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口的混混們本就是‘腳行’起的家,拉黃包車的,算是半個自己人。
一路給拉到了天慶館,那送信的混混下地的時候,已經能走路了!
門口守著的幾個大混混,看著他趟著肚子走過來,先就是一愣,見過抽了死簽送戰書的,沒見過還能活著回來的。
那全程看著的車夫,原本還想扶一下,見到如此更是面無人色,拉著車一溜煙的跑了。
混混系著褲帶,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跑到館子里。
大混混李金鰲當先就扶住他,袁老三剛叫出來:“你怎么活著回來了?”
李金鰲就把人扶到了椅子上,問:“兄弟,怎么個事兒?”
混混解開護腰帶,帶著哭腔道:“我……我把腸子都留在那里了!但玄真教,玄真教他們有邪法啊!”
說罷,便把腸子扯了出來,將上面的經文和回信給李金鰲看。
經文是,回信是答應鼓樓約斗的信,并道明了手段,說那腸子就是我玄真教羅廟執事烏鴉剜下來的。
你們大沽口的混混,沒本事見我們教主,所以明日將由他烏鴉前去應戰云云……
三指頭的老混混從抽著煙鍋就湊上前來,吧砸了兩下嘴道:“這是給咱們下馬威啊!”
另一個老混混被人抬上來哼哼了兩聲:“我聽聞玄真教請了李家人去當教主!這東西傳說是第十二司辰玄君的秘傳,誰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但李家六代傳下來,沒人敢謀奪,說明也是狠角色啊!”
“若是玄真教真有了不死的能耐,咱們拿什么跟人家比?”
另一個老混混搖頭嘆息道:“過江強龍啊!”
張三指疑慮道:“先前砍頭的那三個……”
“別自己嚇自己,砍頭不死,那是何等的道行?”
“如此已經幾近非人,就是丹境的第四步的高人也做不到,非的是練成元神出竅奪舍,幾近長生圣境的大修士才能有的修行!”
另一個老混混搖頭道:“玄真教把這根腸子送到我們面前,就是想試試咱們的能耐,若是奈何不了它,這斗法,也就不用比了!咱們認輸了就是。”
“咱們出來混江湖,橫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但不要命的也怕邪了門的。”
李金鰲點了點頭:“的確,這東西如果對付不了,不如不比,就此認輸。咱們兄弟的狠勁全靠那一口氣,若是現場見到了玄真教的手段,被那一嚇,一口氣散了。人心就沒了,大沽口的英雄氣就散了!”
“不能吧!”王海川有些疑惑。
袁老三冷笑道:“這還用問,你去門口看看,多少抽了死簽兒的,現在都猶豫著呢!斗狠就不能想,一想就亂了,怕了,抽了簽后有規矩,得養著那一口氣。”
“現在玄真教的人送來這東西,擺明了不會死,讓弟兄們跟一群不會死,更不怕死的斗狠,心里能過得去嗎?”
老混混一聲厲喝:“拿油缸來!”
他兩根手指拎著那節腸子,看到被抽出腸子后,依舊活著無礙的那個年輕混混,嘆息一聲:“果然是邪術!”
“給他水喝!”
他再次下令道。
這次他要看看沒了腸子,那一泡水怎么兜得住。
年輕混混眼睛都不眨一下,仰頭連喝了三海碗的鹽水,卻見小腹血肉模糊之中有一團活肉在蠕動,水從胃部下去,就被那一團活肉吞下。
“太歲!”老混混面色急變:“真是太歲啊!”
李金鰲起身把一個混混叫到了旁邊:“這東西是朝廷要的仙藥,先報到朝廷那里去,且看欽天監和他們玄真教如何相斗!”
