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道姑們也沒想到,廣寒宮的靈寶月輪之中,居然蘊藏了這么一段歷史,古老的月神殿重鑄為月輪,這樁舊物惹來了過去祭拜它的舊主們。
好在這些陰尸并沒有展開屠戮,她們只是祭拜煉化著青銅神殿。
這這座大殿越發的古樸神異,一些殘缺的地方,陰尸把自己添補了進去。
白色的尸蠟融入銅殿之中,青銅面具添補了缺口,一具具尸體融化了自己,添補青銅殿,這一幕讓所有活人都毛骨悚然,覺得大殿越發陰森!
近百位陰尸點燃了自己的尸蠟,化為一根根燃燒著碧火的蠟燭。
她們分列在大殿兩旁,仿佛托著燭火的侍女,在等待什么人的駕臨。
廣寒宮的一行人已經蜷縮在了月神像之下,伴隨著月輪漸漸染上血色,一角白衣悄悄降臨到了大殿之中,兩旁的燭火頓時化為血焰。
月神像背對眾人的眼中,有兩行血淚流下。
但就在此時,廣寒宮眾人神魂之上的一縷仙光泛起,頓時匯聚成一面古鏡,映照著大殿。
正對著那殿門外翻滾黑霧,以及那顯露的一角白衣!
仙光凝聚的鏡中,倒映出了一個婀娜的身影,卻讓廣寒宮的元神真仙不敢直視。
“為何阻止我?昆侖鏡?”
青銅殿中,一聲幽幽的嘆息想起:“為何昔日你坐視我被打入九幽,今日卻又出手阻止我魔染此殿?這本就是我的東西,你應該知道,落入九幽的舊物,便是物歸原主!”
仙光凝聚的古鏡微微一顫,其上浮現一根日冕月計時的長針,伴隨著長針的影子在古鏡之上旋轉一圈,周圍的時光驟然倒流。
一尊尊滿是尸蠟的古尸從銅殿之中浮現出來,青銅古殿又泛起玉色。
漸漸玉色蔓延,銅銹退去,整座銅殿的時光赫然被扭轉,恢復到了月輪未曾沾染這種不詳之前。
“你護不了她們太久的!昆侖鏡!”那尊魔神低聲喃喃道。
隨即身影便被阻擋在了月輪之外,月光被污染的紅色也隨之褪去……
中年美婦素暉終于松了一口氣,此番她縱然是元神真仙之身,也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一旦月輪靈寶化為青銅大殿,那尊近乎魔君的可怕人物,只怕就能從九幽深處降臨,屆時,即便是她也沒幾分把握活著走出陰河!
“多謝祖師恩典,叩謝西王母垂憐!”
如今她那里不知道,是她們在瑤池道統石碑下的一拜,接引的那一縷光陰和藏在元神中的仙光救了她們一命。
那一縷光陰逆轉了陰河還有這些拜月陰尸對月輪靈寶的侵蝕。
但如今那仙光凝聚的寶鏡懸在眾人的頭頂,已經從原來猶如玉盤的清輝,缺了一小半。
素暉的心又提了起來!
那外面數萬具陰尸的朝拜、愿力,正在侵蝕著這一輪鏡光,如今已經由圓月變半月,待到鏡光經歷一次完整的圓缺變化,只怕那一縷光陰的力量就會散去。
那時她們一個都跑不了!
“二宮主,這歸墟我們不去了!回頭吧!”
素暉猛然轉頭,冷笑道:“回頭?入了這陰河是那么好回頭的嗎?陰河流向九幽,是由生入死,我等偽裝成尸體,才得以瞞過了九幽法則,但若逆行回頭,便是由死而生,將觸犯九幽恐怖的禁忌!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我們早已經不能回頭了!”
她凝視陰河下游,低聲道:“為今之計,只有在昆侖鏡這一縷仙光散去之前,盡快走出這陰河!”
