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承天府出來,珂特吉的臉色有些難看。回頭看了看身后承天府衙門的匾額,再掃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后出來形容狼狽的貊族護衛,珂特吉終于忍不住道:“秦公子,天啟人太狂妄了!”
秦殊抬眼,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珂大人想要如何?”
珂特吉一噎,半晌才恨恨道:“今天的事情分明就是天啟人故意設的局,傷得也不僅是他們我們的人也傷了。神佑公主不處置那些紈绔,我們卻要處置自己人,回去了怎么跟陛下交代?咱們北晉的臉面往哪兒擱?”秦殊淡淡道:“我先前提醒過珂大人,讓下面的人收斂一些。上官成義到現在都還不肯單獨見我們,珂大人難道還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么?”
“什么……”珂大人一怔。
秦殊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淡然道:“強龍難壓地頭蛇,珂大人,這里是天啟。”天啟人若是真的找個借口暗地里弄死了他們這些人,拓跋梁肯在這個時候為了這件事跟天啟開戰么?
兩人身后,南宮御月負手慢悠悠地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后白衣若雪的侍衛侍女,一個個光鮮體面風度翩翩,跟他們身后這一群仿佛不是一路人。
南宮御月輕笑一聲道:“珂大人,本座勸你最好還是聽秦公子的話。”
珂特吉皺眉,卻不敢在南宮御月面前發作只得問道:“國師的意思是?”
南宮御月笑道:“方才那小丫頭可不簡單,若真等到她自己動手,別說是面子,你連里子都要掉光。你方才沒聽見么?那丫頭是君無歡的師妹。”君無歡的師妹,不管是學什么的吧,總歸不是什么善茬。更不用說,雖然珂特吉和秦殊不認識,但南宮御月可是認識肖嫣兒的。
這丫頭看著是個沒心眼的,可比云行月難對付多了。
珂特吉咬牙,“他們果然是故意的!”
南宮御月有些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哦?故意的,你有證據么?就算有……你又能如何?”
珂特吉咬牙,轉身看向秦殊。
秦殊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向南宮御月道:“國師,您不是跟著來天啟散心的吧?若是不能完成陛下的托付,你我都脫不了干系。”南宮御月輕笑一聲,懶洋洋地道:“行吧,陛下不是說一切交給秦公子處理么,本座自然也是聽秦公子吩咐了。”
話說得好聽,其實就是甩鍋。秦殊也沒辦法,從一開始他就不贊成讓南宮御月一起跟著出使天啟,但是南宮御月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他能夠左右的。而且,拓跋梁還想趁著南宮御月不在上京的時候做些事情,南宮御月自己要來,拓跋梁自然巴不得他段時間內最好別回去了。
嘆了口氣,秦殊道:“回去再說吧。”
“秦公子,那幾個侍衛怎么處置?”珂特吉連忙問道。
“殺了吧。”秦殊的聲音從前面淡淡的傳來。
南宮御月一行人離開不久君無歡等人才從承天府衙門里走了出來。承天府尹親自將一行人送到門口,神情十分的復雜難言。那群被楚凌保釋出來的紈绔們倒是一個個神采飛揚全然忘記了就一刻鐘前他們還在唉唉叫疼的模樣。
楚凌有些好笑地看著一臉苦逼的承天府尹道:“給大人添麻煩了,大人不用擔心,過了幾天那些貊族人會安分一些了。”
承天府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拱手道:“借公主吉言。”
楚凌搖搖頭,倒也理解承天府尹的想法。國家弱了,即便是在自己的土地上也沒有什么底氣啊。若是在天啟強盛地時候,承天府尹哪里會對那些番邦國家的侍者多么客氣?只會是那些人求著他們的份兒。如今落到這個地步,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了。
承天府尹將他們送到門口便回去了,他一走眾人立刻就熱鬧起來了。
“公主,您是專程來救我們的么?”一個膽子大一些的公子哥兒湊上來問道。
楚凌笑道:“自然不是,我是來替嫣兒算賬的。”
那公子哥兒有些沮喪,公主你說話這么直會交不到朋友的。
楚凌含笑看了他們一眼道:“今天多謝你們,做的不錯。”
眾人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后眼睛頓時都亮了許多。他們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绔公子。家里有錢有權,上面兄弟姐妹一大堆。論才華,論能力都不算出眾,家里的基業也輪不到他們操心。于是整日里便是聚在一起玩耍嬉鬧,只要不鬧出什么大事就連自己的父母長輩都懶得約束他們。夸獎稱贊什么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了,如今他們在街上跟人斗毆還鬧進了衙門,若是平常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頓訓斥,公主竟然夸他們做的不錯?
