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貴族猛地一個激靈,許多平民恍然大悟。
這一刻,他們才明白那座真實的灰河鎮的火光的意義所在。
扎克雷站在舞臺的中間,其余人緩緩向扎克雷靠攏。
有的站在兩側,有的坐在地上,還有的奄奄一息。
扎克雷望著遠方的天空,像普通的戲劇一樣,聲情并茂地吟誦詩句。
“哪怕生活在陰溝里,也有仰望星空的權利。”
“無論黑夜何等漫長,白晝總會到來。”
“我從來沒有愛過這世界,它對我也一樣。但是,我永遠愛著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最后,扎克雷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劍。
“我不是兩腳羊,我是豪森。”
“我不是強盜,我是泰勒。”
“我不是暴徒,我是多麗絲。”
四十三個人依次報出自己的名字。
每個人說完自己的名字,立即自殺。
最后,扎克雷將劍橫在頸部。
“我不是畜生,我是扎克雷。”
說完,扎克雷揮劍自刎,火把掉落。
呼……
幻象火焰燃起,燃燒所有人,燃燒整座大廳,燃燒整個舞臺。
紅彤彤的舞臺,成為雅典城最明亮的地方。
一些人甚至后退數步,唯恐自己被點燃。
接著,幻象再度出現。
觀眾驚訝地看到,舞臺出現光幕,光幕出現正在燃燒的灰河鎮,而灰河鎮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最終,畫面中出現雅典城。
星空之下,雅典城的城墻上,士兵們望著灰河鎮。
火光沖天。
最后,光幕上浮現一行字。
生如夏花,死若秋葉。
許多人沉浸在戲劇的情感中無法自拔,但是,極少數戰士和魔法師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最后的魔法光幕,根本不是什么幻術,那是灰河鎮燃燒的當天的魔法影像記錄。
那不是戲劇,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火焰。
“殺死安德列!”霍特突然大吼。
“殺死安德列!”許多人跟著大吼。
“殺死安德列!”數不清的平民大吼。
人們叫喊著,哭泣著。
那處屋頂之上,眾多貴族齊齊看著安德列。
安德列的臉比鍋底灰都黑。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真是美好的一天,讓我看到這些賤民如同蛆蟲一樣在掙扎,那么微不足道,卻又那么用力。可惜,賤民如此多,真正敢殺貴族的只有蘇業一個,而蘇業,很快會死。就如同這葡萄酒杯……”
咔嚓……
安德列面帶微笑,松開酒杯碎片,慢步離開。
每個人都看到他眸子里的冰冷。
舞臺的幻象消散,所有的演員都站在舞臺之上,向觀眾鞠躬。
扮演扎克雷的演員眼眶通紅,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這部戲劇,根據很少人知道的‘灰河鎮起義’而寫。但我們沒想到,它的作者,偉大的蘇業,竟然在首演的同一天,在角斗場,和扎克雷一樣,親手斬殺一個卑劣的貴族。現在,蘇業遭受不公正的對待,但我卻無可奈何。我只能說,我們當銘記這一切,銘記灰河鎮,銘記角斗場,銘記扎克雷,銘記蘇業。”
“蘇業!”
“蘇業!”
“蘇業……”
越來越多的人高呼蘇業之名。
帕洛絲小小的鼻子微紅。
蘇業點燃灰河鎮,點燃角斗場,而今,點燃市政廣場。
必將點燃雅典,點燃希臘,點燃全世界。
“謝謝你,為我指路。”
帕洛絲起身離開。
呼喊“蘇業”的聲音,不僅止歇,反而越來越大。
突然,有人大喊:“那是蘇業的冠軍青銅像!是蘇業的!”
眾人四處尋找,發現蘇業冠軍像的附近有多盞魔法燈,將那青銅像照得無比明亮。
“蘇業……”
許多人同時經歷了角斗場和戲劇,眼睛濕潤。
“當敬你如神!”