一尊皺紋爬滿了臉上的道姑顫聲道:“那為何非要動用月輪送我們來,宮中不是還有兩件不遜于此輪的靈寶嗎?“
“住口!”素暉厲聲呵斥道。
她面色陰沉,冷冷盯了那老女人一眼:“兩尊至寶,一是祖師姮娥所留,令一尊更是……換做那兩件靈寶進來,我們恐怕只會死得更慘!”
“別忘了!那幾代應劫的廣寒仙子也落入了九幽!”
“祖師!”
一位廣寒宮真傳突然顫聲指向了她們身后……
素暉沒有回頭,而是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仙鏡,映照出一個手持紅傘,紅衣兇厲的身影,但那鏡中的身影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業火燃燒的地獄,以及一片無可言敘的法則。
原本還是半月的仙鏡,映照了這一下,頓時便又被侵蝕了一小半,化為了一彎弦月!
“九幽法則的化身!”
素暉心中震撼難言,隨即閉緊了口鼻,太陰之氣慢慢彌漫上身,整個人幾乎都化為了一具僵硬冰冷的尸體。
她身旁的那位老嫗卻忍不住回頭。
她的鼻息噴出,就看見紅傘之下一道血色的刀光劃過,這尊修為不凡,神魂猶如玉中仙子的老嫗整顆頭顱突然落地。
一身精血隨著神魂一起,被刀光吞噬!
此時,素暉才看到,九幽法則撐起傘的另一只手上,拄著一柄長柄的鐮刀,鋒刃如血,在月光下亦如一彎血月。
廣寒宮的大部分弟子都冰封起了自己,以太陰之氣,運轉廣寒宮一門神通——太陰玉身!
太陰玉身,出自古道門太陰煉形之術!乃是廣寒宮一門絕情冷性,身軀如玉如冰的一門法身之術,如今施展出來,猶如一塊寒玉雕琢的人形一般,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九幽魔語低沉,宛若幽冥之中回蕩的死神囈語。
門外的寒月天魔悄無聲息,月神清輝更是在她的陰影下漸漸暗淡。
九幽出巡,神魔退避!
但如果有聽得懂九幽魔語的真正老魔在此,便會詫異,因為錢晨口中低聲數著:“一、二、三、四木頭人!“
“不許說話,不許動!”
“不許呼吸,不許笑!”
這一刻,素暉恍然領悟了陰河之中的法則……
“活人進入九幽,乃是禁忌!”
活人在此,便會引發不詳,其中最可怕的不詳,只怕就是這尊九幽法則的化身,祂會把進入九幽的活人變成死人!
方才她們催動月輪,在那種種詭異之下忍不住暴露的氣息,這才引來了九幽法則的降臨……
錢晨平靜的從她們身邊走過,身邊有人還不清楚禁忌,看到祂驚呼出聲。
錢晨鐮刀一鉤,天魔化血神刀便吞噬了她的神魂,斬去了她的頭顱!
手起刀落數次之后,所有人都學會了乖乖的裝死人。
錢晨這才施施然的離開了月輪,敲響了下一家靈寶的門……
他的背影離開后,月輪如玉的墻壁上,才顯化出一尊低頭雙手掩面,猶如哭泣的神祇。整個月輪安靜的猶如死寂,只有面色慘白的元神真仙素暉,心有余悸的看著錢晨離開的身影。
“我將化身九幽法則,收割所有觸犯禁忌的人!”
錢晨一手執傘,行走在銀河黑霧之中,朝著遠方的沐浴星辰神光的大艦而去。
“禁忌一:活人不可入九幽!”
九幽道的天魔神情肅穆,教訓著身邊的眾魔,旁邊一個大力白骨神魔突然裂開嘴笑道:“天魔,我等有幾個能算活人?”
它的下頜開闔,桀桀怪笑起來!
九幽天魔突然伸掌一撈,黑氣凝聚成的大手摘下了它的頭顱。
滴溜溜的骷髏不斷在他手心轉動,最后化為一顆拇指大小的白骨舍利,被他隨手丟入口中,咬的嘎吱嘎吱作響。
“禁忌二:須得永遠心懷敬畏!”