“公…公主……你說真的啊?”一個少年漲紅了臉,有些結結巴巴地道。
楚凌挑眉道:“我騙你們做什么?看到自己人被人欺負還當做不知道,是懦夫的行徑,你們做得很好。”
眾人不由歡呼起來,七嘴八舌地在楚凌跟前夸耀自己方才的英勇。楚凌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含笑站在人群中聽著他們說,還是黃靖軒黎澹等人看著眾人太過興奮了,才主動上前將他們拉走換了楚凌一個清靜。
目送那一群年輕人離去,楚凌不由低頭悶笑出聲。
君無歡低頭看著她,眼眸溫柔,“阿凌看著很滿意?”
楚凌笑道:“還不錯吧,年輕人總是比那些老頭子有趣多了不是么?”君無歡點點頭,有些遺憾道:“就是…實力都太弱了。”
楚凌搖頭道:“有得用就不錯了,不能要求太過了。咱們也走吧。”
君無歡點了點頭,不經意地往一邊的巷口看了一眼道:“走吧。”
另一邊的隱蔽處,永嘉帝穿著一身常服站在小巷子口看著承天府大門口的一幕。跟在他身邊的是上官成義和襄國公二人以及御前司都指揮使馮錚。等到楚凌三人也離開了,永嘉帝才帶著人走了出來。
永嘉帝看著楚凌三人離去的街道,并沒有回頭只是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他身后的三人都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永嘉帝轉過身去看向三人,馮錚才道:“公主氣概非凡,臣等枉為男兒,拍馬難及。”
上官成義道:“公主蘭心蕙質,進退有度,老臣佩服。”
襄國公是楚凌的親舅舅,自然要隨意地多。笑道:“陛下,臣就說了些許小事公主處理的來,您著實不必替她擔心。”
永嘉帝嘆了口氣,道:“卿兒縱然聰慧,到底是個女兒家。讓她來處理這些事情,做得好只怕沒人說她好,出了什么差池只怕大半個朝堂上的人都要罵她。朕如何舍得?”上官成義猶豫了一下,道:“公主一心為了陛下,想來…并不懼這些風言風語。”
永嘉帝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卿兒是個好孩子,丞相以后多幫著她一些。”
賭對了。
上官成義心中一沉,仿佛有什么東西落地了一般。抬頭與襄國公對視了一眼,上官成義忍不住側首再去看已經沒有人楚凌身影的街道。不知道這位公主,到底會給天下帶來什么樣的變化。這變化對天啟來說又到底是福是禍?
秦殊的承諾果然有效,回去之后不久三顆熱騰騰的人頭就送上了神佑公主府。這當然不排除貊族人想要嚇一嚇她這個公主出出氣的原因。對此楚凌只是淡然一笑,揮揮手讓人將人頭送回去,“來者是客,死者為大。既然人已經沒了,總要留個全尸的。”楚凌如是對來送人頭的貊族使者道。
“這肯定不是秦殊的意思。”送走了貊族人,楚凌轉頭對旁邊的君無歡等人笑道。
君無歡點頭表示贊同,秦殊是什么人怎么會用這種無聊的事情來嚇唬阿凌?稍微有點腦子秦殊都會知道,神佑公主怎么會被這點小陣仗嚇到?邵歸遠坐在一邊微微皺眉道:“這些貊族人未免太不講究了,哪有把血淋淋的人頭送上門地?”身為一個正統的文官,對于貊族人這種做法他還是十分的看不過眼的。
桓毓公子瀟灑地搖著手中折扇道:“人家被凌姑娘坑了還要咬著牙低頭認錯,連自己人都殺了,還不能讓人出出氣啊。”從頭到尾,今天的事情就是楚凌授意下面的那幾個搞出來的。邵歸遠想到今天的事情以及貊族人難看的神色也不由笑了起來,“這話倒是不錯,公主也算是為咱們天啟人出了一口惡氣,佩服。”
楚凌搖搖頭道:“這種小打小鬧說到底沒什么用處,不過是掃一掃貊族人的面子罷了。”
邵歸遠微微點頭看向兩人道:“那個黎家的長孫……”
“怎么?不妥?”君無歡問道。
邵歸遠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變化太大,都快要有些認不出來了。今天這事兒,肯定會傳到黎家那老頭耳朵里,那位老先生,脾氣固執著呢。”說起來,那位老先生也算是倒霉了。雖然掌管著御史臺,但是說起來黎老大人真心沒有太過得罪過神佑公主。結果最看重的孫兒被楚凌打折了腿得罪了陛下不說,如今看著孫兒竟然也要跟自己離心了。不知道黎老先生這會兒是不是已經恨死了神佑公主了。
