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中,妙空與通神老道曾經駐留過的那處普通民居之內,一陣迷霧無端籠罩了內室,待到迷霧散去,五個陌生的人影陡然出現。
他們驀然出現這里,卻并無驚色,只是平靜的打量著左右。
一人做道袍打扮,三十多歲,面貌普通卻自有一番沉凝氣度,像是這一行人的首領。
最惹人注意的,卻是一名女子,她拿著一把大扇子,雙手背在身后,身著華裳,卻是舞女的打扮,五官魅而不妖,身材極為火辣。
還有一人賊眉鼠目,身材矮小,兩只綠豆小眼一轉,透著一股油滑,卻是悄悄的在往那女子身上靠去。
剩下兩人,一位是書生打扮,身著青衫,長相清秀,氣質溫和淡然。另一人做游俠打扮,攜長劍,極是英武。
那道袍男子初時閉著雙眼,任由那四人隨意打量,女子俯身拾起一枚玉臂環,又看到左近床上,幾件靈光隱隱的外衣,輕咦了一聲,道:“輪回之主這次投放我們的地方,有些古怪啊!”
“這些服飾,顯然出自貴族之家,看身量應該是一位少年。但……”
她抬頭打量民居中的普通陳設,搖頭道:“似乎和這里的格調,有些格格不入啊!這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么普通的民居里面!”
“杜秀娘,直接等輪回之主發布主線任務就好了!這些線索有什么用?誰知道是不是輪回之主隨便找了一處空閑的地方……”游俠抹了一把床緣,攤開手道:“你看,這些灰塵,這個地方至少有兩年沒人住過了!”
書生笑道:“非也,非也……秀娘心細如發,輪回之主將我們送入此界,絕非隨意之舉。這些東西,很有可能就是我們完成任務的線索!”
道袍男子睜開了眼睛,眾人頓時噓聲,聽那男子道:“這次的任務世界,可能是傳說中的地仙界。此界乃是諸天之一,就算有所沒落,也是高手如云,說不定可能涉及元神層次的仙人。我們一舉一動,都得分外小心!”
這時候,房頂透露下來的點點細碎陽光突然在他們眼前游離,拼成了一個個拇指大小的文字,浮動在墻上:“南晉共主司馬家有變,其元神老祖司馬懿數十年未曾現身,瑯琊王氏探得其宗廟內的命燈微弱,疑被困于虛空界海中。”
“一時間諸多世家人心浮動,各家皆有謀劃。”
“正一道天師孫恩,不滿司馬氏統治已久,暗中似有謀劃。晉廷暗遣中正官張懷恩,以品評南方氏族子弟品級為命,秘查探之。”
“張懷恩尋得孫恩與吳地氏族謀逆的證據,卻被天師道門徒發現,不得不逃回建康。天師孫恩麾下合皂山高手,以及南方吳地氏族派人追殺,北方晉庭也遣人接應。”
“更有王謝兩家,領袖北地氏族,不知是何態度?”
“正一道其他兩位天師,更是難以測度。”
“有道人騎鹿北去,有俠士因諾相助,有士子一劃成江,有公主芳華天下……”
“主線任務一:護送張懷恩身入建康,成功獎勵五道德!”
“主線任務二:張懷恩入京之后開啟。”
“支線任務一:獲得張懷恩的認可,參與其護送之行。成功獎勵三百功德。”
“支線任務二:破壞阻礙者截殺,每出手成功破壞一次,獎勵一道德。”
“支線任務三:有輪回者曾降臨此世,干涉任務目標的命運,留下了諸多遺物。尋到相關遺物的線索,找回失蹤的遺物。獎勵,根據完成度頒發!”
光點徐徐散去,道袍男子微微皺眉,凝重道:“此世居然還有其他輪回者留下的首尾?”
“應該是在布局……”杜秀娘把玩這那枚玉臂環道:“利用第一次降臨,在任務目標身上布局,以方便第二次降臨收割。那名輪回者,一定是在第一次任務時,就得到了第二次進入這個世界的相關道具。”
“不愧是我們的前輩,手筆真大……”
那神色猥瑣的矮小男子笑道:“可惜這等偷奸耍滑之舉,違背了輪回之主的意思,這不就發布任務,叫我們為他收拾首尾來了嗎?”