陰風之中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深深敬畏,不敢再開口,天魔這才滿意微笑。
蓬萊星艦之上的神祇已然復蘇,在這九幽之中,似乎不會引來天罰,讓新恒平心中稍定,神祇祭起了星艦禁制所化的一面神鑒,將光束照徹百丈!
他們原本往床下映照,卻見那道光柱不知刺入了多深,映照出船下陰河之中密密麻麻的陰尸,甚至有極深處,不似人形的尸體被光柱驚動,微微蠕動,準備朝上浮起。
新恒平連忙轉移鏡光,這面禁制顯化的方鑒極為神異,竟然能洞徹黑霧。
此鏡的本體乃是黃帝傳下的十五鏡之一,仙秦得其八鏡,皆為靈寶。
黃帝鑄十五鏡,其第一橫徑一尺五寸,法滿月之數,以其相差各校一寸,此鏡乃是其中第三面,為照膽鏡!
乃是一面青銅方鏡,能透照透五臟六腑,虛實幻境。
因為能照探、洞徹一切掩飾,故而方士將此鏡的禁制祭煉入星艦之中,令其可以顯化靈鏡的部分神威,為星艦禁制的一種變化……
他將鏡光映照向旁邊,不料凝固般的光柱一射出去,將側方的黑霧照了個通明,透出數百丈有余。
下方的九幽之氣凝結如水,卻以陰河水面為隔絕,上方的九幽之氣便更為稀疏,宛若一層濃霧一般。
鏡光的盡頭映照著幾個影影綽綽的事物,不遠處百余丈,便有樸素的陶缸在陰河中沉浮。
陶缸半殘破,顯出一老僧的尸骸,端坐在缸中,露出上半身干瘦猶如枯骨的肋骨和頭顱。
它的面前燃燒著一盞幽幽的燈火,只能映照三尺距離,勉強照亮老僧的尸骸!
“那盞青燈有些玄妙,似乎是一件佛門法寶,以精神為火,點燃青燈,只要佛性留存,便可長明不滅!”
蓬萊的化神奕大凝視那口缸龕,低聲道:“這口坐缸在陰河沉浮至少萬年了!青燈猶然不滅!如此能在九幽之氣中保存那僧人的肉身,無論是那盞青燈,還是此僧的修為,都極是不凡!”
這缸龕乃是佛門特有的一種器物,乃是高僧圓寂后,金身封存的一種儀軌!
若是圓寂之時,金身未能功德圓滿,受人供奉,就必須以一口陶甕封存起來。待僧人精神虹化進入佛土輪回,取回前世修為,印證今生修行之后,便會再次開缸。
若是已經功德圓滿,缸內的僧人便會顏面如生,肉身不腐。
如此就可以被塑成金身,被后人供奉為即身佛。
同時金身之中便會留有數世修為,不但相當于一宗佛門至寶,更待高僧轉下一世回來,便可融合金身,取回之前的積累,修為突飛猛進,成就元神之果!
若是未能圓滿,缸中的肉身修為便會化入輪回,尸身開始腐化。
如此只能將肉身殘存的修為燒成舍利,沒辦法幫助下一世沖破元神的那道關卡……
“此僧已經成就金身圓滿,身即佛,至少是元神功果!”新恒平凝重道:“這應該是落入歸墟被毀滅的世界,其中修士的尸身和一些遺寶都被卷入了九幽!”
“一具累世金身,一盞神異青燈……”
奕大有些蠢蠢欲動道:“都是被毀滅的世界飄入九幽之物,取之也不會有什么禍患!一尊圓滿的佛門金身,若是以我蓬萊偃師之術祭煉,豈不是一尊近乎元神的傀儡?”
新恒平猶豫再三,最后還是駕驅星艦神祇,出手將百丈之外的那口缸龕攝來。
青燈發出微弱的排斥之光,但老僧的精神燃燒了數萬年,早已經枯竭,被新恒平一捏就滅了!
整口缸都被攝到了星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