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定,甄道人反而鎮定了下來,他只是瞬息間,便想好了自己的退路,知道此時萬萬不可漏了怯,相反,還要高調起來,似要與那人堂堂正正的斗法一番,然后在眾人絕想不到之際,抽身離開,到時候再有什么因果,也與他無關了!
甄道人用手在韋泰平胸口叩了幾下,聽清肺音,才面露了然之色,笑道:“我道如何,原來只是三尸九蟲之術而已。”
“三尸九蟲?”韋樂成抬了抬眼皮:“這不是七魄積陰之氣所化,駐人身體,害人形神的濁氣晦氣穢氣化形嗎?”
“修道人筑基除百蟲,蛻濁陰。九蟲應該已經除盡了才對?為何小兒會因為三尸九蟲而神智昏沉,損害形骸?”
甄道人解釋道:“太上黃庭經有云,人體有神,駐留諸竅,乃是人體外合天地,諸多形竅可化內景,種種精氣功能顯化諸神。因此人體積陰之氣,惶貪嫉拓。惡夢咬齒,令人口是心非。遺精好色,慕戀奢淫。心損物為根,陰間埋毒,害人為本……此等惡根,亦可化為鬼。”
“守尸之鬼,最害者三尸,其余則為百蟲。”
“人體有濁氣成百蟲,藏于體內,喚作尸蟲。百蟲若是異常壯大,便能離體成精,諸如好酒之人,將酒欲養成的酒蟲;好讀書者,養出的書蟲;嗜睡者養成的瞌睡蟲。乃至喜歡說閑話的婦人,也能養出長舌婦,是非蟲。就連好色之人,也能養出登徒子,養眼小妖等精怪來……”
甄道人解釋道:“百蟲為惡根,感受天地元氣而成蟲,只要惡根不消,則百蟲不絕。”
“筑基蛻去濁氣惡根,除去三尸九蟲,只是斬殺肉體凡胎時積累的濁氣尸蟲,令其不至于損害形竅……乃是修道人保持身心清凈,使得百蟲不生的手段。但若是濁氣侵體,外感邪異,勾動修道人本身的惡根,依舊會百蟲纏身。”
韋樂成這時候已經恢復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聞言只是淡淡道:“那先生可有什么辦法除去泰平體內之蟲嗎?”
甄道人點頭道:“那小兒咳出的蟾蜍,定然是那妖人利用那小兒迷魂之時種種積陰之氣,惡夢驚惶,化為肺臭之蟲,此蟲托體化為惡蟾……被妖人下咒,讓我這徒兒誤服下,然后借此蟲為引,施法驅使天地惡氣,侵害泰平道體,令百蟲滋生。”
“想要除去此蟲,卻也簡單,這延年益壽之靈藥中,有許多靈丹便是壓制陰尸之魄,消滅百蟲的。如此恬淡五情,服丹餌相,無能為害!”
甄道人笑道:“只需由我煉上一爐靈丹,百蟲之患,自可藥到病除!”
韋樂成負手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先生三日后,是要開爐做丹會的吧!”
甄道人自信道:“丹會之上換一種靈丹又何妨?我這百靈凝碧丹,以數百種靈藥為基,輔以九種靈蟲蛻所煉而成,能補全道基,改易鼎爐,驅殺百蟲,延年益壽……只需一顆百靈凝碧丹便可讓泰平痊愈。”
“府內家丁身患毒瘡,應是芥子微蟲,此蟲千萬成群,細如菜子,令皮膚痛癢,為人大風瘡,并惡瘡、癬瘑、痔漏、陰蛆、濕癢,能食人牙齒!”
“也只需以百靈凝碧丹化水,以丹水洗身,自可殺除!”
“好……”韋樂平終于露出笑容:“那我就等著先生靈丹煉成,此天譴反掌沒除!”
………………
“這便是我治下的縣治嗎?”崔啖乘著香車,掀開簾子百無聊賴的掃視著焦埠鎮的街道兩旁,那些提刀掛劍的江湖人,他提不起半點興趣,焦埠鎮雖然在九真郡算得上是一處水路要道,但對于大晉精華的中原之地,乃至晉都繁華來說,就是鄉下小鎮。
對于久在晉都,華服美食,走馬斗犬的崔啖來說,也只有幾許異地風情還能稱道了!