老混混們把腸子泡在了油缸里面,用糯米畫了一個八卦,然后生火去炸。
那節肉腸子在油鍋里沉沉浮浮,猶如觸手一般蠕動了起來,開始吃他們灑下去的糯米。
老混混又叫人牽來一只黑狗,是混混們用秘藥養著的,專吃死人肉,養來對付僵尸。
三只大黑狗被人牽來,對著油鍋里的腸子吠叫。
拎出腸子,卻見還是血糊糊的一片,蠕動著半點傷都沒有……
老混混把腸子扔在地上,任由三只大黑狗搶食。
卻見腸子蠕動著,從黑狗的口中鉆了進去,隨即那只黑狗慘叫起來,哀鳴聲嚇得其他兩只黑狗夾著尾巴。
但很快,那只黑狗便雙眼血紅,吐著黑舌頭,咆哮著便將兩只同伴咬死。
它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回頭一看,嚇得混混們都不敢上前。
還是幾個大耍兒,李金鰲伸手一按,地上的青磚便碎了一片,黑狗所在的地方整個塌陷了三寸,那只黑狗也被壓著趴了下去。
老混混拎著銅煙鍋上前,撬開它的嘴,把滾燙的煙鍋在狗肚子里亂絞。
眼見得四肢都被壓斷了的黑狗,突然身體下咯嘣咯嘣的一陣響,粗壯的狗腿之下的骨頭又重新拼接了起來。
轉眼間四只大爪子就猶如虎爪一樣,大了三四倍,比人的拳頭都大了!
黑狗的吻部也越發突出,一口咬斷了粗若兒臂的銅煙鍋,生生從那傾山之力下站了起來。
老混混倒吸一口涼氣。
李金鰲這一手,在江湖上不是秘密,乃是真武道途的異相——金鰲馱山。
李金鰲歷經三劫,修成了三山,第一座重十八萬五千斤,乃是沉入三岔河口的一座銅船運的銅山。第二座重達一百萬斤,是海外洋人運來的一座小鐵山。
最后一座山沒人知道有多重,只知道昔年李金鰲剛剛修成的時候,過不了大紅橋,坐不了洋船,是一步一步從海底走回來的。
李金鰲臉色一變,再一座山壓了上去,把那黑狗壓成肉餅一般。
“這東西不是僵尸!僵尸筋骨強大,但沒有這么邪門……”
老混混凝重道:“一截腸子便油炸不死,狗吃不掉,便是金鰲你的異相神通也壓不住它,只怕那只烏鴉真的修成了不死之身!”
“金鰲,你還能鎮住多久?”張三指問道。
李金鰲搖了搖頭:“這東西邪的很!我感覺不用第三座山撐不住一炷香,它就能適應了我這神通的壓力。”
張三指叫人搬來一箱子火炭。
他重新拿出一口銅煙鍋,對著火炭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見那一筐的碳被這一吸之下,全部燃盡,滾滾的火星子鉆入煙鍋之中。
隨即張三指將煙鍋一下子插入了黑狗的胸口,然后猛然一吐。
冒著濃濃火星的煙從煙鍋里鉆了出來,所過之處任由何等皮肉都化為焦炭飛灰……
那只大黑狗的胸口燒了大半,骨頭都酥了,黑乎乎的一片。
張三指剛剛松一口氣,卻見死掉的黑狗突然掙扎起來。
它從坑底蹦了出來,張三指煙鍋一揮,將黑狗打了下去,但那黑皮一落,空蕩蕩的,卻是一張皮囊。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
旁邊躺在椅子上的半截老混混就慘叫了起來,一個血糊糊的東西刨開了他的胸口,一股腦的鉆了進去。
“這東西藏了拙,只用半柱香就能掙脫我的神通!”
李金鰲看著幾個大混混看向自己,連忙解釋道:“它把狗的筋骨收縮到了胸口,另外組成了一只小狗,外面的皮囊裹著的都是廢棄的血肉,這樣卸下了沒用的血肉,又輕了不少,自然能很快掙脫!”
“大癱兒!”張三指凝重問道:“那東西鉆進你身體里面,是什么感覺?”
半癱的老混混顫抖道:“那東西……那東西我鎮不住啊!”
