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別搞笑了。這偌大的北方,上百萬南軍到底有沒有人是真的忠心于北晉的?肯定是有的。畢竟,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會有的。這世道,什么樣的奇葩不會有?
但是馬鴻肯定不是個奇葩,他只是一個投機取巧沒什么底線讓自己在亂世活的更好的普通人而已。在馬鴻心中,他自然是無比討厭貊族人的,但是他卻也沒有什么想要反抗貊族人的想法。貊族人確實對南軍不怎么樣,但是對于他這樣級別的將領來說,除了偶爾受幾個貊族高官將軍的氣,剩下的日子也還是土皇帝的日子,甚至比他當年做馬匪的日子還要逍遙自在得多。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去反抗貊族人吃力不討好?
不過……看著眼前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的黑衣女子,馬鴻敏銳的察覺到這個態度肯定不能讓對方滿意。小心地看了一眼對方手中的匕首,馬鴻笑道:“這位姑娘……有話有話好好說。有什么事情,咱們也好商量,好商量。”
楚凌坐在馬鴻跟前的桌子上,匕首就壓在馬鴻的脖子上。輕輕用力,馬鴻也不敢違逆她只得重新坐回了椅子里。楚凌嘆氣道:“也不是我不想跟你好好說,實在是……馬將軍外面的那些兵馬,實在是讓我有些緊張啊。”
馬鴻哭喪著臉,道:“那怎么辦?我也不能這會兒下令讓他們撤走啊?幾萬人突然撤走……姑娘你說是吧?”楚凌點點頭道:“你說得對。”馬鴻賠笑道:“姑娘盡管放心,我是個很惜命的人。你想要做什么咱們慢慢談,我絕對不會叫人。咱們就別動刀子了成不?”
楚凌道:“我也不想做什么,就是問一下……你這五萬兵馬能不能換個方向走?”
馬鴻心中一跳,不過他對楚凌的來意原本心中就有了幾分猜測,倒也不算特別震驚。只是苦著臉道:“姑娘,你這不是為難我么?貽誤軍機,是要滿門抄斬的。”
“你又沒有滿門,擔心什么?”楚凌毫不客氣地道:“孤兒出身,早年落草為寇。無情無辜,無妻無子。”不得不說,這樣的出身能夠混到這個地步,這個馬鴻也算是有幾分本事了。
馬鴻不動聲色地道:“我沒有,但是軍中的這些兄弟們有啊。姑娘,你既然是滄云城來的,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也是替人家做牛做馬的。別說是走錯方向,就算是遲到了半天這南軍上下幾萬兄弟也要吃不了兜著走啊。”
楚凌半點也不能領會他的難處,漫不經心地道:“容易啊,不如你干脆帶著人起兵算了。要不要考慮一下,據我所知……這附近已經沒什么兵馬了,你們若是現在起兵,想要占個一個塊兒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要你們不禍害百姓,等這陣子過了要么自己自立為王,要么找一個勢大的投靠過去,害怕貊族人干什么?”
馬鴻干笑了兩聲道:“姑娘,你也別忽悠我,這幾年北方鬧著要起兵的人確實不少,可惜都撐不了什么氣候。別說是貊族人,就是南軍他們都不是對手。真正有點能耐的也就是滄云城和靖北軍了。但是吧…我覺得,比起北晉人,他們的勝算還是不大。更何況我是馬匪出身,跟滄云城那些……不是一路人。”
楚凌嘆氣道:“你這樣讓我很為難。”馬鴻挑了挑眉,似乎認定了楚凌不會殺他。楚凌對他笑了笑道:“那就不好意思了。”馬鴻一愣,有些不明白楚凌這話是什么意思。才要開口問,就見楚凌另一只手往他后頸用力一砍,馬鴻眼前一黑立刻倒了下去。
云行月一閃身從外面進來,沒好氣地道:“你跟他那么多廢話做什么?”
