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些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的箭頭,確實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這世上確實有不少愿意舍生取義的人存在,但是絕大多數人也還是愛惜生命的。畢竟……命只有一條,丟了可就沒有了。誰能想到,神佑公主竟然突然玩這招?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真的能夠號令禁軍上下。也就是說,陛下竟然將能夠調動京城禁軍的兵符給了神佑公主!
被楚凌踢出去的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看向楚凌的眼神中已經多了幾分恐懼。但是卻依然還不屈不撓地想要掙扎,“你不敢…你不敢的!”
楚凌對他微微一笑,輕聲道:“我敢的。”她說話輕言細語,半點也聽不出怒氣和殺意。但是下一刻,眾人之見眼前銀光一閃,方才還站著的男人已經到了下去,他睜大了眼睛無神的望著天空,仿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細長的血痕在他喉嚨上漸漸綻開,鮮血滴落在地上,越來越多。看著地上那突然倒下的人,宮門口一邊寂靜,所有人都覺得仿佛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般。看向楚凌的眼神更是充滿了驚恐和畏懼。
早就站起身來的四個老者臉色更加難看,其中又以聶相為罪。他甚至覺得自己從眼前的少女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自然不會是此時躲在皇宮里連面都不露的永嘉帝,而是曾經威懾朝堂,壓得永嘉帝連氣都喘不過來的攝政王楚烈。
韓大人身為先帝留給永嘉帝的顧命大臣之一,可以說是在場的人中最熟悉那位攝政王的人。不得不說,如果當初登基的是楚烈,或許天啟會走向另一條路。但是身為攝政王的楚烈也同樣不容小覷,殺伐決斷,鐵血無情,讓即便是同樣身為顧命大臣的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正是因為畏懼楚烈的壓力和威勢,聶相才拒絕了當時正需要他扶持的永嘉選擇了退讓。楚烈的死,聶相在惋惜之余未嘗沒有過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那個壓在他心上許多年的人終于消失了。
但是現在,他卻又在一個妙齡少女身上看到了這種可怕的感覺。說起來…按照血緣和輩分,神佑公主還要叫楚烈一聲皇叔公呢。當初天啟的名門士族為什么后來會站在永嘉帝身后去算計楚烈,就是因為他的手段太過激烈了,根本不將這些盤踞天下上百年的權貴世家放在眼里,更不將這些文官放在眼中。想抓就抓,想殺就殺。誰也沒有想到,十多年后的今天,這位神佑公主竟然會走上她叔公的老路。這是一條……死路!
“安信郡王到!博寧郡王到!”不遠處再次傳來稟告聲,安信郡王和博寧郡王帶著人匆匆走了過來。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人,安信郡王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目光落到了楚凌手中尚未擦干凈的流月刀上,沉聲道:“公主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楚凌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問道:“王叔知不知道他們剛才想要干什么?”安信郡王被她雪亮的眼眸刺得不由側開了眼眸,道:“無論他們做了什么,您也不該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殺人!”
楚凌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地話,問道:“王叔是建議我私底下殺人嗎?”
“咳咳。”晚一步跟上來的博寧郡王聽到這話,忍不住低頭悶咳了幾聲,也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被逗樂了。楚凌看了一眼博寧郡王,比起總是上躥下跳的安信郡王,這位博寧郡王的存在感低得令人發指。即便是楚凌,也是對博寧王妃有些好感,對于這位,當真沒有過什么深刻的印象。察覺到楚凌打量地目光,博寧郡王抬頭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跟楚凌交手幾次,安信郡王也算是積累了一點經驗,直接忽略了她這句反問沉聲道:“公主身為皇室貴女,當為天下女子之典范。但是公主自從回到平京,動輒傷人,隨口辱罵,如今更是做出宮門口殺還朝臣的事情。如此…公主在貊族長大,貊族蠻夷自然無人教導公主,這原本也怪不得公主。但是公主既然回來了,就應當虛心求教,安分守己才是。先前陛下請了各家命婦為公主教授規矩,據本王所知,公主已經許久沒有召見過各家命婦了?”
楚凌好脾氣地嘆了口氣道:“王叔,你跟拓跋梁暗通款曲勾勾搭搭的時候,怎么沒有想到貊族是蠻夷,您身為高高在上的天朝皇室貴胄,不屑與之為伍呢?”
