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威一直想不明白。
自己怎么就淪落到眼下這個地步了。
他家是電影世家。
他爺爺應該算是最早的一批電影放映員，走鄉串巷的露天放電影。
他爸受到影響，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學了一些技術，進電影院當了一名電工。
所以李常威從小就開始看電影。
他也非常喜歡看電影，大學畢業之后順理成章的進入了電影行業。
在各大院線游蕩了一段時間，賣過爆米花和冰闊落，守過監控室看影院里男男女女虎摸，最后還當過市場助理兼排片和運營主管。
后來在工作的時候遇見了對電影一竅不通的田大壯。
當時田大壯是各地考察，然后物色一些合適的影院管理人員。
兩人相談甚歡——不要去糾結和一個不喜歡說話的人怎么相談甚歡。
田大壯能夠看得出來李常威對電影的熱愛。
不管能力如何，這種熱愛是演不出來的，田大壯對人是不是真誠，是不是在表演有種近乎本能的敏銳。
于是，李常威就成了田大壯的手下。
李常威沒有看不起田大壯。
不管田大壯是憑什么坐上院線總經理的位子，他都是一個好領導。
知人善用，這就夠了。
最怕那些靠著裙帶關系上來，明明什么都不懂，偏要硬著頭皮指手畫腳的人。
不要意外，經過科學考證，你遇見這樣的領導，比你家廚房下水道里住著一窩蟑螂的概率大一萬倍。
田大壯從不對院線的業務指手畫腳。
充分放權。
只要你做得好，他就重重有賞，不僅把應該分的分掉，很多時候連自己應得的那份也拿出來分。
還會積極的幫你爭取晉升的機會。
李常威差一點就成了江浙滬的喵尾巴院線總負責人。
如果不是總舵主橫插一杠子的話。
李常威想不明白的就在這里，他接待總舵主視察分舵，似乎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為什么就直接把他調離喵尾巴院線了。
直接塞進戰略部。
而那個裴總也非常的不靠譜，讓他干這干那，沒等他熟悉環境就直接調離，說他干不了。
他干過發行，給直播平臺改善用戶體驗，在購物網站組織活動……
現在已經淪落干榨汁機，順便給串串串串的地步。
別的不說，榨汁也就算了，憑什么說他串串都串不好。
而且，他也沒必要干一行行一行吧。
公司需要這么全能的人才嗎？
“李經理，來我辦公室一下。”
接到裴潛龍的電話，常威嘆了口氣，串好手上的串串，和食堂的人打好招呼，脫掉工作服洗手。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很可能馬上就要開始一份新工作了。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坐吧，李經理接觸過游戲嗎？”裴潛龍摘掉眼鏡，揉了揉眉心。
“沒有，從來都不玩游戲。”該不會是讓自己當游戲代練吧，聽說有些老板公器私用，讓員工幫自己開荒下副本。
“我的意思是接觸過游戲開發嗎？”裴潛龍想不明白林總看上這個李經理哪一點。
讓他好好磨練一下這哥們，打掉他的囂張氣焰。
所以他才給李常威安排了各種各樣的活，不給他上手的機會就否定他。
最后連端茶倒水這類工作都安排上了。
“沒有！”李常威果斷的搖頭。
不過，他知道自己搖頭也沒用，每一次安排工作都會問一下，可這種談話對裴總安排的工作沒有任何影響。
“是這樣的，關于你的工作，公司有了新的安排。”裴潛龍說道。
“哦，讓我干啥？”好奇，李常威是真的好奇，該不會要他去刷馬桶吧，還是到公司的小區去當居委會大媽。
“公司將會成立游戲事業部，屬于一級部門，由你來擔任總經理，恭喜你，林總下次回來的時候，你就可以去參加圓桌會議了。”裴潛龍饒有興趣的看著李常威的臉。
每一次給李常威安排新工作的時候，他的表情都很精彩。
李常威直勾勾的看著前往，眼神渙散無力，都不聚焦了。
他懷疑自己的聽力有問題。
也懷疑裴總是故意拿他開涮。
