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陀界,寶舍古利佛主和風黎仙子下棋。
他頭頂七寶如意佛冠,有七尊佛陀法相熠熠生輝。每一次落子,便有一枚舍利塔在棋盤升起,演化佛門凈土。
然而風黎仙子一副云淡風輕的姿態。她胸中五道白浪翻滾,托起三朵上清寶蓮,演化玄門三花五氣之道,棋盤開辟靈寶清空仙界,毫不懼對方的佛光。
佛主往天邪山方向看了一眼,無當寶輪自動飛回風黎仙子身邊。他緩緩道:“仙子,你堵門這么久,他順利進入天邪山,應該夠了吧?”
棋盤上的舍利塔一一熄滅,恢復棋盤本相。
“再等等。不是我不信佛主,只是他回頭還要從天邪山出來。”
古陀界的入口節點就在任鴻一行的路上。而古陀界主和昔年顓臾略有些爭執。
也就是顓臾、焦頊差點碎了他的法界,奪了幾百顆舍利子,然后不小心把佛主大半的徒子徒孫送入輪回。
這次任鴻四人西行,古陀界佛主早就聯絡一批佛宗高人,要給任鴻一個教訓。怎奈風黎仙子孤身入界,攔下這批佛宗高人,和佛主賭斗道法。并將無當輪掛在天邪山上空,逼迫青喉道君不敢過分欺壓。
也正因風黎示威,青喉道君才勉強答應任鴻的賭斗。
無當輪將天邪山消息傳給風黎,她暗暗不喜:飲天邪毒水?為齊瑤那丫頭?何至于此,非要冒這么大風險?將齊瑤送去農皇處,他還能真吃了你不成?別忘了,你今世身后還有三清。
可任鴻賭斗已經立下,她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天邪山,任鴻與青喉道君對坐。二人面前擺放十二個耳杯,每個玉耳杯中都有滿滿一杯天邪毒水。
二人中間有雙頭怪人為裁判。他是青喉道君的師弟童馬真人。
“師兄,道友,你們確定要這么比?”
童馬真人左脖上的頭露出擔憂之色:“天邪毒水之兇厲舉世罕見。縱然師兄你是毒道第一人,也難輕松應付啊。”
方才,任鴻挑釁一杯后,青喉道君跟著飲用一杯,算是應下挑戰。
接著,青喉道君將童馬真人請來仲裁,又讓董朱和兒子一起監督。至于齊瑤,因為一開始反對任鴻服毒賭命,直接被任鴻打昏,失去話語權。
董朱坐在童馬身后,一邊看護齊瑤,一邊盯著任鴻,難掩緊張之色。
剛才他喝下一杯毒水,沒問題吧?
“剛才你我各一杯,算是小試。接下來,就動真章吧。”任鴻笑面不改,舉起耳杯邀酒。
但他五臟六腑,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上一刻如千萬只螞蟻噬咬,下一刻猶如烈火灼燒,再下一刻則凍徹腑臟……
這時,他不得不佩服當初蛇王服用天邪毒水鎮壓情毒的毅力。
想不到,他當年那么能抗。這劇痛也能忍下來。
那么,我也不能輸。
任鴻面色不改,飲盡第二杯,并將耳杯倒轉給眾人看。
毒水從喉嚨灌下,猶如吞炭般灼燒,令人痛苦無比。
但任鴻因情緒缺失,最擅長控制表情,仍搬出那副樂呵呵的笑臉。
青喉道君眉頭動了動,默默端起第二只耳杯,也將里面的毒水喝掉。
他喉嚨微動,設法吸收一部分毒。因常年食毒,他喉嚨自帶解毒之效,比任鴻的處境要好。
喝罷,道君笑道:“道友跟我比試飲毒,放眼天下也算第一人。佩服!”