安信郡王一窒,反應過來立刻怒斥道:“你胡說什么!公主當真是要好好學學規矩了,這般信口雌黃隨口就污蔑他人的做派……”楚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王叔,你要不要翻一翻,那一堆東西里面有沒有你跟拓跋梁來往的證據?”安信郡王順著楚凌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看到桓毓和邵歸遠身后幾個人手里都捧著一個箱子,箱子里面整整齊齊地裝滿了許多卷宗折子。
安信郡王面不改色,冷聲道:“本王不知道公主在說什么,還請公主即刻回府,今天的事情我等一定會覲見陛下如實稟告的。陛下今天不見朝臣,總不會明天不見,后天也不見吧?馮將軍,還不送公主回府!”
馮錚自然不會動,楚凌嗤笑了一聲,淡淡的看著安信郡王問道:“你腦殘么?”
“什么?”安信郡王一愣,有些不解地道。楚凌笑道:“是什么給了安信王叔,你可以指揮得動禁軍的自信?”
安信郡王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紫,他確實是被神佑公主氣糊涂了。他指揮不了馮錚,但是即便他能指揮禁軍現在也絕不能讓人知道。但是…事情也不可能就這么僵持著,若是再讓神佑公主胡說八道下去,今天的事情還不知道怎么收場。
宮門口這些人,確實是絕大部分都是為了反對神佑公主而來向陛下請愿進諫的。但是這其中也并非沒有純粹是為了湊熱鬧或者心懷叵測之輩。若是在讓神佑公主說出一些什么不該說的秘密,被人傳了出去就麻煩了。
安信郡王看了一眼眾人,發現大多數人的臉色都跟他一樣難看。這也容易理解,若是有什么秘密被人攥在手里誰的臉色都不會好。而有一些,即便是神佑公主手里其實根本沒有他們的秘密,自己心中有鬼也難免會做賊心虛疑心神佑公主是有的。
而安信郡王更關心的事情則是……神佑公主到底是從哪兒得到這么多的各家秘聞的!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要么他們撤這等于是主動認慫。要么,想辦法讓神佑公主撤,但是只看神佑公主敢當眾拔刀殺人的氣勢,就肯定不會退讓了。殺人…對了,殺人!安信郡王心中一震,在他來到宮門口這么長時間之后,終于抓住了自己能夠掌握眼前局勢的那一個點。
安信郡王神色一振,沉聲道:“公主當眾殺害朝中臣子,難道不需要給所有人一個解釋么?我天啟皇室可沒有隨便對朝中大臣下殺手的規矩,若是如此誰還敢為陛下效命?”天啟不僅沒有皇帝和皇室中人隨意殺害朝臣的先例,就算是真的罪證確鑿,也鮮少有殺人的時候。對于這些文人而言,最嚴重的罪也不過是流放而已。當然,如果實在是忍不了,可以暗地里想法子弄死,但是光明正大的當眾把一個朝廷官員給殺了,神佑公主這彪悍程度其實已經超過了當年的攝政王楚烈了。
楚凌淡定地道:“他鼓動眾人謀反,本宮不過是排除隱患罷了,有什么問題嗎?”
謀反?!神佑公主這胡說八道當真是張口就來,他們什么時候要造反了?似乎明白眾人心中的不平,楚凌挑眉一笑道:“方才,是各位叫著要為父皇鏟除本宮這個妖孽吧?聚眾逼殺當朝公主?好膽量。你等明知道父皇只有本宮這一個血脈,還想要打著法不責眾的算盤殺了本宮,父皇卻不能怪罪你們?這叫什么來著?結黨營私,威逼君父來著是吧?這不是想要謀反是什么?哦,不對,你們不是想要謀、反,你們是打算直接反了吧?”
“你…你胡說!我們是為陛下盡忠!”有人忍不住,高聲反駁道。
楚凌笑道:“各位盡忠的法子…挺特別的。本宮覺得,比起謀殺父皇的女兒,父皇他應該更愿意看到各位用去戰場上和貊族拼命這種方式來盡忠。不知道哪位大人…愿意身先士卒一下?”
