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馬應龍猛地推開門,便見王如龍連衣服都沒脫,穿戴整齊的坐在書桌前,兩眼直勾勾盯著敞開的舷窗外。
只見夜色微微泛白,那是霧氣已經在海面上徹底生成。
王如龍并未被這突如其來的推門聲嚇到,依然不動如山道:“紅毛鬼憋不住了?”
“對!”馬應龍興奮道:“剛接到司令部的情報,說是葡萄牙人極有可能將趁大霧攻島!”
“好!”王如龍干脆的迸出一個字,然后緩緩站起身來,伸手拿過掛在墻上的帽兒盔,端正戴在頭上,大步走出艙室。同時沉聲下令道:
“緊急集合!”
‘鐺鐺鐺’震耳的警鐘聲在101鎮倭號上敲響,緊接著是102、103、104艦。
繼而201追風號,202逐日號,203射鯨號,204射虎號,205鳴鏑號,206衛青號,207強日號,208必勝號,
209號風雷號,210墨雕號,211太歲號,212畢方號,213北冥號,214虎牙號,215紫電號,216開云號,217七星號,285八寶號,219九天號,220后羿號……以及所有小型艦、快艇、運輸船,全都響起了警鈴聲!
海警官兵們立即從床鋪上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沖上各艦的甲板集合。
鎮倭號上,王如龍穿著筆挺的毛料警監禮服立在艏樓上,金色的將星和他胸前整齊的勛章在汽燈下熠熠生輝。他也不用擴音筒,中氣十足的聲音便傳到甲板上每一位官兵的耳中。
“諸位,我們苦等的戰機業已出現,決戰之時已至!這是決定大明海域主人的一戰,這是決定集團和我們每個人,每個家庭前途與命運的一戰!”
甲板上一片安靜,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緊張、興奮,以及絲絲恐懼。哪怕是最鈍感的海警官兵,也能感覺出此戰絕非往常可比。他們將面對前所未見的強敵,可能出現前所未有的傷亡……
“海警艦隊成軍以來,便一直渴望著著這樣的戰斗。只有與老牌海軍強國交戰,并戰而勝之,我等才能真正體現自己的價值,當之無愧的說一句,老子天下第一!”王如龍繼續高聲訓示道。
“天下第一!”他身旁,艦隊警委馬一龍振臂高呼。
“天下第一!”這一聲,像是打破了堰塞湖一般,官兵們跟著山呼海嘯起來。
其它戰艦上,各位艦長也訓示著同樣的臺詞。‘天下第一’的呼聲連綿相接,不過有濤聲干擾,并不會傳出去太遠。
“本官要求你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全殲敵人的主力艦隊,一艘大帆船也不能放跑!”王如龍最后抽出黃金佩劍,指向對面的艉樓,高聲訓示道:
“本官將會始終立于旗艦的艉樓之上,引領艦隊前進!為了集團和公子的偉業,諸位都要舍生忘死,奮勇作戰!直至最后一人!”
除非徹底喪失戰斗力,否則旗艦將自始至終航行在艦隊最前列,自然會遭到敵艦炮火的重點關照。而艉樓是舵室和指揮中樞所在,當然更是敵人打擊的重中之重。
王如龍這是賭上自己的生命,來激勵海警官兵們英勇作戰。艦隊的最高指揮官都不懼死亡,沖鋒在前了,將士們自然會受到莫大的鼓舞,更有勇氣面對即將來到的戰斗。
訓話之后,距離進入戰場還有幾個小時。警官們便按照計劃,開始有條不紊帶領警員做戰前準備。他們先將內務整理好,把個人物品收入柜中。然后把吊床拆下來,連帶被褥一起拿到甲板上,將欄桿、桅桿、舷梯、船艙外壁、甚至甲板上,但凡人員活動的部位,都統統包裹捆綁起來。
過往的經驗證明,這樣做非但可以為戰艦重要部位提供有效防護,還可以大幅降低海戰中人員傷亡。因為在木制戰艦時代,實心炮彈擊中船體飛濺而起的碎屑,是對艦上人員最大的威脅。
最后,船員們又往鋪在甲板的帆布上撒了沙子,潑上水,這樣一是防滑,二是防火。
做完戰斗準備后,官兵們便排隊來到位于船上的衛生間輪流洗澡。
蓋倫船的衛生間位于船艏炮位下部,是一個梯形的平臺,平臺內側是一圈長凳。凳面上有規律的開著一個個圓洞,是船員們廁位。平日里海警官兵們就在這里,欣賞著接客和肉絲看到的美景,把便便屙入大海里。
雖然警員們把這里打掃的比自己臉都干凈,但官兵們對此都頗有微詞,覺得忒影響風水,但也只能日后在新建的戰艦上做出改進了。
此時,官兵們以班組為單位,赤條條的聚集在衛生間里,用運輸船上送來的淡水淋浴。這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已經全部剃了光頭。
這樣頭部一旦受傷,艇醫和同袍容易看清傷口,能明顯減少處理傷口的準備時間。但因為傳統上對頭發還是很看重的,所以從前艇醫只是建議,從未強制要求過。
但這次出征前,司令部統一下令全體剃光頭。從趙昊到金科到王如龍都以身作則,削發明志,表示此番戰至最后一人的決心。因此官兵們也沒什么抵觸情緒,全都乖乖含淚剃光。
然后紛紛表示我擦,真爽!一時光頭一時爽,一直光頭一直爽!