楚凌道:“他要是肯配合,不是方便多了么?誰知道是個冥頑不靈?”云行月嗤笑一聲道:“我要是他我也不會選你們。”楚凌翻了個白眼,“很可惜啊,你就是跟我們站在一邊兒的,沒得選。”
云行月擺擺手道:“別廢話,現在怎么辦?他這個長相…想要易容有點難度啊。”
楚凌有些無語,打量了云行月半晌方才道:“你是不是傻?”易容成這個馬鴻的模樣?誰?這位身高只比她高一寸,身形卻至少是她的三個大。雖然因為她身形纖細苗條也不態說特別胖,卻也是個又矮又壯的中年男子。他們倆誰易容都不合適啊。
云行月沒好氣地道:“那你說怎么辦?”楚凌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道:“先把軍中的幾個副將解決掉再說。群龍無首,五萬大軍哪兒也去不了。若是能再稍加引導換個方向的話就最好了。”
軍中的幾個將領接到主將的派人傳去的通知,讓他們到大帳議事。雖然這個時候找人議事有些奇怪,但是主將召見誰也不能多說什么,只當有緊急軍情便匆匆趕過去了。
“將軍,末將求見。”站在大帳外面,副將看了一眼守在大帳門口兩個有些眼生的侍衛微微蹙眉。
“進來吧。”有些低啞的男聲響起。副將也沒有多想,抬腳便走了進去。
大帳里十分安靜,副將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將軍只叫了他一個……還沒想完,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的幾個人。再一看,主位上坐著的正是他們的主將馬鴻將軍。只是馬鴻雖然坐在主位上,確實被人用繩子綁著地,而且嘴里還塞著東西,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滿了驚恐。
不好!
“來……”一個來自才剛剛出口,只聽身后風聲響動,一抹涼意從他脖子上劃過。下一刻副將便直挺挺地撲倒在了地上。楚凌隨手甩了手中匕首上的血跡,又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人,這才將目光看向馬鴻笑道:“馬將軍…現在,可以談了么?”
馬鴻只覺得面色如土心如死灰,自己麾下幾個得用地將領全部被這兩個人暗算了!他還能怎么樣?
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云行月這才伸手將塞在他口中地東西扯掉,有些不滿地道:“點一下穴道多方便啊,你不覺得這樣做有些掉價么?”
楚凌并不覺得,淡定地道:“我偶爾還是覺得,最原始的方法才是最保險的。萬一他是個隱藏的內功高手呢?”
“……”您是不是太高看他了?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個隱藏的高手,你這一根繩子也綁不住他啊。
楚凌隨便拉了一把椅子在馬鴻跟前坐下,道:“馬將軍,我的要求也不高。帶著你這五萬人往南轉一圈再回來,沒問題吧?當然了,不回來也沒事兒,你愿意怎么樣都可以。”
馬鴻不說話,楚凌微微瞇眼道:“不過,有個前提…你麾下的這些人最好是不要讓我聽說你們禍害尋常百姓。前些日子…有一伙南軍從臨江城逃走之后,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馬將軍這次的事情若是能過的話,不妨去打聽打聽,他們的下場怎么樣了。”
臨江城那伙南軍的事情眼下還沒有傳出來,但是想必也過不了多久。楚凌并沒有打算將這件事按下來,不僅不打算而且已經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會手下留情。有一點謝廷澤說的沒錯,這些南軍對貊族人言聽計從就是因為怕他們。所以,想要讓這些人不隨意禍害尋常百姓,就得讓他們怕。讓他們知道,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真的會有報應的。
馬鴻吞了口口水,有些艱難地道:“姑娘,我不想為難你,但是你也要給我們這些人留一條活路啊。我實話跟你說,我不算什么好人,早年打家劫舍的事情也沒少做。但是…要說我們這些人,真沒有幾個做過什么喪心病狂該天誅地滅的事情。別的不說…你說我們駐扎的這地兒…百姓還沒駐軍多,大頭的都被貊族人哪去了,我們也就是跟著喝口湯。而且…不少士兵本就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誰也不想真干那讓相親父老戳脊梁骨的事情啊。這次的事情要是出了紕漏,這幾萬人都得死。貊族人可不會跟我們客氣。”
楚凌仔細打量著馬鴻,馬鴻以為她不信連忙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楚凌對他笑了笑,馬鴻被這個笑容晃得有些頭暈。只聽楚凌道:“既然這樣,你干脆直接反了,跟我們前后夾擊干掉沈王。從此以后,西北這大片地方就都歸我們了,你們自然也不用怕了,怎么樣?”
