。武安郡主可不一樣,沒點本事能被拓跋興業看上嗎?拓跋興業的親傳弟子,聽說就連許多北晉皇子都沒有這樣的福分啊。
趙季麟一邊喝茶安神,一邊道:“你有這個心情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如想象我們這些天要怎么過。”他可不認為蕭將軍會平白無故的在這個時候給他們放假回家吃喝玩樂。
黃靖軒點了點頭,正色道:“是得想想。”武安郡主…不對,是神佑公主此舉一定有什么他們還不能領會的深意。
三人正一邊說話一邊吃早膳,窗外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一陣喧嘩。
黃靖軒有些好奇地扭頭往外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地接上一個貊族男子正攔著一個天啟少女說笑。那少女看起來很是害怕,小臉長得通紅衣服快要哭起來的模樣,攔住她去路的三個貊族男子在肆意嬉笑。周圍路過的人看著,雖然面有怒色卻不敢輕易上前。因為之前上前的人被打趴在地上還沒有爬起來。
黃靖軒有些不悅地道:“那些貊族蠻子是怎么回事?”在平京大街上就敢肆意妄為,誰給他們的膽子?
林垚也站起身來探出頭看了一眼,倒是有些見怪不怪的了。
“他們是客人,又是貊族使者。只要他們不殺人傷人,就算是承天府也不能將他們如何。”這種事,這兩天林垚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雖然心中不爽卻也無可奈何,他們這樣的文弱書生,就算是想要出頭也不夠人家一只拳打的。而且這些貊族人也不傻,鬧歸鬧但是卻沒有鬧出什么大事兒。
趙季麟微微皺眉,也站到了窗前抬眼看過去,臉色卻微微一變道:“靖軒,那姑娘……”
黃靖軒有些不解,“那姑娘怎么了?”
趙季麟道:“那姑娘有些眼熟,你認不出來?”
黃靖軒睜大了眼睛仔細看過去,不由一愣。回頭與趙季麟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那姑娘……不是肖嫣兒么?!
趙季麟摸著下巴沉吟了片刻,道:“我大概知道…我們要干點什么了。”
黃靖軒會意,看了一眼外面道:“就咱倆?”他們是在軍中待了一段時間了,趙季麟本身也有點底子。但是要跟那三個一看就實力不弱的貊族人動手只怕還差點吧。趙季麟皺眉思索了片刻,道:“你看看外面。”
“外面?”
黃靖軒朝著外面望去,一開始并沒有看出什么不對勁來。片刻后才終于反應過來這才發現整條街上有不少樓上的窗戶都開著,窗口的位置明顯都有人。還有下面的街道上,偶爾也能看到幾個他們眼熟地人。
他們正對面的窗口也跟著推開了,里面露出了兩張少年的容顏。
夏月庭,黎澹?
這兩個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黎澹對兩人微微點了下頭,便扭頭去看下面街道上了并沒有跟他們說話。
趙季麟拍拍黃靖軒道:“走吧。”
“去哪兒?”
“英雄救美啊。”趙季麟道。
黃靖軒無語,“不是,你覺得…那位姑娘需要我們救嗎?”人家救他們還差不多,雖然蕭統領說肖姑娘的武功一般,但是再一般也比他們兩個菜鳥強啊。雖然這么說,黃靖軒還是起身跟著趙季麟往樓下走去。跟在他們身邊的林垚挑了挑眉也跟著跟在后面走了下去。
街邊的一個小攤子上,攔著肖嫣兒調笑的貊族男子正要伸手去摸少女的臉蛋,卻被一只突然伸出來的手抓住了手腕。貊族男子一愣,扭頭一看確實一個穿的富麗堂皇,面容白凈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的青年。
對于突然跑出來礙事的人,貊族男子并沒有放在心上。隨手拍開年輕人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道:“別多管閑事,否則一不小心被大爺打折了,可被哭著說爺欺負你們。”
年輕人揮動著手中折扇,用比他更盛氣凌人的態度道:“本公子還就管這閑事了,怎么著吧?”
貊族男子不屑地嗤笑道:“身無二兩肉,還想充英雄好漢。你們這些南朝的男人,比我們北晉的女人還柔弱。爺跟你動手都是欺負你,滾!”
“什么玩意兒?!”年輕人大怒,手中折扇一和,“小爺今天還非要讓你看看,到底誰像娘們!”說罷,直接一拳就朝著貊族男子的臉上砸了過去。貊族男子本不將他放在眼里,連躲避都懶得躲避只是微微側首,不想那年輕人中途竟然力道一拐又直直地朝著他臉奔去。顯然這位穿的寶光閃閃的公子也不是單純的紈绔,至少還是有點功夫底子的。不過他到底也還是個紈绔,不過三兩招功夫就敗下陣來,被人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還沒站穩,身后就傳來一聲嘲笑,“余小三,你到底行不行啊?”
余小三大怒,男人怎么能說不行?!但是……看看朝著自己逼過來的貊族人,咬牙道:“你行你來!”