楚凌懶洋洋地笑道:“小孩子,總是要長大的。黎澹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年少聰慧,好好調理一番,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公主就不怕黎老頭找你麻煩?”邵歸遠笑道,楚凌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君無歡道:“黎澹現在跟著長離公子,黎老大人想找麻煩也找不到我身上啊。”邵歸遠看了看神色淡然,顯然并沒有放在心上的君無歡搖了搖頭也不多說什么。
邵歸遠也是這世上極少數知道君無歡底細的人之一,自然明白以君無歡的實力并不會真的將一個黎家老頭兒放在眼里。只是勸道:“朝堂上的事情,最好還是用朝堂上的方法解決。我知道你們有自己的行事方法,不過…有些法子見效快,將來反噬也快。”
君無歡微微挑眉道:“你不會以為我想殺了那位老先生吧?”
邵歸遠但笑不語,他確實是這么認為的。長離公子富甲天下,滄云城主雄霸一方,當然不可能沒有殺過人。
君無歡道:“回平京這么久,你看我殺過誰了?你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不必擔心。”邵歸遠想了想也不由莞爾一笑道:“是了,這些確實不必我提醒你。”雖然君無歡這些年都是混在江湖商場上,但君家也曾經是世代將門,有些東西是刻進了骨子里的。君無歡不可能不知道對付什么樣的人該用什么樣的法子。
桓毓公子撐著下巴打量著兩人,若有所思地道:“若不是你們自己說,我竟然不知道你們倆交情竟然這么好。”雖然這些年在平京他能明顯感覺到有人偶爾會暗中相助,但是卻也沒有想過那個人會是邵歸遠。
邵歸遠笑道:“我們邵家跟君家本就是世交,倒是玉公子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外人只當玉家六公子是個待不住喜歡到處跑的風流公子,哪里知道這位公子平時看似嬉笑怒罵放浪不羈,暗地里卻掌握了多少銀錢消息情報如水一般的從他手邊流過。
楚凌靠著君無歡,有些好笑地道:”我說兩位坐在這里是打算商業互吹的么?”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說話了。
君無歡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問道:“歸遠,這兩天貊族人私底下可有什么動靜?”邵歸遠搖了搖頭道:“秦殊和珂特吉去赴了一次安信王府的宴會,不過可能談得不太愉快,安信郡王這兩天的心情不太好。秦殊先前給上官成義遞了帖子,上官成義沒有見他。”
上官成義當然不會見秦殊,就算是要見也不會這么快,反正現在著急的不是天啟。
楚凌問道:“玉公子,拓跋那里可有消息了?”
桓毓道:“拓跋已經渡江了,路上果然遭到了追殺,不過以拓跋的武功還有咱們的人看著,死不了。就是……”
“就是什么?”楚凌不解地問道。桓毓道:“純毓郡主死了。”
“嗯?”楚凌眨了眨眼睛,“拓跋殺的?不…應該不是。”拓跋并不是喜歡隨意殺人的人,只要純毓郡主別亂來,拓跋也并不喜歡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桓毓搖頭道:“他們被人追殺的時候,拓跋沒顧上純毓郡主。被刺客給殺了。”
“……”楚凌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她不喜歡純毓郡主這種為了所謂的感情完全拎不清輕重的被寵壞的丫頭。但是說到底這也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丫頭而已,可恨又可憐。一門心思跟著一個本就是敵人的男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那個男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地方都還沒到,人就已經沒了。
君無歡垂眸思索了一下,道:“把這個消息傳給安信王妃。”
邵歸遠一怔道:“不是安信郡王?”
