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煙花三月下揚州”。
揚州三月柳絮紛飛,繁花錦繡,正是踏青出游的好去處。
一位身穿白衫紅紋窄袖的少年郎,正騎著一頭吊眼白額虎,慢悠悠從山林走入人世。
自任鴻帶菡萏仙子返還蓮花山,在山上度過自己十八歲生日后,便再度帶鈞天仙靈前往人世。
一來尋找自己結丹機緣,二來尋找坎元道體的女子。
這次任鴻準備充分,除卻身上帶著十幾瓶百花露外,還專門煉制一千枚飛霞丹。
“百鱗青蛟劍、浮黎銅鏡,這兩件法寶再加上我的本命如意,應該夠用。”
中土和東海不同,南極仙鼎因為涉及南岳派,任鴻索性再度安置在蓮花山,由菡萏仙子看守。
鈞天仙靈道:“說的沒錯。中土不比東海,仙器盡量不要外露,甚至我也不方便出手幫忙。尋找金丹機緣,只能靠你自己。”
入世歷劫,是磨礪自身道心,依仗外力算哪門子事?
“我曉得。有天衍算經卜算兇吉,有六合大咒輔佐斗法,加上一件極品法器和兩件法寶,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這次下山,任鴻同樣選擇本相行走,只是沒有選擇鴻鈞這個身份,也沒使用本名,而是假稱自己是一位“姓洪”的書生,在人間訪學游歷。
來到揚州一家有名的酒樓,他坐在三樓眺望全城風景。
遠處一條湛青大河繞城環走,兩岸種滿青翠楊柳。隨風浮動,似碧浪濤濤。
任鴻點了一盅“湯浴秀丸”,要了一份白玉軟腸,命小二沏一壺茶,慢悠悠坐在窗邊看風景。
暗中,他端著茶盞思索這一次出行。
出山時,任鴻刻意用大衍秘術為自己卜算一卦。
借仙巖上遺留的玉虛道韻,為這次出山推算前程,最后有十枚赤文金字出現在仙巖之上。
“太元生蓮座,驪丹點真凰”。
這十個字看在眼中,任鴻道心震動,隱隱約約察覺自身命數運轉,似乎跟這十個字大有干系。
望著遠方柳堤秀河,任鴻心忖:“我金丹道業、得道機緣想是應在前半句。至于真凰何物……驪丹或許跟驪山有關?”
驪山秘境,號稱玄門第一玄奇之地,蘊含無數仙家奇珍。
按照玉虛上人昭示的天機,驪山秘境在百年內就有一次出世之機。
任鴻推演十字批言,打算未來往驪山走一遭。但關于“太元”,他著實想不到自己的金丹機緣應在何處。
有什么叫“太元”的,跟自己有關嗎?
“任鴻,別想那么多。先用浮黎寶鏡照一照揚州城,看看這里有沒有坎元道體的女子。”
“人家都說,揚州之地宜養美女,興許能一下找到呢?”
任鴻放下茶盞,拿取銅鏡立在桌前。
手輕輕一拂,鏡面閃過紫氣,茫茫靈機籠罩揚州城,探索坎元道體所在。
可到頭來,坎元道體的女子沒找到,卻在揚州城內察覺一道道靈光仙氣。
任鴻不由一驚:“這入世歷練的修士同道好多!”
“畢竟這里已經是玄都宮所處地界。這邊的修行理念既非我昆侖出世之道,也非碧游逍遙之法,而是玄都宮的入世理念。”
玉尺仙靈絮絮叨叨說:“你要謹記,在人間萬萬不可逞兇斗狠。中土人間的金丹期大修士數不勝數。而金丹境才是衡量仙凡的真正標準。唯有金丹大成,那些人才會從入世轉到出世,遁入山林潛修元神。”
“在這里,你能看到許許多多筑基境、源根境以及真火境的修士入世尋找金丹機緣。”
“尤其是玄都宮,玄都宮號稱玄門入世第一家。門人弟子皆扎根紅塵,借紅塵煉心悟道。”
“你在人世行走。一要小心同道,不可逞兇斗狠。二要注意紅塵濁染,不要牽扯太深。”
這才是仙靈最擔心的一點。
這跟以往出門幾天不同,任鴻這次游歷人世,是親身入紅塵濁世歷練。少則三年,多則數十載。稍有不慎,就會污濁道心,損毀自身道行。
任鴻含笑道:“放心,放心,出世入世不都是修行,哪有高下之分?”
“身居山林而心有雜,難得清凈。身居鬧市而心常靜,亦是自在。”
“入世出世不過一念,只要把持本心即可。”
“雖然話是這么個理兒,但真正做起來又有多少人做到?”
