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塔林幽深而靜謐,朝露打濕了附近的雜草,石刻的神像,有明王,有迦樓羅,有蓮花梵文,在陽光照耀下古樸而殘缺,有一種厚重之美。但燕殊幾人并沒有察覺到有什么線索……
寧青宸微微喪氣道:“既然狼妖看守著一件降魔法器,那其他妖魔大將那里也必有線索,先前我見過的那位柳大將,它扎根的裂隙就有些古怪,要不我們暫且放下這邊。先去鏟除了那柳樹妖,拿到它看守的那件降魔法器再說?”
燕殊一聽要提劍砍妖,眼睛登時就亮了。
“寧師妹說得對,除魔務凈……就算找不到其他降魔法器,先殺一個血魔幫手,也是好的!”
錢晨無奈道:“你們倒是有些耐心啊!”他抬手亮出那枚琉璃瓦片道:“我在廢墟中發現了這枚琉璃瓦片,看形式,應該之前的寶塔殘留。這里殘磚碎瓦那么多,帶有琉璃的確是極少。按理來說,塔林之中至少有一座琉璃塔,不應該碎片如此之少才是。”
寧青宸眼睛一亮,道:“錢師兄是說……琉璃塔的碎片被刻意移走了?”
“妖魔刻意隱藏起來的東西,定然就是我們尋找的線索。”
寧青宸皺眉道:“只是我們不知道琉璃塔立在哪里?也不知道琉璃塔原先是什么樣子的……根本無法恢復這塔。原先塔上隱藏的線索,必然也被妖魔摧毀了。”
燕殊冷著臉,狠狠的一拳錘在身邊的院墻上:“那狽妖定然是知道這塔就是線索,它卻從未提起過。”
知秋小聲勸慰他,畢竟那狽妖實在狡詐,如果是錢晨可能還會下手搜魂。但燕殊這般正道劍仙,這種業務不熟練,在狽妖屢次想要將他們引入陷阱的情況下,不利落的殺了它,只會更加麻煩。
錢晨看著這片塔林遺跡,圍繞著遺跡轉了兩圈,低聲道:“佛塔又稱浮屠,有一定之規,通常有十三重塔、九重塔、七重塔、五重塔、三重塔之分,按照塔林殘留的塔基推算,這里的佛塔都不會超過九重。”
“而且琉璃瓦既然是瓦當的式樣,說明帶有飛檐,那就不會是覆缽式塔,只會是樓閣式塔與密檐塔……而這處蘭若這般規模的寺廟,塔林通常都是實心的,樓閣式塔因為每一層都有檐、梁、柱、墻體與門窗,在塔內也用磚造出樓梯可以登上各層,更加復雜,所以相互之間的間隔也會更大。這處塔林各塔之間比較密集,應該是密檐塔無疑。”
“至于高度……琉璃塔若是藏著布袋和尚所留破魔之寶,那就是祖師之塔,后來所立的各塔應該都不會在形制上越過祖師塔……所以琉璃塔定然也是塔林之中最高的塔,地基也必然最扎實。”錢晨來到了東南角的塔基上。
“塔林離大雄寶殿比較近……以佛門弟子的虔誠,也絕不會讓塔的高度,超過大雄寶殿。”
“塔林通常為僧瘞骨塔,以布袋和尚的修為地位,應該只比供奉修成法身的佛門羅漢菩薩低上一級……”錢晨來到塔基前,伸手一點。
一股寒氣落在塔基上,凝固了周圍的水汽,只見一根銀白色的冰柱出現在了塔基上,冰柱上浮雕蓮花須彌座,座上四面設假券門,門內有種種佛像,皆是雍容大方,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寧青宸微微頜首一禮,單掌豎在胸前,以示尊敬。
燕殊卻渾不在意,反倒哈哈大笑:“師弟,你是三清弟子,怎么修起佛像來了。快快……換成祖師之像。”
“師兄,你這才叫褻瀆祖師吧!”錢晨無奈嘆息道:“佛塔上修道祖像,虧你想得出來。”
“而且畢竟是拿人家布袋和尚的東西,尊重一些也是應該的。”
道門真傳對佛門倒是不像對魔門那樣的敵視,畢竟大家都是正道,有幾分表面的情分……雖然在北魏,正一道和佛門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但平時見了面,不都還是慈眉善目,笑呵呵的嗎?
看到寧青宸禮佛,錢晨恍然才想起,她也是北魏出身,想來受過一些熏陶。
道門之中,元始道對佛門最為復雜,一方面積極的挖佛門的墻角,甚至向佛門學習,吸納了許多佛法的精華,另一方面又有些敵視……在道院控制的大晉之中,對佛門不說是百般排擠,也是各種穿小鞋。
搞的大晉境內,佛寺甚少,錢晨也沒見過,甚至沒聽說過有佛修往來。
太上道一向事不關己……關我鳥事。
只是把佛祖向太上道祖求道的《太上化佛經》傳的滿天下都是,奈何這件事還真是有眉有眼,許多見證過的大神通者,在中土世界都留有道統。搞得佛門的法身高人,聽聞此事,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太上道天然踩著佛門……而靈寶道卻是三清之中最為敵視佛門的了。海外佛門,只能收異類妖王為弟子,快淪為妖佛門了,就是有靈寶道搞事的原因……燕殊這般態度,倒也不奇怪。
很快冰塔就長到了第一層塔檐,其上浮雕斗拱精美,塔形輪廓線條格外挺拔而秀麗。
九層塔檐節節攀升,終于到了塔頂……錢晨順手結了一顆冰魄寶珠,裝飾在塔頂。他控制著冰層,調節冰塔的高矮,循著心中微妙的一絲靈覺,終于將塔定在了一個合適的高度。
這時候,眾人看見塔頂的寶珠上一道異彩閃過,登時活了過來,表面鍍著一層流光。
流淌的光彩中正平和,充滿禪意,在冰珠上猶如光明琉璃。
錢晨越看越覺得眼熟,這東西怎么和他的本體那么像……繼而大怒:“好你個佛門,居然也在肖想我?”