可是，游戲事業部，一級部門，總經理，圓桌會議，這么多關鍵詞，不可能全都是幻聽吧。
而且，這種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拿來開玩笑的。
“鑒于你目前工作能力的問題，我會跟進一段時間，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所以你要盡快能做出點成績出來，原則上說，你如果不向我求助，我是不會管你游戲事業部任何工作的。”
李常威還是在發呆。
沒辦法，如果你是一個食堂串串串的，突然有人找你去當總裁，你是什么反應。
“大家稱呼咱們叫貓廠，咱們的大部分部門也都以喵字開頭，發行部那邊最近打算改名叫喵咪發行，所以這個你就不能用了，我個人建議你可以選喵屎或者喵尿……”
“可不可以叫喵窩。”李常威終于活過來了。
“M站的會員習慣把M站叫貓窩，所以……”裴潛龍搖搖頭。
李常威很努力的想了幾個，但似乎都不太合適，這種方式很好的緩解了這次任命帶來的巨大沖擊。
“叫喵喵游戲行不行？”
“這個似乎可以，名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辜負林總的期望。”裴潛龍看李常威已經恢復常態了，這才開始說道：“我個人并不太看好這項任命，但是林總對你很信任，所以你非常的幸運。”
“我……”李常威想說，其實我更想待在喵尾巴院線。
可職場無情啊，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后來仔細想了一下，算是明白了一點林總的意思，你的優點就在于對用戶的態度。”自負如裴潛龍，這一次也是苦思冥想了很久，才意識到林總為什么選李常威。
李常威太看重用戶了。
這是一個用戶至上的人，而游戲行業，似乎就需要這樣的人。
游戲是純粹服務用戶的產業。
不像喵爪網，一邊是消費者，一邊是消費供應商；喵牙直播也是如此，用戶、主播、審核，各種因素綜合在一起，更加不能一味的迎合用戶體驗。
而游戲，尤其是初期的游戲，能把用戶體驗做好，才能真正贏得生存空間。
李常威渾渾噩噩的走出裴總的辦公室，然后跟著行政的人去了公司給他安排的辦公室。、
是的，他也有個人的辦公室了。
在克萊斯特總部大廈。
作為新晉的圓桌會議高層之一，半小時之前還在串串串的臨時工，突然之間就成了這間寬敞明亮辦公室的主人。
李常威總經理。
銘牌都制作好了，就擺在他空蕩蕩的辦公桌上。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游戲呢？
李常威一頭的霧水。
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他只能按照裴總建議的先招幾個懂行的人輔佐了。
“福哥，干嘛呢？”
李常威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中學同學了，初中高中六年的同學，關系非常的鐵。
這人本名叫楊寶福。
名字有點土，卻也承載著人家父母滿滿的期許。
后來同學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來福，正好跟常威配在一起。
高中畢業各奔東西，但大家偶爾還是會聯系一下。
楊寶福的工作勉強和游戲沾邊。
別誤會，絕對不是什么游戲策劃，游戲設計或者游戲開發。
他只是一個游戲代練工作室的老大。
楊寶福是個資深游戲迷，從小就喜歡打游戲，上了大學更是變本加厲，四年制的大學他讀了五年才休完學分，同班同學有一半沒見過他。
由于在大學里逃課率高達95，所以即便被學校給送出校門，他在人才市場也是一問三不知。
這樣自然沒可能找到工作。
無奈之下，他組建了自己的游戲代練工作室，主要業務是劍三魔獸代練，勉強糊口度日。
直到最近幾年電競發展越來越好，他的工作室才慢慢的站穩了腳跟。
不僅溫飽問題解決，他甚至還弄了一個戰隊。