“微臣愿意。”跟在楚凌身后的馮錚沉聲道。
楚凌但笑不語,在她似笑非笑地目光中有人低下了頭,“我們…我們都是文人,行軍打仗、是禁軍的責任……”
“不錯,我們…我們……”
“若有需要,我們自然也愿意為天啟粉身碎骨!”還有人硬著頭皮想要表現出自己的錚錚鐵骨,倒是贏得了不少人的附和。反正現在貊族大軍也不在這里,天啟也不可能跟貊族開戰,表個態而已有什么關系。楚凌抬手,打了個響指,“馮將軍,北晉國師行刺本宮,證據確鑿。請這些大人們去,把南宮御月以下所有的貊族人全部給本宮抓起來吧。”
馮錚一愣,“公主,他們……”恐怕不行。
楚凌并不在意,“白塔的人實力不弱,讓你的人在后面跟著離遠點別傷著了,等各位大人為國盡忠了你再上去。”
馮錚半晌無語,好一會兒方才點頭道:“是,公主。”馮錚扶著腰間長劍走向說話地那些人,道:“各位大人,請吧。”
“哈哈哈!”距離皇宮不遠的某處,一貫冷面對人地南宮國師此時正扶著墻笑得前俯后仰。站在他身邊的幾個人要么遠離,要么低頭默默無語。珂特吉更是以一臉“國師是不是瘋了”的驚悚表情看向他身后的傅冷。傅冷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等著國師笑夠了作罷。
因為君無歡的事情,南宮御月從昨天開始就一直保持著十分好的心情。完全不在意旁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挑眉道:“我們家笙笙真是可愛啊,秦公子,你說是不是?”秦公子沒說是不是,秦公子只是抬眼看向遠處,站在他們這個位置秦殊又不是南宮御月那樣的絕頂高手其實是聽不太清楚宮門口的對話的,不過他著那邊的情形也大概能判斷出來那些人都說了些什么。
秦殊皺眉道:“公主這樣做,太危險了。”秦殊雖然不是天啟人,卻也研究過天啟的朝堂。自然知道這些文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他們連當街刺殺公主的事情都敢做,還有什么不敢的。笙笙這一次將他們徹底地得罪了,以后只怕會很麻煩。南宮御月卻不以為然,冷笑道:“有什么危險的?直接殺了便是。身在亂世,手里有兵權的才是老大。永嘉帝若是有半點魄力,哪里會被那些文人挾制,左右為難動彈不得?廢物!”
秦殊看了一眼南宮御月道:“這些人掌握著難以想象的資源和聲望,一旦他們聯起手來想要對付笙笙,天啟片刻間就能陷入混亂。”
南宮御月嗤笑,“天啟現在就半死不活的了,亂一亂說不定反而能好起來呢。”
秦殊不語,南宮御月說得未必沒有可能,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當政者是絕不會這么做的。當權者,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穩字,誰也不會為了達成什么目的,故意將天下搞的一團混亂。畢竟那只是一種可能,也許結果并不能盡如人意呢?誰又能保證不會弄巧成拙?
南宮御月看向前方,微微瞇眼低聲道:“如果搞不定的話,不知道…笙笙會不會離開平京呢?”
比起這兩人的淡定,珂特吉倒是要嚴肅的多。畢竟使團的三個人中,南宮御月是唯恐天下不亂,秦殊是帶著點事不關己的心理,只有珂特吉才是真正一心為了北晉著想的正常使臣。珂特吉沉聲道:“這位武安郡主,以后只怕是…要成為北晉的大患。”南宮御月瞥了他一眼道:“你的眼光倒是還不錯。”
珂特吉皺眉道:“國師別忘了,你也是貊族人。”
南宮御月揚眉,仿佛是在問他那又怎么樣?
珂特吉沒有理他,抬頭看向遠處宮門口的楚凌目光凌厲。再厲害的隱患也也需要時間成長起來,如果無法成長,那么這個隱患就是不存在的!