說罷掀開褥子,從下方躺著的轎子下面抽出了五根鋼纖兒,這時候,李金鰲才看到,癱瘓的老混混四肢都斷了,是被人打造了一套精鋼的骨頭拼起來的。
老混混用鋼纖穿透了自己的胸腹,避開五臟六腑,卻把那一團蠕動的血肉困在了胸口,但也是那東西沒有半點動彈的意思。
老混混反倒出了神,喃喃道:“我感覺,它不是想要吃了我,而是要……補全我!”
說罷,他反手拔出了左肩上的鋼纖,抬起手來,卻見兩根精鋼桿子和木架子撐起,用木頭雕刻的手上面,淺淺的長出了一層皮肉。
張三指語氣幽深道:“大癱兒!那可不是什么好東西……”
大癱兒突然語氣激動:“是不是好東西我能不知道嗎?它不是想害我,它想和我好,我活著,它也就活著,它才是和我貼心的啊!長生!長生!我又活過來了……哈哈哈哈……爺爺我又活過來了!”
大癱兒狂笑著,旁邊的混混們無不心中發寒。
看著站了起來,把鋼纖一根一根拔掉,在館子里一路小跑,手舞足蹈的大癱兒!
幾個大混混竟然一時躊躇不前。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玄真教究竟在弄什么鬼?”
這一刻,李金鰲不得不承認,他被嚇到了!
他心中的一口氣卸掉了!
再去和玄真教斗法,他可能會怕……
就在這時候,四個老混混從后面抬出了一個大金人。
那惡形惡狀,沒有半點神佛端莊,反而外嘴斜眼的大金人沉重著呢!四個老混混抬著他得大喘氣。
金人沖著大癱兒而來,不等他反應,就壓在了他身上。
大癱兒慘叫著,卻被一尊金人死死的壓在上面,他喊:“祖師爺,祖師爺!開開恩,開開恩,我就是想活著,我就是想活著啊!別動它,別激怒它……哈哈哈……祖師爺你算什么東西?你也想要它,你要和我搶它?”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也想活過來,快快,別讓祖師爺得到它,我還是活人,它是個死人,得到了它,你們都得死啊!”
聽著大癱兒歇斯底里的嚎叫,一眾大混混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今金人明顯鎮住了大癱兒,但就如大癱兒所說,那東西太邪門了!大癱兒得到后,只是瘋了,若是讓那活活被灌成金人的混混行祖師爺得到了它,誰也不知道會怎么樣。
只是幾句話,那東西便讓祖師爺也不能信任了!
大沽口的幾個大混混面面相覷,具都看出對方心中的寒意——玄真教究竟得了什么鬼門道?
怎么會有如此邪門的東西?
張三指冷冷道:“別信那東西!現如今,只有六位祖師爺鎮得住玄真教的這些手段了!”
“邀斗可以比,但玄真教得了不死肉太歲,真要比,必須在六位祖師爺的地方比,現在就看六位祖師爺鎮不鎮得住他們了!”
“若是鎮不住呢?”袁老三忍不住插話道。
李金鰲施施然的撩起長衫的下擺:“鎮不住,咱們就投了吧!”
大癱兒哀求道:“三指兒,老三,你是知道我的,這就是我啊!那東西,那東西只要活著,它不奪人神智啊!我就是一俗人,我只想好好活著,四肢健全的活著,我心中那一口氣早就沒了!如今都是裝出來的,硬挺著,老子暗地里悔了百八十回了都!”
“我不害人啊!”
“但那個金人,那個金人你們可別信他!他要是活過來了,燒死他,必須燒死他,他不是人啊!”
老混混哀嚎著,說著說著,端是真心實意,周圍幾十年的老朋友,愣是看不出半點假話來。
“大癱兒……”
張三指來到他面前,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一路走好!”
說罷,便將壓在金人下面不斷哀嚎的大癱兒和祖師爺一起請進了后堂,幾個修成異術的大混混,老混混輪番施展手段,都沒能化的去大癱兒胸口的那一團血肉。
這時候,大混混們知道,除了請出祖師爺,否則別想和玄真教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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