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教主身邊,一個枯瘦的老太太手里捧著什么東西,攏在袖子里,埋首啃噬著。
她的身形佝僂,駝著背,骨架已經有了老人的彎曲萎縮之感,但卻沒有老嫗常有的腐朽暮氣,相反,她帶著一種老而不死的邪異,那是一種臨近死亡時,吞噬他人生命力的感覺,使得她蒼老而生機勃勃。
老嫗抬起頭來,也凝視著天色黃昏里那只飛過的烏鴉。
她一張臉微微扭曲,呈現出如鼠如狐的詭異,滿臉的白毛一閃而過,唯有嘴角的白毛已經染紅。
袖子里那雙干枯蜷縮的手,捧著的也不是什么桃子柿子,而是一顆鮮活的人心……
「嘻嘻……玄真教也不過如此!它教中四大法王,倒也有些本事,雖然低了我等一個境界,未入長生,但人族想要長生本就極難,我等仙家又是陰神。那苦、竹、難、海四大法王,倒也能和我老婆子比上一比。若是他們出手殺了我黃族子孫,有因有由,老婆子說不定就忍了這一口氣。」
「可玄真教上代的老教主不知發了什么瘋,竟然為了一本經文,將教主之位傳給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李家小子……」
「如今教中大多不服,才趕的那小子來了直沽,占據了一處玄真分舵就開始發號施令。直沽雖然是大堂口,但說難法王早早避開,如今就只剩下幾個執事守在那里,那些人沒什么本事,唯一能讓老婆子高看一眼的,只有那羅廟的溫彩霞溫烏鴉一個。」
她揚了揚頭,凝視著那只烏鴉笑道:「果然,殺了他們一個人,就讓那只烏鴉親自出場了。」
「嘻嘻……這玄君經文,老婆子倒也好奇的緊。」
黃家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縷兇光,笑道:「說不得,此番還要借來看看,一飽眼福呢!」
薩滿教主神情淡淡,身上的五彩衣隨風飄揚。
他低聲道:「黃家仙,此番皇上把我從關外老家請來,乃是應付諸多造反的教門和叛逆,自從皇上聽了那大雪山妖僧的蠱惑,要煉什么長生不老藥,本朝便時有災異,四方不寧。道、佛等三教長生者蠢蠢欲動,洋人更是不懷好意,要壞我大乾江山。」
「本教主為吾族鎮守關外老家龍脈之地,本不可輕動,但形勢如此危機,便也不得不依那圣旨入關南下。」
「爾等妖類受不過長生的劫數,依本教之法,舍了妖身,陰靈依靠本朝國運冊封避劫,雖入長生,但距離真正的長生圣境卻差了一步,這一步便是天塹,便是無數。既然依本朝冊封而得以避劫長生,便要遵守本朝的法度。」
「本朝百姓,就算是乞丐、你也半點都動不得……」
「若非你出手的那人,乃是叛逆邪教之徒,本教主的武王鞭就已經落下了!」
「嘻嘻……」
黃家老太太笑道:「教主,仙家和修者,本就是相依相存的關系,既然入了你的出馬堂,我們黃、胡、柳、灰、白五大家便會遵守你這律令,不犯凡人。」
「但咱們也有言在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是先招惹了我們仙家,即便讓他們家破人亡,你們也不得干涉。」
「這玄真教主好大膽子,踏入直沽的第一天便殺了我們黃家的人!」
「若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仙家的厲害,本仙妄來世上一遭……」
薩滿教主微微沉吟,點了點頭。
這些異類報復心極重,而且此番入京,他有許多都要依仗這五仙,若是惹惱了它們,雖然自己也能強行驅使,但也免不了出工不出力。
依他算計,此番入京,最壞的情況下他一人需要對付兩大長生圣境,由不得一點大意。
而且玄真教終究是Yin祭邪教,雖然并未如白蓮教明晃晃的反了。
但白蓮是明反,玄真、天理、紅陽、大羅、聞香等諸教是暗反,洪門是明暗都反,哥老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反,安清徘徊在反和不反之間。
所以,區區一個玄真教徒的死活,薩滿教主并不在意。
「此番路過直沽,首先要對付的便是白蓮圣女,此人練成的九眼火魃極為厲害,好在玄真教白蓮教狗咬狗,轉而被玄真教那位小教主鎮壓了!」
「如此看來,那位小教主倒也不凡,未來亦有長生的指望,若是能歸順朝廷,本教主不介意許他一個前程。」
