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雖然在今天之前也沒有見過神佑公主,但他有冥獄的特殊渠道自然對楚凌了解地足夠的。至少是要比南康郡王多得多的,不過他顯然沒有將自己的信息與南康郡王共享過。如果南康郡王知道的信息跟他一樣多,或許就不會輕舉妄動落得現在這樣被動的局面。這顯然也是貊族人想要看到的。他們并不真正在乎天啟的皇位由誰來坐,他們只是想要天啟陷入內亂之中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干涉北方的事情罷了。
既然對方足夠了解自己的敵人,自然也不會給楚凌太多的時間卻謀劃。所以那人十分干脆地表示只給他們一刻鐘的時間做決定,一刻鐘之后他就開始殺人了。反正只要將這寢宮里的人包括永嘉帝都殺光了,哪怕殺不了神佑公主也是大功一件。
更妙的是,冥獄雖然效忠于拓跋梁,但是跟阿忽魯這些本身出身貊族貴族的權貴卻也不是一路人,他們只需要對拓跋梁負責。阿忽魯能救則救,救不了帶著偌大的功勞回去拓跋梁也不會跟他們計較太多。所以,他們并不會因為阿忽魯等人落到了楚凌手中而受制于人。
“公主,現在怎么辦?”馮思北低聲問道。
楚凌單手把玩著手中的流月刀,淡淡笑道:“急什么?”
馮思北有些無奈,怎么能不急?一刻鐘可沒有多長,時間一轉眼就過了,到時候要怎么辦?黎澹伸手拍拍馮思北的肩膀低聲道:“馮兄,別著急。公主心里有數。”
馮思北遲疑地看了看楚凌,見她果然神色從容淡定,半點也沒有著急的模樣。難道公主暗地里真的還有別的布置?這么想著,馮思北也不由得平靜了下來。站在旁邊的馮錚看看兒子在看看黎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算算年紀,馮思北比黎澹還要略長一些,但是面對這些情況的時候卻遠不及黎澹從容鎮定。
楚凌這樣的態度也引起了對面的人的注意,不過對方大約也聽說了不少神佑公主詭計多端的傳言,并不輕易與楚凌搭話。反倒是看向身邊的襄國公和賢妃,有些嘲諷地道:“襄國公,賢妃娘娘,看來神佑公主根本就不將你們的安危放在心里啊?”襄國公垂眸,神色淡定地道:“公主是君,老夫是臣,哪有讓君公主以自己的性命救臣子的道理?要殺就殺,閣下這般拖拖拉拉,總不會是在拖延時間吧?”
那人輕哼一聲,看向賢妃道:“賢妃娘娘,您可也算是公主的母妃了吧?公主不在乎臣子也就罷了,連母妃都不在乎么?”
賢妃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勉力一笑道:“這話…就更奇怪,公主是陛下嫡女,本宮只是個普通嬪妃而已。僥幸入了皇家,才得公主一聲母妃,若是在尋常人家,也不過是讓人喚一聲姨娘罷了。”那人跟在南康郡王身邊多年,自然十分了解天啟的習俗和文化,賢妃這話可謂是自貶到了極致,但她是為了什么在場的人卻都是清楚的。
那人輕哼一聲道:“我倒是覺得,天啟的女人比男人有骨氣多了,就像是當年…北方那些女人,可比那些奴顏膝婢的男人干脆利落多了。”
“閣下不也是天啟人么?”賢妃皺眉道。她覺得這個人似乎十分的看不起痛恨天啟人,甚至比貊族人還要厲害。這實在是有些奇怪也有些可笑,難道他骨子里流的不是天啟的血脈?
“啪!”誰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哪兒戳痛了男人的神經,他一言不發抬手就甩了賢妃一個耳光。襄國公微微皺眉,冷聲道:“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是好本事!”
楚凌等人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楚凌微微瞇眼一抬手袖底一道銀光射出,就朝著那人的面門射了過去。那人聽到風聲,立刻側身一閃,袖箭射中了他身后的一個護衛,那人根本反應不及立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那男子臉色頓變,他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時候了神佑公主還敢挑釁他。眼神冰冷地將匕首重新架到了襄國公脖子上,冷聲道:“神佑公主,挑釁我對你沒有好處。”
楚凌好心情地對他笑了笑道:“本宮最討厭隨便對女人動手的癟三了,為了這一點……本宮決定送你一個禮物?”
“禮物?”那人微微瞇眼,“你想使什么陰謀詭異?我勸你還是省省吧。還有半刻鐘……時間一到你不做決定,我便替你做!”
楚凌偏著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是純粹的天啟血脈吧,雖然看不太出來。”確實看不太出來,如果表面上能看出這人有外族血統,南康郡王只怕根本就不會用他。那人神色微變,“你怎么知道的?”楚凌笑瞇瞇地道:“你這種人,本宮見得多了。不過也分兩種情況,有人身兼數種血統,也還是個堂堂正正的人。這種人呢,我們一般稱之為混血。還有一種就是像你這樣的,你知道我們一般怎么稱呼嗎?”