“但這獎勵根據完成度而定,是什么意思?”游俠不解道。
文士笑道:“應該是那位輪回者留下的東西,就是我們的獎勵……”
“元皓?”杜秀娘轉頭面前那道袍男子,低聲問道:“你覺得呢?”
“這間屋子里面的種種蹊蹺之處,可能就是輪回之主留給我們關于前次降臨輪回者的線索。收好你手上那枚玉環……但這個任務不急著做,完成主線任務為先!”
道袍男子元皓低聲道:“正一道天師,乃是元神層次的大能。一根小指頭就能捏死我們,卷入幾位元神真仙相關的任務,由不得我們不謹慎!”
“任務獎勵的可是道德,不是那么好拿的!”
四人信服點頭,顯然這道袍男子元皓在幾人之中頗有威望,地位猶如隊長。矮小男子心疼的自袖中掏出一張符箓,隨手點燃,一道靈光縱起懸浮在眾人頭頂。
他咂舌道:“這張仙人指路符,可是花了我二百功德!”
元皓平靜道:“現在,以找到張懷恩的蹤跡為先,若非有輪回之主任務給予的便利,你以為區區一張仙人指路符,就能找到一個要從元神天師一眾弟子追殺下逃命的人嗎?“
“這張符箓,便是用來充抵任務難度的。”
他們說話的功夫,頭頂的靈光便動了起來,在頭上繞了三圈,然后便飄向一個方向,元皓招呼一聲:“跟上!”便循著靈光,往廣陵城外而去。
錢晨將白鹿放歸云臺福地世界,自己登上了順流而下,前往建康的江船,此船卻是提供給低階修士所乘,長五十丈,寬十丈。更有禁制守護,猶如前世的郵輪一般奢華。
隔絕南北的大江極為廣闊,只是橫寬,便有五百里,其中水獸大妖層出不窮,尤其是入蜀的那一段水路,尤其險峻,暗流礁嶼有無數險地水眼,號稱三千里鬼見愁。
但出了蜀地之后,江流便稍稍平緩了許多,只要不深入江心,沿岸而行,卻是能行得了大船的。
錢晨交了船錢,只做低階散修打扮,定了一間艙房。艙房位于樓船二層,房間也不算狹小,同乘的修士也有數十位,大多只是練氣境界,幾位通法修士都住在三層,那里更為廣闊,若不是世家子弟,至少也得有些身份,才能住進去。
錢晨原本無論是騎著白鹿,還是駕驅飛云兜,都只會比這禁制粗陋的樓船速度更快。
但他騎鹿從江上經過的時候,觀望大江,自身的望氣之術卻恰好看見了百十里外的這艘樓船,一道呈五彩色,如蛇如龜,約有五十丈長,帶著劫運的氣息沖天而起。
這才惹得錢晨注意!
氣成蛇龜,說明與道門有緣。
五十丈的五彩氣,雖然不能和錢晨道門傳承靈寶之身,自帶一千里紫氣相比,但也是小小一位應劫之人了。比起妙空兩百丈灰氣來,也只是稍遜一籌,如何能不令錢晨好奇。
而且他看那人氣運所向,正是朝著建康而去,索性也就跟上了船,看看沿途有什么熱鬧。
“公子?”有人輕輕敲響了艙門,錢晨收住飛云兜,令其不再放出清氣,自身也將最后一點清氣煉化,感覺法力沒有什么增長,只是略微純熟了一分,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一個關頭,需要自身苦功不輟,才能有所進益。
微微嘆息一聲,有些羨慕自己的魔道之身,他就沒見過魔道身有這等煩惱。
從來只是突飛猛進,就好像每時每刻都處于突破瓶頸后的高速增長期一樣,順暢的可怕。
“也許,這就是真正的絕世天姿罷!相比起來,我修道果然只是中人之姿。”
錢晨打開艙門,卻見一位侍女盈盈做了一個萬福,手中托著玉盤,笑道:“道友旅途勞累了!可要用些膳食,這里有道院靈田出產的青玉稻,加上海外瑤柱、貝母,山中的黃精、赤芝,還有以靈藥喂養的八珍雞,燉煮的生滾粥……大益元氣。道友久在艙中打坐,正適合進補煉氣,精進修為!”