一個少年大喊一聲,走過去,在蘇業的冠軍青銅像前蹲下,伸手撫摸蘇業的腳背。
附近的人愣了一下,宛如巨浪洶涌而去。
許多人蹲了下去,像面對他們最景仰的英雄像一樣,撫摸蘇業青銅像的腳背。
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拉倫斯大師飛到雕像上空,握著法杖敲擊虛空。
轟……
以冠軍青銅像為中心,無形的氣浪緩緩向前推進,附近所有觀眾都被徐徐推開,驚呼著后退。
“今日人多,為避免踩踏或意外,若想觸摸蘇業的冠軍青銅像,不得一擁而上,必須排隊!柏拉圖學院的學生們,一起幫我維持秩序,讓他們形成曲折的長龍隊伍。另外,我建議諸位回家休息,若想觸摸冠軍青銅像,明日再來也不遲。”
拉倫斯大師環視所有人,又道:“議政廣場
冠軍像光亮的部位,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請大家不要心急。”
眾人望著其他的青銅冠軍像,有的頭部光亮,有的肩部光亮,有的手臂光亮,而腳面光亮的人極少。
柏拉圖學院的學生走過來,幫助拉倫斯大師維持秩序。
但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絕大多數人沒有離場,堅持排隊。
總人數超過十萬。
一開始,眾人沒有覺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魔法師們開始計算時間。
愕然發現,一人一秒,一小時只能讓3600人接觸,這十幾萬人一天一夜都別想接觸完。
于是,拉倫斯不得不再度規勸眾人。
但是,還有許多人不愿意離去,堅持排隊。
還有一些人沒有排隊,他們站在廣場邊緣,靜靜地看著那些排隊的民眾。
一開始,他們無法理解民眾的選擇。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到了深夜,依然有人在堅持排隊。
冠軍像前,民眾如龍。
“宛若神明。”西格魯德長嘆一聲,緩緩離開。
“當敬您如神。”凱爾頓向冠軍像微微低頭,轉身離開。
哈克也恭敬地向冠軍像致意,跟著凱爾頓慢慢前行。
戲劇大師們坐在舞臺前,呆呆地望著長長的人群。
“生如蘇業,死而無憾。”
悲劇之父一聲長嘆。
其余戲劇大師愣了一下,或輕或重,都為這句話點頭。
黑夜漸淡,拂曉來臨。
雅典城處處有人早起,天蒙蒙亮便向市政廣場趕去。
他們抵達市政廣場后,呆立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
就見蘇業的冠軍雕像前,依然排著長長的隊伍。
排在前面的人眼睛通紅,身體輕晃,甚至有人跟磕頭蟲一樣,頭一墜一墜的,迷迷糊糊。
竟然有人一夜未睡,一直在排隊。
新來的人默默地走到隊伍后面。
維持隊伍秩序的魔法師們神色如常,但是,他們無奈地看到,隊伍不再縮短,而是開始延長,快速延長。
當清晨的陽光落在蘇業冠軍像上的時候,市政廣場前面再一次出現一條長龍,來回曲折,一望無際。
置身于其中的,看到這一幕的,每個人的心靈都被深深震撼。
“他們不是為了蘇業,是為了自己。”拉倫斯喃喃自語。
小巷的陰影中,一個黑袍人如泥漿一樣徐徐浮現,身形凝固后,走出小巷,從智慧女神大道抵達市政廣場。
他靜靜地看著晨光下的市政廣場,許久之后,慢慢離開。
從昨夜開始,整座雅典城都在蘇業一個人的名字。
蘇業。
清晨的柏拉圖靜悄悄的,哪怕城邦賽會的假期已經過去,同學都已經返回學校正常上課,校園還是那么安靜。
好像還在放假。
到了中午,才勉強熱鬧起來。
吉米一直在不斷奔波,不斷使用魔法信聯系學院的同學。
下午的放學鈴聲一響。
班級的許多同學本能地抬頭望向黑板,想要抄寫晚上要預習和復習的內容。
黑板上什么都沒有。
所有同學悵然若失。
就在這時,有人低聲道:“戰神山的判決下來了!”
帕洛絲在看著魔法信。
由于蘇業在角斗場殺害貴族羅隆,戰神山判決蘇業死刑。但蘇業擁有智慧女神的注視,擁有一次免死的機會,判決改為流放十年。
吉米起身,對霍特、帕洛絲和艾伯特道:“判決已經下來,我們正在想辦法幫助蘇業。我已經聯系了一些同學,還有雷克的朋友,他們都愿意幫助蘇業,準備在今晚聚在一起商量對策。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我去!”霍特立刻道。
“我也去。”帕洛絲用力點頭。
三個人望向艾伯特。
艾伯特支支吾吾道:“我……我家里有事,去不了。”
帕洛絲面無表情轉過頭,望向場外,黑發輕蕩,藍眸如湖。
霍特用力握著拳頭,又緩緩松開,面色冰冷。
吉米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家里有事,我們就不勉強你了。我們走。”
三個人起身,走出教室。
艾伯特靜靜低頭坐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驚醒,彎腰抱起中午從傀儡社拿過來的木箱,快步往家里走。
夕陽慢慢下落,艾伯特的影子在地上快速延長,好似離柏拉圖學院越來越遠。
走到家門,艾伯特深吸一口氣,放下箱子,從中取出精致的青銅魔法假肢,上面布滿藍色的魔紋。
這是自己制作的第一件魔法物品。
艾伯特撫摸著細細打磨過的假肢表面,目光柔和,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七歲的小艾伯特蹲在地上玩著泥巴,不斷調配水和泥的比例,捏出各種各樣的造型。
突然,黑色的陰影落下。
“艾伯特,你在做什么呢?”
熟悉的聲音響起,小艾伯特瞇著眼抬起頭,望向擋住陽光的人,這個人拄著拐杖,長袍下只露出一只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