那人冷冷地盯著楚凌,他當然知道楚凌嘴里不會吐出什么好話來。楚凌笑瞇瞇地道:“雜…種……”
“神佑公主就只有這點能耐?在這里逞口舌之快?”那人陰森森地道,看起來手里的匕首不像是要劃向襄國公的喉嚨,更像是想要割掉楚凌的舌頭。楚凌聳聳肩問道:“拓跋梁死了你會開心嗎?”
“你死了陛下都不會死!”那人冷聲道。
楚凌嘆氣道:“可是…拓跋梁真的要死了呀。”
那人盯著楚凌并不說話,眼神里帶著十分的懷疑和不信任。
楚凌悠悠然道:“我個人的建議是,你如果現在趕緊回去的話,說不定能趕上給他奔個喪什么的。”
“住口!”那人怒道,“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他!”
楚凌眨了眨眼睛,抬手握住了自己嘴表示“我不說了”。
旁邊,馮思北有些好奇,“公主怎么知道拓跋梁快死了?”這話自然不是問楚凌的,而是問旁邊的黎澹的。
黎澹聳聳肩道:“這還不簡單,你也不想想現在上京城里都是些什么人?滄云城的明鏡公子早就去了上京,他總不會是玩兒的吧?南宮御月、拓跋、明鏡公子還有百里輕鴻,這些人哪一個是善茬?拓跋梁還將冥獄的人弄出來了大半。不趁著這個機會下手還要等什么時候?”
“百里輕鴻是拓跋梁的女婿。”馮思北小聲提醒道。
黎澹不以為意,“拓跋梁的女兒又不是天仙,聽說那是個瘋婆子,百里輕鴻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弄死了拓跋明珠還愁沒有更好的妻子?”
“少年,你的思想很危險啊。”楚凌抬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黎澹道。
黎澹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屬下是根據百里輕鴻的性格推測的。”所以,危險的是百里輕鴻不是我啊。
“拓跋明珠可是公主!”馮思北提醒道,別的女人再漂亮,能有公主的身份么?還是說,弄死拓跋梁之后,下一個皇帝也愿意把女兒嫁給百里輕鴻?不太可能吧?他要是下一個上位者,第一件事就是殺了百里輕鴻。
黎澹也覺得有點道理,遲疑地看了一眼楚凌。最后本著“公主所說的都是對的”的原則推測,“如果…北晉所有的皇室近親都死了,只剩下百里輕鴻和拓跋明珠的兒女了呢?”別人都是按照事情發展推測結果,黎澹公子根據預設結果推測事態發展。
“那也不能啊。”馮思北依然否定,“貊族人很排外的。”
楚凌悠然道:“如果…背后還有龐大的勢力支撐呢?”
“這個……”他是個武人,不懂朝堂上的事情。
他們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夠讓對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越聽對面的人臉色就越難看,看向楚凌的眼神也就越冰冷。
“妖言惑眾!”
楚凌莞爾一笑,“開個玩笑,那么嚴肅干什么?”
黎澹小聲提醒道:“公主,這好像不是玩笑。”具他了解的情況,這些猜測真的很有可能成為現實啊。楚凌有些扼腕,“那咱們…是不是泄露機密了?”黎澹猶豫著點了點頭,楚凌聳聳肩道:“那就沒辦法了,只好…讓聽到的人都留下來了。”
“時間到了!”那人終于忍不住了冷聲打斷了他們仿佛玩笑又仿佛威脅一般的對話。
正在閑聊的三人齊刷刷地回頭看向他,楚凌嫣然一笑道:“是啊,時間到了。”
那人警惕地盯著楚凌,同時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襄國公的脖子冷笑道:“神佑公主,你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么?”
楚凌搖搖頭笑道:“不不不,我沒有以為你在開玩笑,我只是覺得…你傻。”
“什……”
一聲極輕的風聲從背后傳來,那人只覺得背心處一陣尖銳的舉動整個身體仿佛一瞬間都失去了控制一般。捏著襄國公脖子的手也頓時使不上力來,襄國公用力一掙扎就將他推到了下去。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別說是那男子就是襄國公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同時,楚凌與馮錚已經一左一右撲了上來,轉眼間就到了眾人跟前。馮錚一把抓住了襄國公,楚凌則從挾持著賢妃的人手中將人救了回來。
“怎…怎么可能?!”跌倒在地上的男人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馮錚和神佑公主救人的時候,周圍的人竟然沒有一個阻止,仿佛這些人都是木頭樁子一般。站在他身后那幾個則是根本來不及,即便是他們站的要近得多,但以楚凌和馮錚的實力卻依然趕在了他們之前。
蕭艨扶著永嘉帝從里面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被人押著一臉木然的南康郡王,以及朱大人和博寧郡王夫婦。
馮錚站在他跟前,居高臨下地道:“你們未免也太小看天啟禁軍了,也太小看天啟皇宮了。還是說你們冥獄的人都這么自傲?”
