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梁姓散修倒也有些見識!”錢晨在旁邊暗暗點頭道。
那四個昆侖奴,氣勢雖然幽深詭秘,但氣息駁雜的一塌糊涂,身上什么牛鬼蛇神的都有,有血氣冤氣,有蛇靈象魂、祖靈愿力,還有毒蟲鬼物的魂魄顯化。
這種便是典型的修法不修性命,修法力不修道行。
越過筑基一節,由外祭祀鬼物邪靈,服食巫藥,運行儀軌等種種法儀,來祭煉法力,修煉法術。
中土的仙門受道佛兩門的影響,往往是修成了一種根本法力,再修煉法力對應的種種法術。
而這些昆侖奴,就是典型的通過修煉法術,練成對應的法力。
一種法術便有一種法力。
這些巫師身上同時存在數種法力,氣息駁雜不堪,更會被那法術扭曲了自身性命。越修越不像人。雖然也能修成某些厲害的手段,但對于正經的修士來說,通法之后,便看不上眼了!結丹更是遙遙無路。
依錢晨看來,那是個昆侖奴抬棺的手法,顯然是一種高深的巫術。但其根本還只是掩飾那棺中的魔道氣息。棺材外面的花里胡哨,都是為了掩飾棺材里面的東西。
而棺材里的金家四長老,渾身魔氣森森,雖然法力也有幾分駁雜,更有種種掩飾。但在錢晨看來,他棺材里養的那幾只魔頭,就如同和尚頭上的虱子,真真是一目了然。
對于錢晨來說,魔道的那些魔頭、神魔氣息,當真比自家的狗都還要熟悉一些。
真正讓他感慨的是——最近幾次任務,接觸的都是得了魔道真傳的魔頭。要么是打開了九幽裂隙,召喚了百萬魔頭的大天魔;要么是曾經顛覆一界,肆虐數百年的血魔……最不濟也是妙空這樣的狠角色。
再見到這些魔道散播開來,明顯已經歸入旁門左道的魔門法術。
錢晨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什么時候,我都有了一種非修成本命神魔的魔頭,都不算魔的感覺?”
錢晨略有些感觸。
這種在長安之戰中,屬于被他彈琴崩死一片的背景板,死于不明AOE傷害,連鏡頭都不會給一個的炮灰。他也就不打算怎么出手了!正好看一看耳道神對神箓的掌握如何了!
煉化神祇,奪取神格。在中土神州這般神道昌盛的世界,乃是十足的邪法。若是今天這事傳了出去,別說金家一個結丹四長老了,整個金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神道乃是天地正統,除了道佛魔三教能與之掰掰手腕。
中土這些世家,在天庭看來,又算得了什么?
金家此舉,等若得罪了神道的正統力量。
以前代仙漢為例,等若地方豪強殺了朝廷的官差。若是王謝這等大世家,只要手腕得當,還有轉圜的余地,如金家這種草頭豪強,只要稍有泄露,就是城隍上表,道院問罪,家破人亡的下場。
反而還不如拍拍屁股就能溜之大吉的散修!
散修在仙漢之時,便是游俠之流。而與仙門勾結的修行世家,便是地方豪強。王謝這般郡望,乃至中古、上古的諸侯天帝世家,在仙漢時才是正統的世家門閥。
所以,金吾妄殺心十足,手下當真沒有半點留情之處。
他祭起的法器,卻并非手中那柄顯眼無比,靈光璀然的折扇,這世家弟子也頗有心機,他那折扇之上的禁法乃是幻術,羅三等人看到那把折扇飛舞,從扇面灑落一朵朵火光的時候,嚇得將保命的神通法術都砸了上去。
羅三咬破舌尖,噴出一股血箭,同時一道青芒自袖中彈出,沐浴舌尖血,化為三尺長的一枚符箭。
他雙目圓睜,忽地啟唇張口,露出咬爛的舌頭,滿是血的大黃牙。
含糊的擠出一個音節:“疾!”
豈料那漫天飛舞的火光一觸即潰,梁老這時候急忙收回打向金吾妄的寶光,焦急道:“不好,是幻術!”
這時候,便看出了老江湖和普通散修的差別……梁老將那法器收起,環繞自身,同時迅速退去,而羅三卻一咬牙,積蓄催動符箭,射向金吾妄,三尺清光從金吾妄身上穿透,這也是一個幻影。
這時候,在幻術遮蔽下,真正致命的法器……一柄青竹小尺!
從四人的頭頂落下。
那嬌媚女子驚呼一聲,卻是最為惜命,甚至未曾對金吾妄出手,此時她身后冒出一股紅煙,身子在紅煙之中一閃,便消失不見,就連那一柄小尺也未能鎖定。
梁老和大漢聯手祭起一把游魚一般靈動的飛梭,抵住了那落下的竹尺。
羅三的法術打在了空處,此時已經回護不及,被小尺所帶的白光一照,登時迷了魂魄。
隨即小尺落下一砸,當即頭顱崩裂,斃命當場。
其余三人,雖然未必與他有什么交情,卻也在這一刻,升起了唇亡齒寒的悲意。梁老怒喝一聲:“爾等世家不讓我們散修活,大家就都別活了!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拖下水一個!”
