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卻并不驚訝,也沒有手忙腳亂。微微側首,流月刀向前一提擋住了百里輕鴻的長劍,顯然雖然跟百里輕鴻廢了這么久的話,但她同樣也是防備著百里輕鴻隨時發難的。長劍與流月刀轉眼間便交鋒了七八個回合,百里輕鴻面上終于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跟拓跋相比,百里輕鴻對楚凌的實力其實不算太了解。但是百里輕鴻也還記得去年的時候楚凌是絕沒有現在的實力的。如果楚凌跟他身在用一個時期,這樣的資質百里輕鴻覺得自己說不定都會嫉妒她。
百里輕鴻驚訝于楚凌的進步,楚凌對百里輕鴻過的實力卻并沒有什么意外。反倒是有心情笑道:“許久不見,百里駙馬的實力似乎還是沒有什么長進啊。”
這自然并不是因為百里輕鴻不如楚凌,武功修為到了百里輕鴻這個地步,想要有明顯的長進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跟君無歡拓跋這些人一樣,百里輕鴻也不是純粹的武者,所以他們的實力其實已經進入了一個巔峰和穩定地時期。再往后就是時間和經驗的積累了。而楚凌卻正處在飛快增長的時期,至少在未來好幾年內,楚凌的實力都會一路增長。
百里輕鴻冷聲一聲道:“公主覺得,你現在是我的對手么?”
楚凌道:“不試試怎么知道?大不了就是兩敗俱傷么。”
兩人一邊交手,百里輕鴻一邊道:“兩敗俱傷?公主現在傷得起么?”永嘉帝駕崩,君無歡重病垂危,如今天啟就靠楚凌一個人撐著了,她傷不起。
楚凌笑道:“我傷不起,駙馬你就傷得起么?拓跋羅想必會很高興駙馬有此覺悟。”
“……”百里輕鴻手下微微一頓,楚凌自然察覺到了他這一分遲疑,利落地揮出一刀,一邊笑道:“駙馬,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比的不是局勢對誰更有利,而是誰更能豁得出。”
百里輕鴻冷聲道:“我不相信你能豁得出去!”
楚凌笑道:“你試試,至少我知道你豁不出去。駙馬若是能豁得出去,又怎么會成為北晉駙馬?”當年的事情到底誰對誰錯姑且不論,最后的結局歸根究底不就是百里輕鴻舍不得一死么?楚凌并不覺得不像死是什么錯事,千古艱難惟一死,能活著誰都不想死。
百里輕鴻臉色越發冰冷,下手越發狠厲起來。
楚凌也不示弱,兩人便在暮色下的荒野中你來我往地纏斗起來。
夕陽終于漸漸沉到了山下,百里輕鴻先一步退開了。
楚凌也不糾纏,當下停手收住了流月刀微微挑眉看著對面的百里輕鴻。
百里輕鴻低頭就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和手臂上被流月刀劃出地裂痕,雖然沒有真的傷到身上,但是這樣的位置也著實是有些危險了。楚凌站在對面,神色淡定地拍了拍自己斷了一截的衣袖,干脆將另一邊的衣袖也給截取了一段。
雖然她還不是百里輕鴻的對手,但是這點差距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大概就是兩敗俱傷她傷得比慘一點的差距而已。但是,百里輕鴻真的敢在這個時候受傷嗎?
楚凌心情有些愉快起來,不管怎么樣她身后站著地都是一群可以信任托付的人。而百里輕鴻身后站著的卻是一群隨時可能拋棄他甚至反水要他命的人。
看到對手不好過我就好過了,果然是世間至理啊。
“怎么樣?百里駙馬,還打么?”楚凌問道。
百里輕鴻后退了一步,神色也恢復了原本你的淡漠,道:“我等公主改變主意。”說罷,轉身帶人黑衣人揚長而去。站在一邊的護衛也連忙沖了過來,“公主!”
“沒事。”楚凌淡淡道:“收拾一下,我們立刻出發。”
領頭的侍衛看著百里輕鴻一行人離去的背影,道:“公主,姓百里的……”
楚凌笑道:“不用管這種腦子出問題的瘋子,自己送上來的把柄,不用白不用。讓人去一趟上京,幫我傳一封信給明鏡。”
“是,公主。”雖然并不知道公主想要讓人送什么新,侍衛還是恭敬地應了下來。
百里輕鴻專程在路上堵了一趟楚凌的事情自然沒有被人知道,所以當百里輕鴻返回軍中的時候南軍的與援軍也不過是才剛剛到青州邊界而已。青州邊界的貊族兵馬這些天一直跟天啟人僵持不下,即便是在永嘉帝駕崩的消息剛剛傳來的時候,也沒能從江濟時和馮錚手里占到什么便宜。見到百里輕鴻率軍趕到,哪怕是南軍也還是讓駐守在邊界的貊族將領松了口氣。
“駙馬。”查看了百里輕鴻出示的攝政王的詔令,將領恭敬地對百里輕鴻拱手見禮表示同意將兵權移交。
百里輕鴻結果將領奉上的兵符,問道:“沈王何在?”