在老同學的圈子里，來福和常威都屬于成功人士。
“也沒干嘛，剛和網吧老板談生意呢，網費真是越來越貴了，弄得我恨不得自己開個網吧。”楊寶福在那邊唉聲嘆氣。
“這年頭開網吧，來福你有點不理智啊。”即便對這個市場不了解，也知道網吧已經完蛋了。
想當初上學那會，學校附近到處都是網吧，一塊五一個小時，沖一百送一百，滿滿當當的全都是人，排隊等著上機。
但是時過境遷，短短幾年的功夫，網吧的生存環境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也就說說，哪敢啊，經不起折騰。”來福說道。
“福哥，你有興趣做游戲嗎，我這邊缺人啊。”李常威硬著頭皮開口。
他真的是兩眼一抹黑啊，比當初接棒喵尾巴院線的田大壯還要黑。
畢竟田大壯那時候身邊接觸的不少都是電影圈的人。
最起碼對電影不算陌生。
可李常威不一樣，他這輩子除了接觸過打游戲的人，和游戲這東西再無交集。
他連俄羅斯方塊和消消樂都沒玩過。
“威哥你不是在電影院工作嗎，怎么扯到做游戲去了。”楊寶福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把李常威給帶壞，安利了上百款游戲，從來都沒一次成功的。
“一言難盡，算是工作調動吧，我認識懂游戲的人，也就你了。”李常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威哥你別開玩笑啊，這事可不能隨便，我這邊也有一攤子事呢，雖然賺的不多，但是最起碼夠我還房貸的……”
“給你開三萬一個月，二十薪，后面如果咱哥倆能把游戲這一塊給做起來，百萬年薪都不是問題。”李常威其實也沒弄明白自己的權限。
不過，他剛被田大壯招進來的時候，薪資就是這個水平。
在當這個總經理之前，他的月薪已經漲到了七萬，也不知道這次升職會不會加工資。
保守起見，他給別人承諾的也僅僅只是三萬塊。
還是見識淺薄，人家克萊斯特的總經理，年收入早就沒有低于五百萬的了。
有幾個甚至能拿上千萬。
“噗，威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楊寶福還是覺得這是個玩笑。
“大哥，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啊，我這邊是真的需要一個懂游戲的人幫忙，你到底來不來啊，一句話，今后可別說我沒關照你啊！”
當年一起上學的時候，說了“茍富貴勿相忘”的話。
如果兩人都沒太大成就，這就是中二病，但是如果有一方真的飛黃騰達了，這就是承諾啊。
“我太陽你大爺的，干了，給我個地址，我現在就買票。”
代練工作室直接送給別人得了。
他辛辛苦苦的忙里忙外，有的時候自己還要捋袖子親自上陣，每個月也就到手萬把塊錢，還還二線城市的房貸，基本上所剩無幾，畢業幾年了連個女朋友也交不起。
李常威第二天就見到了風塵仆仆趕到首都的楊寶福。
裴潛龍聽說這邊招人了，也就履行了一下自己幫忙照看的責任，過來迎接了一下。
如果不是林冬讓他幫忙照看一下游戲事業部，這種入職他很少會過問。
就算監管游戲事業部，他也只會抓大放小，把控一下大方向不出問題就頂天了。
“這位是裴總。”李常威替發小介紹。
“老板好！”昨天還是代練工作室小老板的楊寶福連忙站了起來。
“我不是老板，我是公司戰略副總裁，”裴潛龍欠身和他握手，說道：“不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和我說，老板不太露面。”
“我就想問問，真的有三萬？”楊寶福問的非常直接。
他大學沒學到啥，畢業了之后也沒混職場，游戲代練這個小圈子，基本上都是直來直去，動不動就為了三五塊錢討價還價，所以就別指望他有什么特別的表現了。
“李總給你開了三萬啊，少了些，畢竟是你第一個招進來了，如果定位是副手的話，三萬實在太少了，至于多少，你回頭去找陳總那邊的人商量一下吧。”