“姑娘…姑娘說笑了。”馬鴻干笑道,“在下,在下沒這個福氣跟著姑娘,姑娘是做大事的人……”
楚凌拍拍手道:“行吧,強扭的瓜不甜。兩條路,第一,帶著你的人一路往西南行,進入西秦境內。第二,一路往西北,怕死就先別回來,貊族人一時半刻不料理清楚了中原的事情應該也顧不上你們。你可以在西北遠遠地祈禱,貊族人永遠也搞不定滄云城,這樣你至少可以混個壽終正寢。”
“去…去西秦?”這是什么操作?馬鴻有些不解。
楚凌道:“我建議你去西秦之后可以去找找西秦攝政王,他剛剛上任缺人卻兵馬。雖然你們不是西秦人,但是對他來說卻未必不能用。你們幫他做事,他出錢不是正好?你放心,秦殊不缺錢。”對遠離故國十幾年的秦殊來說,外來人說不定比西秦本國的人還要好用一點,就當是雇傭關系好了。
馬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竟然還真的聽進去了這女人的胡說八道,忍不住問道:“西、西北……”楚凌道:“西北靠近西域,雖然如今也算是北晉的地方,但是那里土地貧瘠,民風彪悍。又靠近西域諸國時常受外族騷擾。貊族人對那里的管束實質是非常薄弱。現在北晉正是用兵之際,不僅不能再往那邊派兵,如果實在是沒辦法說不定還會將駐扎在那邊本就不多的兵馬都調回來。咦…這么說的話……”
楚凌回頭看了一眼云行月,“我們是不是應該派人去那邊看看?”云行月翻了個白眼,“派誰啊?你?我?”他們壓根沒人好嗎?現在連滄云城都快要沒人收了,公主殿下還有心思想這些。
馬鴻眼珠子轉的飛快,他雖然大半輩子都在肅州涼州這一帶混,但是再往北一些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聽過。原本沒想到也就罷了,現在聽了這黑衣女子的話,倒是覺得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別的不說,他們這么多人過去,總不至于還受人欺負吧?不比在這里給貊族人當牛做馬當炮灰肉盾要強多了?
好一會兒,馬鴻終于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楚凌聞言,滿意地展顏一笑道:“很好,那就有勞馬將軍了。”
馬鴻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以及門口那早就已經沒氣兒了的副將。楚凌了然,笑道:“你放心,我都幫你查過了。你的心腹以及人品還行的那幾個都還活著呢。至于死了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回頭再提拔幾個就行了么。”
馬鴻心里明白,對方這是在提醒自己她不僅查過自己的背景,就連自己麾下的將領都調查過。死掉的那幾個都是一些平時劣跡斑斑的人。活下來的那幾個,雖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想必之下至少勉強還算過得去。
楚凌朝云行月伸出手,云行月會意的將一個瓷瓶遞給她。楚凌單開瓶塞,一只手捏開馬鴻的下巴就將藥直接倒了進去。一股苦澀的藥味瞬間在馬鴻的口中蔓延,那藥水直接被他吞了下去。
“你…你給我喝了什么?”馬鴻臉色難看地道。
楚凌撐著下巴,有些懶洋洋地道:“毒啊。”
馬鴻咬牙,“我已經答應你了!”
楚凌道:“我知道,但是口說無憑無怎么知道你不會騙我?”馬鴻有些心虛地撇開了一下眼睛,但是很快又重新與楚凌對視了,咬牙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楚凌道:“帶著你的人走,十天后…我派人送解藥給你。”
“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過河拆橋?”馬鴻道。
楚凌想了想道:“我騙你做什么?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心腹。如果你死了…就讓人全天下傳播我言而無信的消息好了。你放心,我是個愛面子的人,不會讓人隨便罵我的。”
馬鴻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你是誰啊?滄云城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你這么一號人物。替人辦事的吧?你的名聲算個什么?難道還有我的命值錢?”
旁邊,云行月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誠懇地道:“這個…她的名聲,可能大概確實是比你的命值錢。”
神佑公主,靖北軍小將軍,滄云城主夫人,還有北京武安郡主,能不值錢么?
楚凌站起身來道:“我叫楚卿衣,天啟神佑公主。”
等到楚凌和云行月出了南軍大營的時候,天色剛剛微涼。云行月回頭望了一眼身后不遠處的軍營皺眉道:“你真的相信這個人?”楚凌道:“干嘛不信?”
云行月道:“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實人。”
楚凌道:“跟他老不老實沒關系,身為天啟人,做到南軍統領這個位置他這輩子也到頭了。就算真立下戰功,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晉升了。更何況。之前十萬南軍被滄云軍擊潰,你以為他真的不怕死?現在我給他提供了一條安全又自由的路,他的命又捏在我手里,他干嘛不走?就算他去拓跋那里出賣我,又能換到什么好處?該當炮灰一樣得上戰場當炮灰,身份地位也并不會因此就提高,下一次見到哪個貊族將領官員,不管是不是身份比他高,他一樣的卑躬屈膝的行禮。還記得我們進去之前,他在干什么嗎?”