大漢的整只右手臂開始迅速膨脹,轉眼間變得足有原來兩三倍之粗,甚至返祖生出黑毛,指甲化為利爪,浮現出一層刺目的血光出來。在黑氣的籠罩之下,長在大漢的身上顯得詭異無比。
梁老面色悲憤,對大漢道:“這次我們若能活著出去,我一定傾家蕩產,也要為你找來能斷肢重生的靈藥!”
大漢慘然笑道:“梁大哥,你一定要活著出去。”
說罷,他便撕下了自己的右臂,那一條手臂懸浮半空,扭曲如蛇,五只爪子攢聚如刺,梁老將七根細針悄悄打入那手臂中。
這一手,只有遠處旁觀的錢晨發現了。
他微微一笑,這種藏東西的斗法手段,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金吾妄也看不出來這是什么術法,但以自己一條手臂為代價,聲勢又如此驚人,他也不敢讓這一只手臂近身,當即再次祭起把直角曲尺,打出那迷人魂魄的白光來。
白光照定那妖化手臂,卻只來得及困住它一息。曲尺匆忙落下,打在那手臂上,卻發出如斷金石一般的聲音,只見剛才還有血有肉的手臂,此時受了法器一擊,也只是淺淺的劃開一道傷口,露出里面略帶金屬色澤的骨肉。
“把自己的手臂,當做煉尸祭煉。平時空手搏殺如硬功,危急時刻還可以血祭之法,叫這支手威力大增。能祭煉如法器一般,斷手之后,任意操縱,甚至借此施展法術!”
錢晨微微點頭,這門法術,倒是頗有一些奇思妙想。
此時場上,這一只斷手放出來后,形勢也有變化。
那斷手閃電一般的伸手一抓,不知施展了什么法術,指尖彈出淡淡的黑光,竟然將金吾妄的曲尺法器捏在了手中。
任由他如何催動禁法,讓那曲尺如何拼命掙扎跳動,也掙脫不得。
這時候,那散修梁老亦是劃開了自己的右手,點點污血滴落,那妖化手臂掌心,便燃起淡紅的火光。
將那曲尺禁制,燒的茲茲作響。
金吾妄心疼的嘴角都在抽搐,他怒吼一聲,身上的靈光化為片片飛羽,根根如劍,散射而出,那凝成光羽的真氣已經近乎罡氣,眨眼間便來到梁老和那大漢身前。
他們的護身真氣在那光羽面前,猶如豆腐一般。
那飛梭擋住了兩枚,確還有六七枚光羽破開了梁老兩人的護體真氣和金光符的護身寶光……這時,梁老面目猙獰,嘶吼道:“一起死罷!”
抓著曲尺的妖化手臂,指尖彈出七根飛針,射向金吾妄的心口。
金吾妄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神慌亂,盡是驚恐……
但此時他身后的那口壽棺之上,四個昆侖奴突然抬棺狂舞,棺材上一股黑氣覆蓋而下,在七根飛針已經刺到金吾妄眼前,一層薄薄的護身寶光岌岌可危之際,將那七根飛針凝滯。
棺材中的結丹老怪冷笑道:“區區兩個散修,都收拾不下,居然也能叫你用出‘逆羽落霞’!這一道法術乃是將護身罡氣爆碎,不成功,便成仁的一擊。”
“若是我不在這里,你這條命焉在?”
金吾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有些后怕的狂吼一聲,飛身略過這數十丈距離,來到梁老這兩人面前。
而梁老兩人被六七枚光羽鉆入體內,登時化為兩股鋒銳,猶如帶著倒刺的真氣,逆著他們經脈而上,沿途摧枯拉朽的摧毀了他們的真氣,禁制了他們的經脈。
此時當真是毫無還手之力,見狀也只能閉目待死了!
“這兩人我還有用!”棺材里的聲音冷笑道,金吾妄一咬牙:“老祖宗盡管用,孫兒只是一定要看著這兩人是怎么死的!最好,別讓他們死得太快活!”
“隨你……”四長老冷漠道:“我煉化這天生神靈,總要用些血祭材料,這兩人雖然一個氣血大虧,一個年老精血不足,但始終是修士,比凡人好些。被血煉而死,當然不會太舒服!”
金吾妄聞言才露出一個滿意的殘酷笑容,冷哼道:“這些散修賤命一條,辛家十三娘找來這么多人,也不是什么好處都沒有。我們在這秘境中動手,城隍神道可是查不到的,死了也白死!”
“反正這些賤種也死不完!”
“辛十三娘也是我世家中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勾結這些賤民散修,這秘境本當由我等世家瓜分,什么時候輪到散修插手了!”