“不可能!你根本不可能有時間……”那人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發現自己整個身體都動不了了。眼睛里卻依然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馮錚這些天一直被關在西苑,他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悄無聲息地調換自己手下的人。神佑公主昨天才回來,就更不可能了。還有那些人…怎么進去的?!
馮錚淡淡道:“調換?難道你就沒想過,從頭到尾…這些人根本就從沒有打算投靠你們?”
“這不可能!”這些人的統領都是他們安插的自己人,甚至普通禁軍里也摻入了一些自己人,以便隨時掌控這些禁軍的動向。馮錚笑道:“所以我才說,你們太小看天啟禁軍了。”
就是因為這些人有這種天生覺得天啟禁軍都是一群膽小怕事懦弱無能的蠢貨,所以才會如此大意以為放一個眼線監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馮錚一開始確實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那是因為一開始永嘉帝就落入了這些人的手里導致馮錚投鼠忌器。事實上從頭到尾皇宮都沒有離開過馮錚的掌控,南康郡王沒殺永嘉帝算是運氣,一旦南康郡王等不及殺了永嘉帝,只怕用不著等楚凌回來馮錚或許沒辦法將冥獄一網打盡,但是干掉南康郡王這些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們對我做了什么?”那人咬牙道,他此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自從背后那突然一痛之后,他只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漸漸麻木了,仿佛只有一個腦袋還有感覺。蕭艨道:“透骨針,我不常用暗器,可能下手有點重。”
楚凌走到永嘉帝身邊,含笑道:“父皇。”
永嘉帝欣慰地點點頭道:“卿兒,好孩子…父皇沒事。”
地上的人冷笑一聲,道:“沒事?神佑公主,你相信么?”
楚凌回身,低頭看著他笑道:“現在,咱們可以聊聊了。你們給我父皇下了什么藥?”如果不是因為永嘉帝被控制了,馮錚怎么會甘愿束手就擒?不過楚凌不喜歡在自己沒有優勢的時候跟人談條件,現在正好。
那人說完那一句話就直接閉上了眼睛,顯然是不打算再跟楚凌談了。只是悠悠道:“神佑公主,我的條件依然不變。你現在確實多了一點時間考慮,但是…應該也不會太多。”到永嘉帝毒發身亡之前。
馮思北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卑鄙!”
可惜那人渾身麻木,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對于馮思北惡毒怒罵也是充耳不聞。
永嘉帝淡淡道:“卿兒,不必理會他,朕沒事。”
楚凌對永嘉帝笑了笑,俯身蹲在了那人身邊。察覺到楚凌打量自己的目光,那人忍不住又睜開了眼睛。
只聽楚凌笑吟吟地道:“很好,本宮等著你主動開口。”
那人嘲弄的看著她,楚凌抬頭看向馮思北吩咐道:“冥獄的人現在在哪兒?”
馮思北道:“回公主,冥獄的人分東南西北四路埋伏在皇宮附近,準備一收到信號立刻便動手襲擊皇宮和朝中重臣的府邸。我們已經派人將平京內外團團圍住,保證一只鳥也飛不出去。還有一部分在距離平京不遠的地方潛伏待命,趙季麟和上官已經帶人去了。”
楚凌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先帶他去看看,讓他親眼看著冥獄的人是怎么一個、一個的死的。小心侍候著,別把他給弄死了。我覺得…這位的身份,應該也挺有趣的。”
那人聞言微微變色,楚凌伸手拍拍他的臉頰,柔聲道:“別想著尋死,難道你不想親耳聽到拓跋梁的死訊么?我剛才…真的沒有跟你開玩笑哦。”
“……”那人眼神陰戾地盯著楚凌。楚凌卻已經站起身來揮揮手讓人將他抬走了。看著那人被抬下去,楚凌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沉聲問道:“派人仔細查查,這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黎澹道:“公主覺得這人身份不凡?”
楚凌冷笑道:“不凡倒是未必,但是肯定不簡單。冥獄的人都是一群拿錢辦事的亡命之徒,我怎么覺得這一位像是懷揣理想呢?”
一個天啟人,默默無聞的替拓跋梁做臥底隱藏在南康郡王身邊這么多年,甚至還能挑唆南康郡王篡權謀逆。有這份本事干點什么不能成功?何必浪費時間在南康郡王身邊隱姓埋名?更何況,這人對拓跋梁的那份崇敬,也不像是普通天啟人能有的,哪怕是冥獄中人也不太可能會有。至少楚凌這些年見過那么多武功高強的冥獄高手,就沒有這樣的。
黎澹點頭道:“是,公主。屬下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