宮門口的這一場在旁觀者看來有些好笑的對峙,最后還是以文官一方的先行撤退告終的。并不是他們想要當眾認慫,而是他們不得不認。神佑公主手里有他們的把柄,周圍還有無數的禁軍士兵虎視眈眈,無論來文的還是武的他們都不是對手。
而且這個神佑公主還軟硬不吃,想要靠嚇唬她或者以多欺少之類的手段讓她退步那是自取其辱。因此這些文官除了盡快結束這一場鬧劇,也沒有別的什么法子了。
至于那些聞訊來湊熱鬧的讀書人以及國子監學生們則是十分地失望。特別是國子監的學生,他們都是天啟讀書人中最精英的那一部分,進入了國子監讀書幾乎就等于拿到了一張順利考上進士的通行證。畢竟歷代國子監學生,除了那些真的就是靠祖蔭進去混日子的以外,只要有心讀書的幾乎沒有考不上進士的。
他們自詡是天啟未來的臣子,對朝堂上的局勢自然比尋常讀書人更關心幾分。今日原本是熱血沸騰地來聲援朝堂上的前輩們,卻沒想到最后的結果不僅僅是虎頭蛇尾,簡直就是丟人現眼。他們怎么會看不出來這些大人們是被人拿住了把柄?又怎么會看出來那些義正辭嚴的宣言其實只是說說而已。沒在朝堂上打過滾的讀書人畢竟相對來說還是單純一些的,他們中有很多人是真的想要忠君報國舍生取義的!但是他們的前輩們卻讓他們失望了。
許多國子監的學生都有些無精打采地往回走去,他們不知道是,等到回到了國子監,還有更大的打擊在等著他們呢。
宮門前漸漸的空了起來,桓毓公子站在宮門口看著遠去地人群有幾分意猶未盡的意思。
“說好的大戰一場呢,那些人怎么就撤了?”桓毓沒好氣地道。
邵歸遠翻了白眼,道:“大概是因為他們都不傻吧。”在這里真的跟神佑公主同歸于盡?神佑公主就一個女子,就算真的怎么樣了有陛下護著活下去總不成問題,再不行干脆一走了之,武功高強的神佑公主在外面也能活得自在。他們這些人呢?一輩子的名聲,地位,家族,甚至是家族幾輩子的名聲都要賠的干干凈凈。其實從一開始,這些文官就已經處在下方了,之所以還一直糾纏著不放不過是看神佑公主年輕,想要詐一詐她罷了。等到發現這位公主真的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時候嗎,他們也只能認輸了。
不過……
“公主,往后的日子只怕是……”邵歸遠有些擔憂地道。
楚凌笑道:“我心里有數,不用擔心。”
一直沒有說話的上官成義和襄國公看向楚凌的臉都是煞白煞白的。
每一次,他們覺得神佑公主已經很膽大妄為了的時候,她總是能夠出乎你意料之外地更加膽大妄為一些。
上官成義定了定神,道:“公主,別的都還好說。您殺了的那個人……若是他們到陛下跟前告御狀……”天啟絕不是一個皇室中人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至少明面上不行。若是公主暗地里將人給殺了,別人找不到證據即便是全天下都知道是她殺的人也拿她沒辦法,但她是當眾光天化日之下殺人,那就不好辦了。
楚凌倒是沒有那么擔憂,道:“上官大人和舅舅盡管放心,那個人…自己都不干凈,他的家人想要告我,只怕還需要一點勇氣和時間。”
襄國公一愣,“你認識那個人?”他都不認識。
楚凌道:“能站在那個地方的怎么會是尋常人?但是連舅舅你都沒有想起來他的身份,你覺得他真的是朝中重臣嗎?”
“……”襄國公和上官成義對視了一眼,見楚凌如此淡定的模樣這才相信這位公主真的不是一時怒火難平,直接就拔刀把人給殺了。至少她還是對對方的身份背景心里有數的,只要心里有數就不用怕她是毫無理智地任意妄為。
緊閉的宮門轟隆一聲被人打開了,眾人齊齊回頭看向宮門口。陳珙邁著小步子從里面跑了出來,在楚凌跟前停了下來小聲恭敬地道:“啟稟公主,陛下…陛下請公主,襄國公和上官大人進宮見駕。”
楚凌抬眼看了一眼宮墻之上,點頭道:“好的,有勞陳總管了。”
陳珙抹了一把額邊的汗,連聲道不敢。
這位公主殿下,他也不敢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