云行月摸著下巴道:“他在罵拓跋。”
楚凌道:“他不是想給貊族人賣命,只是想要安穩以及活命罷了。如果跟著貊族人既不安穩又不能活命,他干嘛還跟著?帶著五萬兵馬,他哪兒不能去?”
云行月皺眉道:“不知道為什么,我還是覺得你在忽悠他。有什么地方被我漏掉了么?”
楚凌輕笑一聲,道:“那倒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白醒可能去哪兒了。”
云行月一愣,有些遲疑地道:“你說白醒帶兵去了西北?他現在去西北干什么?”北方如今還是天啟的地盤,百姓帶著幾萬兵馬去西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別的不說,那么多兵馬帶著兵器要怎么通過貊族人駐守的地方就是個大問題。楚凌偏著頭道:“我只是隨便想想,具體還要問君無歡。可能是我猜錯了呢。如果不幸被我猜中了,那就只能算馬鴻倒霉了。”
云行月看了她一眼道:“遇到你,我也覺得他挺倒霉的。”
楚凌和云行月回到滄云城的時候,滄云城外剛剛結束了一場戰事。謝廷澤駐守了數年地地方到底還是失守了。劉副將和蕭艨帶著人將兵馬和附近的百姓都撤回了滄云城。這也是楚凌臨走時吩咐的,如果實在是守不住了就撤。
就拓跋如今麾下的兵馬,楚凌覺得就算真的到了西秦邊境也沒什么大用了。不過,拓跋卻并沒有立刻率兵前往邊境,而是繼續朝滄云城進攻。所幸他兵馬也不多,而且滄云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才暫時擋住了拓跋的進攻。
其實現在雙方都在等待援軍,楚凌明白拓跋肯定已經向上京請求援兵了。而拓跋也明白,楚凌也在苦撐著等待君無歡或者別的什么人帶兵回來救援,如今只看誰的援兵先到了。
“公主,你回來了!”
“夫人!”城主府里,聽到楚凌回來眾人連忙都迎了上來。
楚凌朝眾人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了蕭艨身上微微蹙眉,道:“蕭艨,你傷勢如何?”
比起離開的時候,蕭艨臉色顯得有些蒼白。楚凌不認為他是生病了,那就只能是受了內傷。
蕭艨搖搖頭道:“小傷,多謝公主關心。”
楚凌道:“一會兒請云公子看看。”
眾人回到大廳落座,楚凌方才看著蕭艨問道:“是拓跋傷得?”
蕭艨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云行月有些詫異,“蕭艨,你去找拓跋那家伙打架了?”眾人無語,劉副將輕咳了一聲道:“云公子,蕭將軍和拓跋是在戰場上碰到的。”當然也不排除蕭艨有想要趁機斬殺拓跋的打算。
楚凌問道:“怎么樣?”
蕭艨有些無奈地苦笑道:“輸了。”
云行月皺眉,看向楚凌,“拓跋有這么厲害?”
楚凌思索了一下道:“應該跟蕭將軍在伯仲之間,誰勝誰負都不意外。不過…先前拓跋受過傷,所以…是出了什么意外嗎?”
蕭艨有些遺憾地道:“拓跋身邊的人搗亂,他身邊高手也不少,公主以后千萬小心。”楚凌倒是不覺得意外,笑道:“拓跋現在也算是拓跋羅一系唯一的支柱了,肯定會十分小心謹慎。不說防備我們,拓跋梁也是他要防備地對象。身邊有高手不算意外,蕭將軍也不必放心心上。”
蕭艨也沒有放在心上,對付拓跋這種高手若是能一擊必殺那才真的是運氣。只是覺得有些遺憾罷了,畢竟拓跋帶著傷上戰場的機會也不多,等他傷好了想要再殺他就更難了。
“公主,南軍那里……”劉副將倒是記得楚凌這一趟出去的目的。
楚凌笑道:“應該差不多了,拓跋大概很快就會知道他等的援軍來不了了。”但是他也沒辦法。拓跋總不能放著滄云城和邊境的北晉大軍不管去追叛逃的南軍吧?想必滄云城也能有幾日喘息的機會了,這一趟沒有白費。楚凌心滿意足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