“玄都宮提倡‘入世煉心,出世問道’。他們的弟子必須在金丹境前留于人間積累善功。待到人間道心修行圓滿后再避世修行。如此一來,紅塵劫滿,善功積累,修行事半功倍。”
“但實際上,又有多少弟子在‘紅塵煉心’一關中沾染紅塵濁孽,跌入愛恨癡嗔而不可自拔?”
玄都入世百人,最終能有十人超脫紅塵,就算祖上積德。
更多時候,一百個玄都門人入世,僅有五六人道成金丹,跨入元神三境。
甚至一百個弟子全部墮入紅塵,道行俱滅也未可知。
“正因為這一步道心關難過,導致玄都宮真正傳承的低階弟子很少。但相反,玄都宮能煉成金丹之輩,必有望修成元神。所以玄都宮高手無數,不遜昆侖。”
紅塵關兇險非常,若非任鴻結丹機緣就在人間,仙靈絕對不會讓任鴻在人間久留。
仙靈:“入世結丹,這是玄都宮的路子,我們昆侖走的是另外一脈法子。要不是你這特例,我才不許你現在入世。”
“明白明白,咱們是‘先出世,再入世’。出世練氣,苦熬法力。這樣在金丹期之前,因不染紅塵而道心純凈,修行迅速。”任鴻連連點頭:“但咱們昆侖派在金丹后因為道心歷練不足,修行會漸漸遲緩。”
玄都宮講求厚積薄發,只要成就金丹,道心圓滿后,修行一日千里。
但昆侖派在前期積累法力,神通無量。可在后期就遠遠比不上玄都宮。
因此,昆侖弟子在金丹之后會下山歷練,補全道心一關。
不過因為昆侖弟子在前期心性修為上遠不如玄都宮。許多下山歷練的金丹弟子也常因情緒而惹是生非。
一個長大成人后再授予利刃,而一個三歲孩童持利刃過街,情況不可同論。
仙靈:“不是我鄙夷自家。咱們昆侖在前期不修心性,在金丹之后歷練人世。雖然能減少一部分入世風險,但也讓我們歷練修行的成果不如玄都宮深刻。”
依仗金丹法力入世,縱然不以法力欺壓凡人。但心境和眼界,也跟凡人時混跡紅塵不同。
因此,昆侖派的入世歷練時間極長。從金丹入世開始,直到紫府境才算第一步結束。而真正完成紅塵關,必須以元神大成作為了結。
任鴻和仙靈聊著兩派理念,忽然聽到酒樓下面傳來一陣喧鬧。
往下望去,任鴻看到幾個酒店伙計正為難一個光頭少年。
“咦?和尚?”
中土玄門大昌,朝廷尊玄都宮為國教,雖有佛宗一脈傳承,但影響力遠不如仙道。
任鴻從小在靈陽縣長大,也不過才見過寥寥幾次和尚。
他坐在窗邊往下瞧:“難不成是這和尚過來化緣,被店家拒絕了?”
“任鴻,那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和尚,你瞧浮黎寶鏡。”
任鴻余光一瞥鏡子。寶鏡中央紫光爍爍,這是象征自己的位置,而自己身邊有一道淡金色靈光。
“修士?”任鴻立刻感應下方那個和尚。果然,在他身上若隱若現,潛伏著一道隱晦力量。
“這和尚居然是修士,是佛宗一脈的正式弟子?說來,中土佛宗四百八十寺皆出自靈鷲一脈,倒也跟昆侖有點香火情。”
可話雖這么說,但任鴻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顯然沒有下去幫忙的意思。
“定光道人雖然是我昆侖客卿,但已經出走西土,參悟佛宗秘法,修成定光如來法相。跟我昆侖玉清正統,已然不是一路。”仙靈話語中帶著鄙夷:“那佛宗怎么配跟我們昆侖仙道正統并論?任鴻,不用理會。”
“我也沒打算下去解圍,不過你不覺得奇怪?”任鴻輕敲浮黎銅鏡:“佛宗修行與玄門不同。他們參禪修心,不以法力見長。依他們規矩,這等剛入門的小和尚根本不會傳授修煉法門,只是一味讓他們參禪。他身上怎么可能擁有法力?”
“可他若是肉體凡胎,那浮黎寶鏡為何金華綻放?”
是啊,這小和尚雖然有法力波動,但又不是任鴻這等吞服靈藥的奇葩。就算小和尚從娘胎開始修煉,十幾年的修行下來,以佛宗前期進度緩慢到令人發指的修煉速度,他根本不可能煉成法力。
仙靈:“的確有問題。或許他身上帶著某件佛門法寶?再不然是某位菩薩羅漢轉生?”
“菩薩羅漢位比道君真人,縱然菩薩轉世人間,也不會在中土吧?玄都宮豈肯坐視?我覺得更像另一件東西。”
仙靈心中一突,瞬間明悟任鴻的猜測:“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