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門的掌門孫真人,一直到回轉了山門所在的白鹿崖,都還有些神情恍惚,金川門乃是實力不下于白鹿門的仙門,除了缺少幾分底蘊,掌門裴真人向來都是與孫幻秦平起平坐。
而且因為這些年人才輩出,有些興盛的樣子,還隱隱有將手伸進其他仙門的跡象。
先前裴掌門為侄兒做媒,便似有此意。
孫幻琴從未想過,有著十數位結丹長老,掌門結丹中品,底蘊深厚,更有通法修士百多人,除了沒有一位丹成上品,練就陽神的真人,論實力也不遜于梅山教、百草派這等大派的了。而這么興盛的一處勢力,居然被莫名跳出來的一個散修掀翻了。
而且是一人一劍,縱橫來去,從山門殺入,一直到宗門大殿之前挑翻掌門,幾乎無人可擋的凌厲。
“這是什么散修?這哪里是散修……若他是散修,我們是什么?叫花子窩嗎?”
孫幻琴想起自家弟子在其中的糾纏,不禁有些頭疼,回到山門后便找來執役弟子,讓他去喚來自己那兩個徒兒。管平旋回到白鹿門都,猶然有些呆呆愣愣的,晏采在旁邊勸了幾次,但還是喚不醒這位嚇傻了的師姐。
管平旋心中,裴師兄便已經是年青一代最為了得的人了。
莫說九真郡這等偏遠之處,就算在中原繁盛的所在,就算對上道門真傳也不見得差到哪里去……她也不是沒見過道院的那幫弟子,一個個能丹成中品,就要大吹特吹一番,甚至還大大咧咧的開什么丹成之宴。
比起一意丹成上品的裴師兄來說,確實有幾分不成器,叫她有些看不上。
但就是這般前途無量,甚至可以說已經名震一方,道業深厚的年輕俊彥,居然因為招惹了一個走江湖的散修,就這么被殺掉了!
錢晨擊穿裴俊虎心口的那一幕,簡直成了她的夢魘。
晏采見她這幅樣子,不得不勸說道:“師姐不必如此……我看那錢散修未必如他所說的是一個江湖散人。那日裴師兄遣人去城隍那里打聽的時候,我就覺得城隍推拒之意十分堅決,似乎比起得罪裴師兄,更畏懼此人。”
“而且后來我去打聽,才知道不久之前還發生了一件奇事……那韋家為一個左道修士開了一場丹會,結果丹沒煉成,人倒是給煉死了。期間發生的事情眾說紛紜,唯有從那韋城隍所說之中,或許可見幾分端倪。”
“丹會那天城隍曾現身警告過,說此左道之士得罪了高人,他借出陰土鎮壓的百鬼與那高人做法……才不知煉出個什么東西,將人害死了!”
“城隍關押在陰土的諸多惡鬼,乃是職責所在,如何敢輕易的借出?”
“除非有道門真傳所發出的神箓,城隍方可名正言順的給予方便……如此一來,那人身份幾乎可以說是呼之欲出……精擅煉丹,近期出現在九真郡的高人,而且法力高強……這不就是崔氏子為我們介紹的那人嗎?”
“可……就算是道門真傳,又豈能如此兇狂?”管平旋驚怒道:“道院統率天下道門,乃是道門魁首,可我看這九真郡道院的內門弟子,還不是都搶著巴結裴師兄?北魏有許家兩位真人的‘月旦評’,南晉有王家‘一世龍門’王衍前輩,每每品評天下英才……近一甲子,各地世家仙門共有二十八位后起之秀出眾一頭,號稱二十八字。”
“北魏十二子,南晉十六字,合起來便是赤縣神州年輕一代的最為杰出之輩。”
“崔氏的崔琰得了王衍前輩‘清河道廣,內秀明光’的評語,位列下一屆神州二十八字的候選。可他的親弟弟,也不過如此而已!”
“就算是二十八子之中,號稱‘太平有象,大劫真龍’的王龍象……”
“或是‘芝蘭玉樹,江左謝郎’的謝靈運……”
“王謝兩家的子弟,我也曾見過,皆不如裴師兄。若是道門一位真傳出手,便有如此威勢,那二十八字之中任意一人出手,豈不是能把整個九真仙門都橫掃了?”
“我未曾聽過有哪位二十八字的俊彥,能厲害如此!”
晏采默然無語,她總不好告訴自家師姐,道理還真是如此罷!她素來有一副內秀的玲瓏心腸,見到了錢晨出手將裴師兄斬殺,回頭思量時,便有幾分感覺,自己若是修煉到裴俊虎那般境界,雖然還不是那錢散人的對手,但對上四五個裴師兄,卻也是尋常。
殺之并不太難!