棺材中的金家老怪聞言,只是淡淡道:“秘境之事,自有我等四家商談,遲早是我幾家的囊中之物。此時讓散修幫我們探索一翻,也并無不可。辛十三娘走得是神霄派的路子,如今雷家已經找上了神宵派的某一家,等到弄清楚其中關系,她遲早也保不住那一條通道。”
“這些都是后話,先將那小東西擒下再說!”
“是!”金吾妄領命道。
升棺發財大陣始終鎖著洞口,耳道神逃無可逃,金吾妄掀開洞頂的龍須草去尋耳道神,卻只見這小妖怪抱著和它差不多大的符筆,在洞壁上揮毫作畫。
畫上是個昂揚大漢,背著劍匣,髯須道袍,造型十分生動,豪氣幾乎脫壁而出。
正等著看耳道神如何出手的錢晨面色古怪,低聲道:“這憊懶貨色,除了請神這一招,就不會其他法子了嗎?這是把燕師兄當神來請啊!也算它聰明,知道請不得我,不然非叫它吃一個大虧不可!”
金吾妄掀開龍須草,卻看到一個如生人一般的壁畫,當真也吃了一驚,手已經放在了曲尺法器上,待到看清這只是一副壁畫,才松了口氣。他掏出一面符牌,放出玄光就要將耳道神禁制住,此時,壁畫上的男子卻眨了眨眼睛。
金吾妄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畫中的燕殊長身而立,徐徐轉過頭來,注視著金吾妄。
棺材中的老怪物悚然一驚道:“我怎么感覺到了一股驚人的劍氣?”
這時,洞中的金吾妄被一道劍光挑起,劍光如同驚鴻,砍斷了他的右臂,若非他反應夠快,這一劍本應該把他的腦袋也砍下來的。
金吾妄就地翻滾,狼狽退回。
躺在地上,已經絕望的梁老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耳道神叉腰站在石壁前,它得意洋洋的舉著畫筆,對金吾妄等人咿咿呀呀,含糊不明的喊了幾聲。
隨即耳道神猛然揮筆,只見壁畫之上的劍客燕殊,隨之也緩緩步下石壁,他身后的劍匣之中,一柄有情劍摸樣的寶劍已半出鞘。
卻是耳道神十分貼心的給他畫上了自己見過最好的神兵。
隨著燕殊一步一步,走下石壁,一股凌然劍氣撲面而來……
這股鋒銳,刺得人臉上生疼,燕殊手中劍光漫卷,猶如劍氣長河席卷而來,將金吾妄徹底籠罩。兩人所在方圓三丈之內的一切事物,劍氣將地上的灰塵刮起,包括石壁上的龍須草,盡為劍光激蕩,悉數粉碎。
這般劍光終究為耳道神所畫,缺了飛劍最厲害的一點鋒芒,不然十個金吾妄,也擋不住這一劍。
耳道神的神力愿力,請來了燕殊的一點精神,劍術展開,殺的金吾妄只在命懸一線。
這時候,棺中之人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雖然每次出手都會損傷他以秘法養出的壽元,但再不出手,神道重活一世的大機緣,只怕就要從他手中生生溜走。
隨著他驅動石棺,四名昆侖奴,抬棺上前,棺中人一推棺蓋,便要暴起。
但身上的棺材蓋,此時卻沉穩如山岳,在這一掀之下,竟然巍然不動,就像被釘死了一樣,棺中人怒哼一聲,運起法力,再次發力一推……
棺材蓋子繼續紋絲不動。
與他一蓋之隔的棺材板上,耳道神抱著一只畫筆,正揮毫如云,在棺材蓋子上畫了一位手持鐵鉤,大啖小鬼的鬼王。
那一點神韻,顯化了這位鬼王出來,坐在了棺材蓋上。
四個抬棺的昆侖奴,目不斜視,老老實實的抬著他們的棺材。
棺中人徹底解封,壽元數十倍的流逝,結丹圓滿層次的法力化為滔天大力,拍在棺材蓋子上,震動的棺材茲茲作響。就好像詐尸鬧鬼一樣。幽深洞窟之內,四個面容漆黑的昆侖奴,抬著一頂瘋狂搖動的棺材,這一幕猶如身在九幽。
這座由千年黃泉陰沉木打造的棺材,發出一聲不堪負重的呻吟。
棺材板子微微一晃,但耳道神已經畫完了鐘馗捉鬼圖,正在畫一位騎著六牙白象的菩薩,不久后,菩薩和他的白象也坐到了棺材板上,與鬼王肩并肩。
耳道神乃是得了吳道子親傳精髓,這棺材板甚是寬闊,畫了兩個神,也才占據了棺材蓋的五分之一。
此時,又有一位騎著青獅的菩薩也已經在棺材板子上,顯露了半個身子,座下青獅溫順的趴著。牢牢鎮壓者棺材!
棺中人終于忍不住了!張口喝問道:“十九郎,我的棺材上面究竟壓了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