克萊斯特的薪酬水平遠超同行。
李常威招個副手，給三萬塊一個月，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
陳總指的是陳小蠻，她現在是公司的行政副總裁，不可能管這種小事了，會有手底下的人負責。
“要我做什么？！”楊寶福磨拳嚯嚯。
他奈奈的，豁出去了。
從來沒想過，他這輩子還能找到正經工作，而且給的工資這么高。
常威該不會不想努力，然后傍上富婆了吧。
“我們公司你了解過嗎？”裴潛龍問。
“在飛機上看過資料，實在是太牛批了，就是資料少了一些。”但是楊寶福至少知道喵耳音樂，知道喵牙直播，知道喵爪網。
他今天才知道，這些全都是一家的。
而他要入職的這個喵喵游戲，是這家養貓廠的新部門。
“了解一點就行，也就是說，我們……咱們公司要做游戲，從零開始，而咱們三個人就是目前這個項目所有的人手，我對游戲行業了解不多，李總也一樣，你有什么想法呢？”
“可以代理啊。”楊寶福脫口而出：“比如6月2號發布的ARK:SurvivalEvolved，3A大作，咱們這邊的人稱之為方舟生存進化，如果能夠拿到手的話，絕對能在國內游戲市場占據一席之地。”
什么亂七八糟的，裴潛龍和李常威都是一頭霧水。
裴潛龍搖頭否決：“不行，最近咱們代理了一款FGO……”
“Fate系列的？不錯啊，這是個好的開頭，雖然可能比不上方舟。”
“你先聽我說完！”這家伙實在太多嘴了，裴潛龍拍了一下桌子，繼續說道：“這款游戲由M站運作，和咱們關系不大，老板不喜歡代理游戲，所以給咱們的任務是做華夏自己的游戲，也就是說，代理這條路就放棄吧。”
“華夏自己的游戲……”楊寶福有些懵逼啊。
“錢不是問題，公司為了游戲項目，準備了十個億。”裴潛龍這事都沒來得及和游戲事業部的新任總經理李常威說呢。
“十個億！”
兩個土包子一起倒吸冷氣，間接造成了全球變暖。
“這樣的話，咱們有兩種選擇，”回過魂來的楊寶福想了想，給出了兩種方案：“一種是咱們招人組建團隊進行開發設計，另一種就是看市場上有合適的，直接買。”
十個億啊。
這么財大氣粗，想要啥就有啥。
十個億在游戲開發方面是個什么概念呢？
拿暴雪爸爸的魔獸舉例。
作為至今全球最受歡迎的網絡游戲無疑是成功的，特別是在華夏，其在網絡游戲中的地位也是多年來從未變過。
這款游戲從2000年底開始開發，用了差不多5年時間打造，投資約400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約2.7億。
但這只是上市前的研發費用，如果算進后續燃燒的遠征、巫妖王之怒、大災變等資料片……暴雪爸爸大概花了七個億的樣子。
同樣制作費在七億左右的還有。
花了八個億。
它也不是最貴的，比它還貴一個億，達到了九億的制作開發費用。
相比較這些都是毛毛雨，因為最終幻想這一次搞了二十個億砸進去。
好吧，它也不是最貴的。
最貴的是，人家花了六十億。
扯遠了，回到正題，從花了四千萬美金就開發出來，哪怕那是十五年前，那時候的錢更值錢一點。
也足以說明克萊斯特的這十億投入真的不小了。
而且游戲才剛成立，都沒試試水就砸這么多進去，讓楊寶福更覺得自己來對了。
他現在只擔心自己沒能力擔負得起這樣的重任。
“兩種選擇啊，”裴潛龍想了想，說道：“研發是必須要研發的，不過，三年五年沒成果，不好向林總交代，所以，我的想法是先收購一款游戲學習研究一下，然后一邊運營一邊研發新游，你們覺得怎么樣？”
楊寶福對裴潛龍這個什么戰略副總裁立刻刮目相看。
回頭看看，他的兩個選擇果然是太幼稚了。
“那還是得招人啊。”李常威很犯愁。
看來必須拜托人事部來幫忙了。
“收購一個游戲工作室，該有的基本上就都有了，然后再補位就可以。”裴潛龍再一次懷疑林冬選錯了人，感覺這個楊寶福都比李常威適合做游戲事業部總經理的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