但異地風情,沒有美人那里稱得上風情?
掃視一圈,感覺眼中的登徒子毫無反應,崔啖就興致缺缺,他受錢晨點化之后,雖然每日有兩個時辰刻苦修行,但在給自己定的修行時間之外……
依舊故態復萌……或者說從未改變。
老仆吳伯在前方駕著馬車,見狀無聲的嘆息了一聲,安慰自己道:“至少公子知道修行,也算對主母交代得過去了!”
吳伯本期待著受高人點化后,自家公子會性情大變,勤奮刻苦,成為如大公子那般的世家楷模,怎料對修行看法的變化,并不影響自家公子的人生態度。補全道基后,自家公子在修行上是踏實了一些,但他居然仿著那一日高人賜予的云座,搞了一個軟榻在車上。
每日閑時高臥,癱在車上。
甚至還在車中置歌舞為樂……路過各地時依舊探頭搜尋美人養眼。
若非九真郡還有一個十分敬重的高人等著,這一路不知道浪費多少時間。
馬車剛到官衙,就有韋家送上拜帖,言明日丹成會上,宴請上官,同時品鑒靈丹,賞丹成盛景……崔啖拿著帖子大驚小怪道:“原來前輩已經在本鎮揚名了嗎?你看這斬蛇救人,一指降鼉,果真是隱世高人所為。世家中修行之輩雖有些操行,但向來自持身份,不與凡俗往來。”
“能有如此懲惡揚善,扶危濟貧之舉……還有丹術高深……想來前輩定然是受夠了那些世家的斤斤算計,才如此公開揚名,欲開丹會,以靈丹換圖吧!”
吳伯趁機教自家公子道:“公子可看見了?這韋家多識情識趣啊!”
“同樣是顯圣人間,韋家便知道將高人的事跡宣揚,就連新上任的縣令都有一份帖子,還為高人開丹會揚名,方便行事……而高人就在公子面前斬除妖人,化一地陰煞為祥和,所駐足之地,竟然靈芝不敗。”
“公子卻從未想過替高人宣揚……?”
崔啖愕然道:“這前輩高人淡泊名利,素來愛清靜,少俗事,如此大張旗鼓,豈不令人不喜?”
吳伯勸道:“高人自可不在乎名利,但我等不能沒有表示啊!”
“再說了,若是高人真如此淡泊,你宣揚其名,他不會責怪,若他心有所喜,豈不投其所好了嗎?天底下,哪真有個元神之輩,默默無名的?那些仙人傳說,又是誰傳出來的?大晉的元神老怪,數百年未曾出世,不是時時刻刻還有皇室為其宣揚威名?”
“本家不是還時時祭拜大衍真人鄒子,為了五行之說的正統,各宗爭執多久,我們崔氏和大衍五行宗死了多少結丹之輩?”
“三位道祖尚且有道院為之光大門楣,宣揚道祖圣跡經書。各門各派又有誰不幫著自家祖師鼓吹?”
“這世間哪有不喜愛名利的,就算真不在乎名利,那身份高了自然也要個面子……”吳伯苦心對自家公子講些道理。
崔啖卻笑道:“吳伯,你這可就說錯了!我爹就從來不在乎別人拍馬逢迎……”
吳伯左右看了看,小聲道:“老爺那不是不在乎,而是那些人手段太差了。曾有一位先祖以為要防止小人逢迎上位,便選了數十位精通此道的家生子,在暗室之中,對家主進行鼓吹拍馬……以為日后可以拆穿此等小人,不受蠱惑?”
崔啖抬起茶盞抿了一口,笑道:“這倒是一個好法子?然后呢?”
“然后老爺也有這么一個暗室,每日下朝了。都會先去享受幾刻……”
“噗……”崔丹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你是說我爹他也……”
“老奴什么都沒說過!”吳伯恭敬道。
崔啖思索了許久,感覺自己往日浪蕩的時候,有一群狐朋狗友捧著,確實很爽,堂堂高人怎么能每一個捧哏呢?這樣人前顯圣,不就太寂寞了嗎?
“得操辦起來!”崔啖拍案道:“這次丹會,定然要這九真震驚,全郡拜服。”
“老奴這就去準備!”吳伯俯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