光頭光腚的官兵們把全身上上下下都洗干凈,便換上新發的原色麻布作訓服,和嶄新的襪子,以及用硫磺消過毒的膠底皮靴。這是來自李淪溟的建議,他認為一旦在戰斗中受傷,穿著干凈衣物的傷兵,將大大降低被感染的風險。
而且這也是很好的心理按摩,可以通過沐浴更衣的儀式感,來讓官兵排除雜念。同時這種煞有介事的行為不管是不是真有用,都會讓官兵們生出強烈的安全感。暗示他們不用害怕受傷,只管專心戰斗就是。這對提高艦隊的戰時狀態有重大意義。
這點兒成本對財大氣粗的江南集團來說,完全不值一提,趙公子大筆一揮,就為官兵們從上到下準備了兩套新衣。
凌晨三點,所有準備停當。派出去的偵查快艇也回報說,葡萄牙和海盜聯合艦隊幾百條船,同時向南澳島北面的深澳灣移動了。
王如龍馬上下令艦隊拔錨,所有戰斗艦艇跟著引水船,排成兩列縱隊,緩緩駛向濃霧深處。
金科所料的一點不差,葡萄牙人前半夜將艦隊駛到預備登陸的深澳灣。
深澳灣也是原先吳平的老巢所在,曾一本、林道乾等大海主都是從這里走出來的,他們手下的老兄弟對這塊兒自然熟的不能再熟。
葡萄牙人對這次孤注一擲的行動十分謹慎,在灣口留了兩艘大帆船警戒。剩下的兩艘大帆船則跟在浩浩蕩蕩的船隊后頭,掩護他們登陸。
六艘卡拉維爾帆船和二十艘老閘船上,也有不錯的火力。就算岸上有突發狀況,也完全可以壓制得住。
此時正好是退潮,十分有利于船隊登陸。
五羊通商館的人用一艘艘駁船將海盜們從大船上,運送到齊腰深的水位,便驅趕著他們快點下船,好回去再運下一批。
待到海盜們蹚著水摸著黑,跌跌撞撞上了岸,確定海灘上沒有埋伏后,五百名全副武裝的葡萄牙步兵,還有多明戈從澳門最大限度征召的五百名葡萄牙平民,五百名歐洲人組成的志愿兵營。以及三千名安南雇傭兵,兩千名奴隸,在澳門艦隊副司令費爾南多上校的親自率領下,也從葡萄牙人的船上源源不斷下來,到海灘上重新整隊。
等到六千五百名葡萄牙軍隊,和三萬海寇集結完畢,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見進度嚴重遲緩,費爾南多心急如焚,趕緊催促出發。隊伍在向導的帶領下,按計劃分成三隊浩浩蕩蕩往青澳灣去了。
北路走騎龍公,路程最近,不到五里便能抵達青澳灣。
中路走金山,有將近六里的路程。
南路走新山,八里路。
前兩路都是海寇,第三路才是費爾南多帶領的葡萄牙軍隊。他舍近取遠當然不是高風亮節,而是為了讓海寇先到戰場,盡可能吸引江南集團的兵力。這樣等他的部下最后投入戰場時,面對的壓力自然小很多。
南澳島雖然全是山地,但山勢很平緩,都不過幾十米的樣子,并不影響行軍速度。
來之前,五羊通商館的人已經給海寇們開出了賞格,凡參戰者統統賞銀十兩,殺一人再賞銀十兩,頭目加倍,大頭目超級加倍。有能得趙昊人頭者或生擒者,賞銀一萬兩!
五羊通商館在海寇心中,那就是財大氣粗的代名詞,所以都相信他們的承諾。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吃飽喝足的海寇們終于來了勁頭,摩拳擦掌想要多摘幾顆人頭好過年。
因此一路上沒人磨蹭,不到一個小時,北路人馬率先抵達了青澳灣外。
此時正處于黎明前的黑暗,霧氣也濃重,伸手不見五指。頭前開路的向導,撞到一面堅硬的石壁上才反應過來。
“哎……”向導忍不住一聲慘叫,‘呀’字還沒出口,便被身后的二鬼子捂住嘴。
“你他媽小聲點!怎么了?”那五羊通商館的管事低喝道。
“這怎么多了道墻啊?”向導一臉不解的摸索著前方,手感粗糲,應該是亂石堆起來的。
“他們的老巢在里頭,有墻不正常嗎?”二鬼子沒好氣道,然后朝身后一揮手,幾個扛著梯子的手下馬上過來,將梯子架上了三米多高的圍墻。
一個手下壯著膽子爬上去,小心探頭向四周張望,只見靜悄悄一片死寂,哪有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