想來那天下二十八字,個個都是筑基一品,法有真靈,排在前九字的據說已經丹成上品,即將退出二十八字,才選了幾位新一代后起之秀準備補位。那等人物,橫掃九真,并非不可能想。
這時候有弟子上前傳喚道:“掌門有請!”
管平旋匆匆站起道:“師尊回來了!那人雖然兇狂,可也猖狂不了多久了!我看那人不過是下品丹相,他出其不意殺了裴師兄,卻豈能擋得住裴掌門的報復,屆時九真仙門同氣連枝,必然有所相助,此人若是逃了還好,若是沒逃,授首也只在旦夕之間。”
“師妹,我等還是想好怎么和裴掌門交代吧!”管平旋眉頭郁結,嘆息道:“裴師兄算得上因我們而死,若是裴掌門遷怒下來……”
“師妹,你支使此人去金央門尋死,確實是一步妙棋,但阻止我為裴掌門通稟此事……卻是想差了。更何況還將我白鹿門的帖子給了此人!此事現在卻難說清楚,還得情師尊出手,為我們開解一二……若是師尊肯出手圍殺此人,想來裴掌門才不會怪罪。”
晏采無奈嘆氣一聲,若是裴掌門遷怒,如此難道師尊不會回護?
只想著勞煩師尊冒險為我等消弭禍患,低頭認小……化解此事,卻不想師尊只是為我等遮風擋雨的大樹,只要裴掌門明面上不好出手,些許刁難,又有何懼?何必要讓師尊為我們勞心勞力?
“師姐以前看著還有些聰明,怎么每到大事就如此糊涂?”
“而且那人的丹氣起至身后,顯然并非丹田根基所發,而且這等劍術決心的修士,又有一手絕妙丹術,豈有丹成下品的道理。”
“結丹這一關,丹師占了許多便宜,還未聽聞哪一位大丹師只結了一顆下品元丹的。”
晏采暗暗腹誹,她并非如孫幻琴所想的那般沒有主見,只是有時候懶得發表意見,扭轉其他人的認知……她就是因為太聰明,所以從不做這等傻事。自己知道如何做便好,為何強要說服別人呢?此費力不討好的事,并非聰明人所為。
晏采知道自己有悟性,有耐心,甚至吃得了苦,唯一缺少的就是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百折不撓的韌性。
所以才會給人唯唯諾諾,沒有主見的印象。
到是錢晨這種——‘我說服不了你,就用劍和你談!’的果斷和絕然,讓晏采有些看重,大約人都會羨慕自己所無的東西吧!老是憋著一肚子想對傻逼說的話,看到這種干脆的交流方式,難免會有些羨慕。
兩人來到殿中,還未等孫幻琴出聲詢問,管平旋便將此事告知……她倒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用自己的視角,將錢晨的專橫霸道、蠻不講理說出了一部分事實。
本期待著師尊護短大怒,必會出手……
管平旋說完之后,卻看見孫真人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你們可知道……金川門被人打破,裴掌門已然身亡了!”孫真人出口,便是將管平旋震驚的頭暈眼花,再難分東西南北的消息。
“師尊……此事?”
“沒錯……就是你說的那人干的。平旋……這段時間本門緊閉山門,約束弟子莫要出去招惹什么是非……修行唯謹慎,縱有因果糾葛,口角糾紛也應多與同道和氣商量。切不可再專橫霸道了!如金川裴家他們霸道的起,我們小門小戶,招惹不了這等強人!還是敬而遠之罷……”
管平旋安靜的像一只鵪鶉,溫柔嫻雅的點頭道:“弟子知道了!”
“平旋……”孫真人嘆息一聲道:“你去金煞洞里閉關七年,打磨心性,未得我傳書,不許出來!”
管平旋臉色蒼白,卻只能道:“弟子知道了!”
晏采卻有點小小的失望,她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遠超同濟的修者,若是能結交一二,想必就能看到那些真正的天之縱橫之輩眼中的風景了!她想起了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仰望著頭頂的天井,感覺世界就是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如今,她卻想去天外看一看了!
一日后,錢晨將金川門宗門大殿之下鎮壓的太陰真煞采納一空,便飄然離去,金川門巴不得送走這位瘟神,當即就放開山門禁制,任由錢晨乘云走遠了。
錢晨尋了崔啖為他找到的一處湖邊別府,用天羅傘封閉了小樓,便開始準備煉化冰魄寒光罡氣和太陰元煞,準備練就元丹。
此時距離原本錢晨準備深入大澤采納煞氣的端午至陽之日,還有一個月余。
錢晨盤坐在靜室內,將冰魄神針化開,絲絲縷縷的白色寒霜,帶著驚人的寒氣在玄關一竅內的神室中化開,讓錢晨陰神都差一點被凍僵了。然后如潮水般的黑色煞氣在另外一處神室內涌動,依著上一次孕丹的法門,錢晨開始將兩者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