“我來就我來!”說話間,幾個年輕公子已經出現在了余小三身后,為首的年輕人傲慢地看著對面的貊族男子道:“立刻給我放了那姑娘滾蛋,本公子不跟你們計較!”
貊族人哪里會吃他這一套,冷笑道:“想要充英雄,行啊,打過了我再說。”說罷,一拳就打了過來,那年輕人有些狼狽的避開,頓時惱羞成怒,“哥幾個,揍他丫的!”
方才還手持折扇,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們紛紛將折扇扔的扔,插腰間的插腰間,嗷嗷叫著朝著對面的貊族男子撲了過去。另外兩個貊族男子自然不能看著同伴吃虧被圍攻,也連忙迎了上來。原本還在圍觀的天啟人,膽子大一些的也跟著加入了戰團。等到黃靖軒和趙季麟趕到的時候,街道上都已經打成了一團。
就這么幾步路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么?兩人對望一樣無言以對。
這兩位雖然不算是純然的紈绔,但是這些年在平京的紈绔圈子里也是混得如魚得水的。再加上兩人竟然還都有舉人的功名,儼然又比尋常紈绔高級了許多。因此在京城的權貴世家子弟圈子里頗有威望。這會兒在街上打成一團的人里面,至少有一半兒都是他們認識的。
兩人看了看對方,嘆了口氣雙雙也跟著加入了戰團。
這次的當街混戰規模,可謂是空前絕后。
事后據承天府衙門的消息,天啟遷都平京十多年,基本上沒有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紈绔子弟集體當街混戰的事情。
原本只是三個貊族人與幾個公子哥兒的混戰,后來因為有了路人的加入貊族人雙拳難敵四手漸漸開始落敗了。卻有在附近的貊族人聞訊趕來一言不發地加入了戰團。再然后,在附近唯恐天下不亂以及看貊族人不順眼的公子們也跟著加入了進來。一大早,整條街基本上被堵塞的水泄不通,完全癱瘓了。
或許是這兩天貊族人鬧出的事情太多了,承天府和步兵司也是姍姍來遲。等到衙門的人趕到的時候,雙方基本上都已經是兩敗俱傷之勢了。
一邊是一群鼻青臉腫怒目圓睜的貊族人,一邊是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叫苦連天的公子哥兒們。承天府尹臉色難看的仿佛涂了一層鍋底灰,盯著眼前的亂局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十分歡快。
夏月庭站在窗口看著下面忍不住回頭問黎澹,“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你就不怕出事兒么?”這些可都是京城里的權貴之家地子弟,哪怕是一兩個出事都是一場大麻煩。
黎澹道:“貊族人不會下死手,而且…有人照看著,不會有事的。”
夏月庭皺眉道:“這么做有什么用處?陛下還有朝堂上那些官員是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得罪北晉的。”
黎澹看著他笑了笑道:“公主和君公子并沒有打算將他們如何,用意…也不在北晉人身上。”
“那在哪兒?”夏月庭畢竟還年少,這些年一直埋頭苦讀,聰明是夠聰明了,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長輩教導才能想到。
黎澹指了指下面橫七豎八或趟或坐在地上的年輕人道:“你看他們。”
“……”毫無形象的哀哀直叫,就差就地打滾了。比起吃了悶虧還一言不發的貊族人,簡直是沒眼睛看。黎澹道:“夏兄,你仔細看。他們跟平時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特別…興奮?”雖然都在叫喚,不過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起來確實是有些亢奮過度。
黎澹道:“比起旁人,他們以后不會那么怕貊族人了。而且,公主認為一起干過壞事之后,有利于凝聚感情,過了今天,這些人之間的交情會比以前更好。”夏月庭微微蹙眉,道:“所以,你昨天特意去查這些人的身份和關系,這些人都是你特意刪選出來的?”
黎澹點點頭道:“公主想要用他們,不過還要看看他們能不能用。”
夏月庭有些無語地望著黎澹,前兩天你還在公主府求原諒呢,今天都已經在替公主辦事了?這適應的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黎澹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淡笑道:“我突然想通了,人生在世總要做一些旁人沒有做過的事情才不會太過無聊。”如果按照原本的人生規劃,黎澹的一生或許平順卻覺得算得上無趣,就如同他的祖父或者父親一般的過一輩子。而這次的打擊不僅讓他認清楚了一些現實,也發現了許多往常從未想過的事情。聰明人都是善于抉擇并抓住機會的,而名聞京城的少年才子黎澹毫無疑問就是個聰明人。
“咱們走吧。”黎澹轉身道。
夏月庭問道:“去哪兒?”
黎澹道:“去湊熱鬧啊。”
“他們八成要被帶回承天府了,你怎么湊熱鬧?”夏月庭跟著他下樓,一邊不解地問道。難道他打算偷偷潛入承天府?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被發現了他可能不會怎么樣,黎澹肯定會被黎大人打死的。
“去了就知道了,去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