那將領倒也不懷疑他什么,畢竟百里輕鴻剛到不知道沈王的行蹤也是理所當然的。當下答道:“沈王殿下前日率兵進入青州,如今正在青州城附近與天啟兵馬對峙。王爺有言,一旦援軍到達,請即刻增援青州。
百里輕鴻微微蹙眉,道:“我知道了。”
將領一愣,“駙馬,那咱們何時出發?”
百里輕鴻道:“沈王的退路已經被天啟人切斷,我們想要進入青州還能有什么別的法子?自然是從馮錚和江濟時身上,碾過去!”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倒是那將領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只是一時半刻他也想不太明白到底哪兒不對,只得沉默地行了禮轉身退出了大帳。只是出門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還有些凝重罷了。
楚凌幾乎是跟百里輕鴻差不多同時到達青州的,雖然路上就已經得知君無歡只是昏迷并沒有出現最糟糕的情況,但是楚凌心中依然難以安寧。
青州府衙中桓毓等人一看到風塵仆仆的楚凌頓時也松了口氣。桓毓公子更是如釋重負,“你終于來了。”楚凌顧不得許多,直接問道:“君無歡怎么樣了?”
站在一邊的云行月和肖嫣兒都是沉默,楚凌有些著急,“說話!”
云行月道:“暫時沒事,但是…一直沒有醒來,我們也不知道這到底算好還是不好。你先去看看他吧。”楚凌也不再說話,身形一閃已經進了內院。身后桓毓等人互望了一眼,都不由得嘆了口氣。
凌走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君無歡。君無歡已經昏迷了好些天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顯得越發蒼白虛弱。楚凌走到床邊坐下,望著床上微閉著雙眼的人心里卻突然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伸手握住他微涼的手,楚凌唇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淡淡地笑意。至少…不是最糟糕的結果,至少,他還活著。只要還活著總會有辦法的。
“君無歡,你可別忘了我說的話。你要是死了……”楚凌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輕輕靠在了床邊,慢慢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功夫便陷入了睡夢之中。
外面云行月等人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楚凌出來或者叫人進去,都有些擔心起來。還是肖嫣兒壯著膽子輕輕推門進去,才看到楚凌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房門口的幾個人看到這一幕都是一愣,肖嫣兒想要進去卻被祝搖紅拉住拽了出來。肖嫣兒秀眉微皺,“搖紅姐姐,我只是想讓阿凌姐姐換個地方睡,那樣不舒服。”她當然知道阿凌姐姐累得不輕,需要好好休息。但是那樣趴在床邊睡著怎么會舒服?
祝搖紅搖搖頭,輕聲道:“有時候舒不舒服沒那么重要。你將公主叫醒了她未必還能睡得著,先讓他休息一會兒。”
肖嫣兒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好吧,聽搖紅姐姐的。”
祝搖紅輕嘆了口氣道:“公主的傷還沒有好,就這么來回奔波怎么受得了?”
肖嫣兒道:“我去廚房讓人煮一些滋補的東西給阿凌姐姐,她醒來肯定會餓了。”祝搖紅笑了笑,拍拍肖嫣兒地肩膀道:“還是嫣兒考慮的周到,去吧。”肖嫣兒立刻轉身急匆匆地往廚房里去了,只留下祝搖紅和云行月,祝搖紅看看云行月問道:“云公子,可想好了怎么跟公主說?”