薩滿教主負手立于船頭,眼神似乎已經洞穿了那河面的薄霧,看到了直沽城中那座燒焦了的望海樓……
九眼火魃乃是太古妖物,等若長生級數的存在,此番被白蓮圣女借助山東大旱和尸王煉成,差一點就動搖了大局,聽聞玄真教能鎮壓火魃,薩滿教主倒也不意外。
因為九眼火魃想要過三岔河口,本來就是一道大劫。
有天后宮的那件東西在,被人趁機鎮壓本就不難……
薩滿教主自詡做好準備,自己派遣一名門下弟子,攜著一位仙家也能輕松鎮壓,白蓮圣女此舉本就是以快打慢,想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杜小靈從韋陀廟走出來,廟門口的韋陀神像降魔杵掉到了屁股后面,一眾僧人都躲在神像后面,小心翼翼的探頭看他。
這也不怪杜小靈,薩滿教從東北渡海而來,走北運河入京,正要從金鐘河入三岔河口,轉道北運河去通州。
而金鐘河上的橋,除了最后的金鐘橋,便是第二道錦衣衛橋。
錦衣衛橋經過大疊道與韋馱廟相接。
所以韋陀降魔杵直指金鐘河,以平息水患。
錦衣衛橋便是以此降魔杵鎮壓。
奈何杜小靈走到橋上,等待薩滿教一行人的時候,韋陀廟的降魔杵震動不止,似要鎮壓杜小靈身上的那一身刺繡皮囊。
沒辦法,杜小靈只有徑直入廟,解開身上的皮囊給韋陀見識一番,然后便是降魔杵墜地,滿寺的神像崩塌,便連廟里的和尚都住不下了,急慌慌的逃到了外面。
最后,韋陀神像的臉掉了一地,再不敢看,杜小靈這才施施然的走了出來。
裹了裹身上教主御賜的《萬鬼月魔繡畫皮秘箓》。
他無奈嘆息一聲,自己也不知道皮囊下面的,究竟是什么?大概還是杜小靈,但杜小靈是個什么東西,只怕鬼都不知道了!
而那身皮囊呢?
大概更可怕,將他一裹,那鬼都不知道的東西就只能乖乖變成人,皮囊解下的時候,殿中的三世諸佛都不忍看,自己崩掉了。
杜小靈沿著大疊道,來到了錦衣衛橋上,看向金鐘河來處。
旁邊的一只烏鴉落在了橋頭,梳了梳羽毛,問道:「背下來了嗎?」
杜小靈乖乖點頭,背道:「首先服用九牛二虎大力丸,然后天王伏虎丹一瓶,龍象倍力丸三瓶,然后運行天魔解體大法,持白骨神魔大力咒,服用九竅曲龍血丹,燃血焚魂秘藥……依次服下天王保心丹,五鬼噬心丹,服下絕情丹,吃下染情六極蠱……最后燃燒五方鬼帥附體紙人,在所有丹藥,咒發,秘藥,氣功爆發的時候,用定字符定自己。」
烏鴉點了點頭:「沒錯,記得倒也清楚。」
「其中道理便是教中的兄弟獻出自家搏命的秘藥和竅門,一股腦的用在你身上,由此讓你的法力身軀魂魄都爆發到極致,由第一境直戰第四境。」
「莫看只跨越了兩個境界,但其中一應丹藥和秘法的運用都是我和諸多執事小心琢磨過的,保證你實行那諸多爆發秘法之后,能支撐一個呼吸不死,而且所有的秘法
互不干擾,融會貫通。」
「其他人用此法必死,但你有《太始不動金鐘神箓》的定字符,可以在一瞬間凝固自己的狀態,配合動字符,本可以凝固狀態不變的情況下,由此搏殺。」
「但你到底根基淺薄,剛剛入門第一境,而那黃仙卻已經是證得長生,第七境的妖物。」
「縱然它只是第七境的墊底,靠著陰神冊封法長生的末流,但僅憑丹藥和秘法,你還是無法與之對敵。」
烏鴉點了點頭:「所以還有第二階段!」
「你先服藥!」
杜小靈取來龍虎大力丸,這是玄真教一位護法的秘家傳藥,用九牛二虎的心血熬煉而成,服之能擁有九牛二虎之力。
乃是直沽九流道途之中,皮門的秘傳。
皮門和三皇會這般的醫道不一樣。
醫道治病,而皮門乃是江湖賣藥的門道。
醫道講究望聞問切,依理診治,而皮門這是偏方妙藥,賣眼藥的,賣狗皮膏藥的,賣金瘡藥大力丸拔罐刮痧的,都算是皮門中人。
皮門,講究的就是一方吃到死,只賣一種藥,包治包靈。
治的了就治,治不了就騙。
而九牛二虎大力丸,便是江湖賣大力丸的集大成,大力丸中的極品。
真正的九牛二虎大力丸是九牛二虎的心血,服之壯本強血,半巫半藥。
講究一瞬間燃燒牛虎精血,將這兩種生靈的氣魄加持在身上,以此來降服外邪。
杜小靈將這黑乎乎的藥丸服下,一瞬間原本瘦弱的身軀便渾身鼓脹,一塊塊肌肉浮現,繃緊。
整個人從瘦瘦小小的五尺驟然膨脹到了七尺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