君無歡搖頭,“私下傳給安信王妃。”
桓毓皺眉,道:“你想挑撥他們夫妻關系?只怕沒那么容易。”安信王妃看著也不像是個傻子。君無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隨手而為,有沒有用以后再說。”
桓毓公子聳聳肩道:“你是老大你說了算。”心機這么深也是夠了,不管用不用的上,先埋了再說是吧?
北晉驛館里,南宮御月心情很不錯的喝著酒聽著曲子。
站在他身后的白衣侍衛忍不住看了看自家公子道:“公子…心情很好?”南宮御月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白衣侍衛連忙低頭,低聲道:“那邊…這會兒好像不太好,公子這樣是不是……”容易落人話柄。
南宮御月道:“難道還要本座為了他們的無能負責?”
白衣侍衛遲疑著道:“今天這事兒……不像是意外。”
南宮御月道:“自然不是意外,誰讓他們自己傻?讓下面的人都小心著點兒,若是落到了笙笙手里,可別指望本座撈你們,本座丟不起那個人。”白衣侍衛連忙點頭稱是,心中暗道,就您對神佑公主那個態度,誰也不敢指望出了事您能來撈啊。您能不主動將人送上門,我們就該燒高香了。總之…在他們家國師這里,神佑公主得罪不得啊。
南宮御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的好心情突然就消失無蹤了。坐起身來蹙眉道:“你說,本座和君無歡,誰相貌更加俊美?”
白衣侍衛暗暗抽了抽嘴角,口中卻道:“自然是公子,公子俊美出塵,恍若仙人。那長離公子雖然也是相貌出眾之輩,但是一臉病態哪里比得上公子風采絕倫。”南宮御月滿意地點了點頭,皺眉道:“既然如此,為了笙笙總是向著君無歡?”
“……”因為,神佑公主不看臉啊。至少,不是完全看臉。況且,就算只是臉,長離公子也是很拿得出手得了。這種回答在國師這里肯定是不行的,于是白衣侍衛更加恭敬地道:“許是因為公主和長離公子相識多年,自然感情更加深厚一些。公主是重情之人,至于與公子的交往就少了一些。而且,公子和長離公子的關系也不太好,這個……”原本的公主當然不可能站在朋友的敵人一邊。現在的神佑公主更不可能跟未婚夫的敵人關系好了。
“所以、是君無歡說了本座的壞話!”南宮御月咬牙道。
白衣侍衛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說出什么來慢慢閉上了嘴。
就當……是吧,長離公子肯定也說過公子的壞話。至于那些壞話是謠言還是實話,就不太好說了。
南宮御月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走了兩圈問道:“先前本座準備送給笙笙的禮物,神佑公主府收了么?”
白衣侍衛連忙點頭道:“收了,公主府還送了回禮。”南宮御月責怪地撇了他一眼,似在責怪他為什么現在才說。白衣侍衛摸了摸鼻子,無奈地道:“剛剛送來,屬下還來得及稟告公子就忙著去承天府衙門了。”
南宮御月道:“快拿過來,本座看看笙笙送了本座什么?”
回禮注定是要讓南宮御月失望的,雖然看著價值不凡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下面的人準備的,主人沒有花費半點心思。
白衣侍衛心中不由有些忐忑,生怕南宮御月發作。卻不想國師大人很是想得開,“你說的不錯,笙笙對君無歡好一定是因為他們經常見面交往得多的緣故。若是本座也日日對笙笙好,君無歡那病秧子哪里比得上本座。”
侍衛心中暗暗叫苦,“公子,神佑公主和長離公子已經訂婚了。”
“那又如何?”南宮御月不以為意地道。
白衣侍衛面色木然,“天啟重視女子閨譽,除非長離公子不在了,不然天啟朝堂上下絕不會讓公主主動悔婚的。”您又殺不了長離公子,有什么用處呢?
南宮御月輕哼一聲,“閨譽?那算什么。只要笙笙改變主意拋棄掉君無歡,本座有的是法子能解決。”
總覺得公子自信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