“師兄怎么知道,塔頂放的是智慧珠!”寧青宸撫掌笑道:“果然,破魔金針就在這里。”
“智慧珠?”錢晨對此世佛門不抄前世的東西,還當真不熟。
“是啊!這般形制的寶珠,在佛門被稱為智慧珠,摩尼珠,般若珠,意思是通達一切,如實認知一切事物和萬物本源的智慧……”
錢晨這才露出禿驢果然識貨的笑容,心情很是舒暢,有點得瑟的點頭道:“果然有眼光,此珠確實能斷一切,有著通達本源的智慧……”
“傳說這是佛祖贊美太上道祖所言,所以才以太上道祖所斬出的靈珠來比喻智慧。”寧青宸微笑著補充道。
錢晨得意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燕殊還在后面呵呵笑道:“佛本是道,若不是太上道祖點化,哪里來的佛門外道。這典故佛祖都認,當年太上合道之時,佛祖以弟子禮覲見,借太上道塵珠贊美太上道祖的智慧,宣講從道祖那里聽聞的佛法,這才立下佛門,成就一教祖師。”
“結果現在的佛子佛孫,居然都不敢提了!”
“燕師兄,佛祖亦是有道覺者……值得敬重。”寧青宸柔聲勸說道。
錢晨面無表情的打斷他們道:“不要提這些了。把破魔金針取出來先!”
寧青宸對著佛塔再行一禮,便起身向前想要攝取下智慧珠,結果冰珠一脫離佛塔,登時那道流光就消失不見了,取下來的也是一顆普通的冰魄珠。
寧青宸見狀,不得不對佛塔道了一聲:“得罪了!”
她這才腳尖一踮,并未在塔檐上借力,靈動的躥到了塔頂。她小心的足不沾塔,憑空懸浮御氣,伸手摘向了冰魄珠中的靈光。
結果手一伸,卻發現靈光根本碰不到,摸不著。
仿佛幻影一樣……
寧青宸翻身下來,低聲道:“有禁制,碰不到那道靈光。”
知秋皺眉道:“莫非需要佛門的念力?我們要不要找一個和尚來?”
寧情宸搖頭道:“雖然摸不到靈光,我卻能感覺到其上布袋和尚留下的念力,其中正大光明,平等無私之處,令人敬佩,看起來并非有這等門戶之見的人。”知秋抓著腦袋道:“這禁制也看不出來是什么,看不見,摸不著……連破解的余地都沒有。”
“既然叫智慧珠,當然也要以智慧才能參悟其中玄妙。”錢晨嘴角微翹,吸取上次的教訓,這一次他得意的很不明顯。
也就讓寧青宸和燕殊看了出來,知秋這個馬大哈是不知道的。
“那好……我們就瞧瞧誰的智慧更高。”寧青宸小巧的下巴抬了抬,雖然話中有較量之意,卻只有可愛,并無趾高氣昂的盛氣。
幾人蹲坐在塔邊,沉思了起來。
“有了!”燕殊突然想到了錢晨將冰魄元丹藏在月光中的那一幕,與現在何其相像,他大笑道:“破魔金針定然藏在了日光里……畢竟是太陽真火所煉,無形無質……”
燕殊伸手一撈,以采氣之法,梳理周圍的太陽真火。
良久……燕殊雙手空空,一無所獲,自己哈哈笑了兩聲緩解尷尬,又蹲了回去。
錢晨無奈吐槽道:“燕師兄,我藏元丹入月光,只是一時之計,這里多少個日日夜夜,若是藏在陽光之中,等到晚上陽光消失了,豈不就自己現形了嗎?”
燕殊強道:“那是你道行不夠,也許布袋和尚有法力能藏在日月之光中,只要有光在,就不會顯形!”
寧青宸忍不住道:“師兄所言有理!”然后伸手一拍,一道青紗升起,遮蔽了日月之光,籠罩得整個蘭若寺伸手不見五指。
一片漆黑中,一道神光突然亮起,寧青宸剛要一喜,就聽錢晨道:“別忙……這是我的二十四氪金狗眼。”
只見錢晨目中神光發亮,顯示出極高的神魂修為,他自己面無表情道:“寧師妹可不要把我眼睛當成降魔之寶給挖了!”
“錢師兄……閉上眼睛。”寧青宸有些氣急道。
“好!‘錢晨閉上了眼睛,登時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許久,才聽到知秋弱弱道:“我……我能睜開眼睛了嗎?”
寧青宸面無表情的撤去青紗,蘭若寺恢復了光明,幾人繼續蹲在塔下,在知秋也嘗試過請玄天祖師解謎無果后,場面陷入了僵局。錢晨一臉平靜的和寧青宸對視,寧青宸看他眼神無波,心里羞惱,抬了抬頭道:“師兄呢?可想到了辦法?”
錢晨微微點頭道:“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所以呢?”
寧青宸察覺到了危機,這句偈子一聽就很靠譜。讓她有些緊張了起來……即是期待,又有些不服氣。
“所以要用心!”錢晨閉上眼睛,隨意向前伸手一抓。
他的手中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根似眉毛粗細,有五六分長短,仿若日光凝聚而成的金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