錢晨感覺好像回到了前世火車上,乘務員推著餐車叫賣來去的一幕,雖然自己面對的是古裝美人,不是乘務員大媽,托著也是玉盤珍饈,而不是餐車盒飯,但那股商業精神,本質上卻是相通的。
比起大晉世家那股貴族范兒,倒是更讓自己懷念。
不禁摸摸肚子,笑道:“我若是樓上世家子,倒是買得起這么一碗粥。但若是世家子,這么可能屈尊紆貴,食你們的粥?”
侍女掩嘴笑道:“也是,我家主人剛剛去過海外,在海外各島的飛舟靈艦之上,學來了這一套呢!但大晉世風不同,樓上的貴客,都是自己做了飯食,由家中仆役侍奉,不愿假我們這些低賤女子之手。”
“除了幾位散修前輩,這些靈食也賣不出去幾份!”
她換下玉盤,只用拿起一只小盅問道:“雜糧粥,最普通的黃精米燉煮天椒豆、玉黍,一枚玉錢一盅。還有一些家常靈食,可以給錢叫后廚做。”
“算了!”錢晨忠實于自己扮演的小散修身份,摸著肚子道:“船上的東西太貴,我自己用點干糧吧!”
侍女嘆息道:“縱然已經筑基!也當少用一些俗谷水米才是,樓下還有賣給凡俗的飯食,只收金銀俗物。或者你去船后面的釣魚臺拋餌,說不定能釣上幾條靈魚,也能吃幾餐了!”
侍女雖然打扮是仆役,但也是煉氣境界,錢晨若是真的散修,說不定真氣還沒有人家精純,所以她也不甚拘謹,大大方方的托著玉盤,去問下家了!
隔壁船艙是一個穿著粗布道袍的修士,踏著一雙符葉芒鞋,編制的符葉——畫著符箓的草葉,都有些破爛了!
他看著侍女托著的玉盤,咽下一口口水,摸摸囊中,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最后侍女又奉上小盅,他才頓時振奮,小心摸出一枚玉錢,遞給了侍女。
這時候,船艙里有人小聲說了什么。
那年輕修士臉色一變,回頭嚷嚷道:“你聽著……為了救你,我已經破費很多了。別以為一個人情,就能讓我大出血,要吃什么,你自己買!”
屋子里的人又說了幾句,那年輕修士臉色惱怒道:“出門在外,哪來那么多瞎講究。再要一碗雜糧粥……”
錢晨看到一點靈光落在船上,頓時心中一振,暗道:“好戲來了!”
那位年輕修士,正是劫運纏身那人,錢晨特意要到了他旁邊的船艙,此時甚至能聽到里面一個養尊處優,錦衣玉食養的白白的中年官員,在嘆息道:“這雜亂靈谷之中,濁氣太多,縱然能夠煉化,也要損耗一些真氣。”
年輕修士搖頭道:“張中正,你這是逃命,不是出來郊游。要什么錦衣玉食,有多顯眼你知道嗎?”
“唉!”張懷恩感嘆道:“這份證據,怎么就落在了我手里呢?中正官那么多,我還以為陛下只是開玩笑的呢!”
“快點到建康吧!這幾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自己出錢,你也不讓我住樓上!”
“樓上都是要身份的,你的身份一旦暴露,你就完蛋了!”年輕修士不忿道:“我也是欠了陸家八輩子債了,才要護著你上建康!”
“對了!答應我的錢,一分不能少。”
“五石靈谷,一斗都不會少你的。你知道送我回京,是多大的功勞嗎?區區五石米,那算什么!”張懷恩搖搖頭道:“我可以舉薦你到陰陽司……”
“唉唉!這就不用了!我知夏浪跡天涯,吃得好,睡得好!最重要的是,從來不做虧心事!”年輕修士從身上掏出一個本子,給張懷恩記下伙食的賬,鄭重其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