云行月嘆了口氣聳聳肩道:“還能怎么說?實話實說吧,君無歡是什么情況凌姑娘心里也有數,咱們騙不了她的。而且…我覺得凌姑娘也不需要人騙她。”祝搖紅低頭沉吟了片刻,方才抬起頭來點頭道:“云公子說的是,是我想得太多了。”公主能走到今天,絕不是一個脆弱的人。這樣的事情確實很殘酷,但她如果都承受不起的話,這世上只怕也沒有人能承受得起了。只是,想起方才看到那滿臉倦意的女子趴在床邊沉睡的模樣,饒是祝搖紅這樣看過數不清的悲劇的女人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心疼。
楚凌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的盡頭了,院子里空蕩蕩地一個人也沒有顯得格外安靜。楚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正要往外走去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大門口的柱子后面露出了雪白的一角。楚凌皺了皺眉,漫步走過去在柱子跟前停了下來。
南宮御月不知何時坐在柱子下面睡著了。
失憶之后的南宮御月似乎并沒有從前的警惕性,雖然楚凌已經站到了他跟前他卻依然沒有醒過來。
楚凌盯著他打量了好一會兒從,終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轉身走了出去。
書房里,桓毓正和上官允儒黃靖軒商議事情。看到楚凌走進來,三人立刻都站起身來,“公主。”
上官允儒和黃靖軒更是羞愧地低下了頭,如果不是他們沒能及時將消息送到,駙馬也不會發病昏迷。可惜無論他們如何自責慚愧也都已經晚了,等到他們從南宮御月的人手里脫身趕到青州,都已經是好幾天以后的事情了。
“公主……”黃靖軒上前一步想要請罪。
楚凌抬手阻止了他們,淡淡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我想得不周到,不怪你們。”是她忘了南宮御月是個什么性子,以至于沒有將這個意外估算進去。黃靖軒和上官允儒無論如何也不是是南宮御月的對手,所以這卻是怪不得他們。
聽她如此說,兩人倒是更加愧疚了,“是我們無能,請公主責罰。”
楚凌道:“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君無歡不會有事的。”旁邊桓毓也連忙道:“公主說的是,現在還是正事要緊。”楚凌掃了一眼書房里,只有桓毓三人,微微皺眉道:“其他人去哪里了?”
桓毓道:“江濟時和馮錚將軍去了青州邊界攔截貊族兵馬,蕭艨在青州城外攔截拓跋。沈淮和韓天寧駐守寧州和梁州。馮思北和黎澹跟著明鏡去了上京。”
楚凌皺眉道:“君無歡原本的計劃應該是在青州停戰吧?”
桓毓點頭道:“最好的情況是我們收復青州之后暫時休戰,但是貊族人只怕不會同意。”
楚凌手指輕輕滑過桌上的地圖,道:“貊族人當然不會同意,否則…拓跋怎么會死賴在青州不走?君無歡昏迷之前,青州布防可完成了?”桓毓臉色有些不太好,“還有兩處沒有完成,被拓跋鉆了空子。”若不是如此,拓跋的兵馬根本到不了青州城附近。不過現在拓跋的退路也被他們斬斷了,等于拓跋帶著那些兵馬被圍困在了青州境內。但是以貊族人的戰力,這些人也是一個隱患。
楚凌在地圖上標注紅點的地方輕輕敲了兩下,“拓跋……”
桓毓道:“我和蕭將軍打算將拓跋困死在這里,但是…拓跋看起來也像是準備拖時間等著貊族的援兵到來。”
楚凌道:“貊族援兵已經到了。”
桓毓聞言,微微皺眉道:“這么快?”這段時間貊族人接連慘敗,想要再調集兵馬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貊族人也不是只有一個青州要守,若是別的地方兵力太過薄弱,很難說會不會有人趁勢而起。
楚凌道:“南軍,我見過百里輕鴻了。”
聞言,桓毓也是一驚,“百里輕鴻?他去找你做什么?”
楚凌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桓毓臉色變了又變,終于恍然大悟,“我就說姓百里的卑鄙無恥,野心勃勃,君無歡留著他早晚是個禍害!”楚凌道:“確實是禍害,不過…他先禍害的肯定不是我們。”
桓毓問道:“公主,我們接下來如何做?”
楚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桓毓,“你知道百里輕鴻來找過我,竟然還能放心?”
桓毓苦笑道:“君無歡都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無論公主做什么…君無歡想必都不會有意見的。”
楚凌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思,手指摩挲著地圖上熟悉的自己,聲音里卻是殺氣森然,“這一次…可不能再讓他跑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殺了拓跋。”
如果要問桓毓公子,拓跋和百里輕鴻他更討厭誰,桓毓肯定要選百里輕鴻。
但是如果問桓毓公子他現在更想殺誰,那必然是拓跋。
百里輕鴻是個禍患,拓跋卻是拓跋羅最信任的兄弟,北晉最厲害也最忠心的將領。拓跋一死…北晉的局勢必然會大變。所以,對于楚凌的話桓毓并沒有任何質疑,“公主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