“好說,好說。”看到對方痛快喝下,任鴻笑嘻嘻端起第三杯。
只是毒水下肚,任鴻不得不運轉玄功,催動清微仙體的特殊效果,化解毒水之痛。
在他肌膚下,一層玉光瑩瑩爍爍。
胸中五炁玄都運轉,有先天五氣演化渺渺清微仙境。身后六大神獸一一浮現,演化六合天象珠鎮壓道體,再配合自己的清微仙軀催動玉清仙光,強行凈化天邪毒水。
半柱香時間,任鴻勉強壓下體內之毒。
三杯啊。
一些天邪山門徒過來圍觀,紛紛議論起來。而且他們看任鴻的眼神全都變了。一個個貪婪盯著任鴻,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
董朱眉頭皺起,問蛇王:“他們這是做什么?你們這邊還打算以多欺少?”
“他們想研究任道友。”蛇王神情古怪:“天邪毒水乃天下無解的奇毒。我輩天邪山門人,最多只能服用三杯。”
要知道,當初蛇王只敢喝一杯,而且還催吐了。
“任道友獨飲三杯,在我這些師兄弟眼中,是絕佳的研究材料。”
何止是他這些同門,蛇王對任鴻的身體也產生興趣了。他的清微仙軀到底有什么奧妙,可以化解天邪毒水之毒?
接著,第四杯、第五杯……
童馬真人關切道:“道友,你跟我師兄不同。他喉下有寶丹,能解天下百毒。可你憑借自身法力凈化劇毒,怕是難以清除,要對自己未來造成影響啊。”
“多謝道友關懷,不過……沒關系。”
任鴻捏著耳杯,慢悠悠飲下。他服毒的姿態十分優雅,就如同一位飲酒作樂的貴公子。
“道君,已經五杯。如果你撐不住,老實幫齊瑤看病解毒,不好嗎?”
“才五杯,繼續。”青喉道君大口飲盡:“該你了!”
任鴻看他喉嚨煉化毒水,暗忖:道君之喉得天地大道洗練,絕非普通仙家器官。所謂‘毒蛇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他食毒千載,青喉煉化萬毒,凝成一枚解毒寶珠。要是他不肯動手,直接砍掉他的頭,用那枚青喉寶珠試試?”
他動了心思,默默把鉞皇渾天戟投影出來,然后第六杯喝下。
青喉道君緊隨其后,只是在第六杯飲盡后,提了一個建議。
“咱們這樣傻喝,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一人一杯,然后問對方一個問題,可以選擇性回答,但不許說假話。你看如何?”
“好”。任鴻很干脆。
相互提問,在思考的時候也能減緩對方排毒的進度。
“那么,道友先吧。”
任鴻端起第七杯,在附近布下仙家禁制,阻攔其他人偷聽。
“我的問題,道友閑著沒事,給齊瑤下毒做什么?”
“如你之前所料,是為針對農皇。”
青喉道君喝完,反問:“道友和齊瑤是什么關系?肯為她冒險食毒,你們關系不一般吧?”
“她是我妹妹,是我今生少有的親人之一。”任鴻面色淡淡,喝了一杯后立刻問。“你在哪給她下的毒?是你本人的主意?”
“這是兩個問題,不過算我送你一個答案。我在一處叫‘顓臾墓‘的地方動手。是別人幫忙牽線,但我不會透露那人的身份。”
顓臾墓?
任鴻目光閃爍,看向董朱身邊昏迷的少女。
果然,這丫頭還是不肯罷休啊。她就不怕情意成了執念,耽擱自己今生修行?
想到齊瑤的舉動,任鴻有了主意。實在不行,天情道留下的忘情秘藥,可以試試讓齊瑤斷情?
一邊想,任鴻一邊喝下毒水。
“道君,這天邪山是什么來歷?”
“不清楚,在我之前此地已經有主。”青喉道君:“那是一個瘋子,他在天邪山研究仙毒,似乎……似乎是想要自殺。”
道君喝完,繼續提問。
就這樣,二人一問一答,一答一問,速度反而比剛才更快了。轉眼就把各自的十二耳杯喝完。
童馬看二人速度越來越心驚膽戰,連忙阻攔蛇王繼續添杯。
“夠了,夠了!師兄,道友,你們再爭執下去,別說救人,怕是你們倆先死了!”
“道友,你與其和師兄賭命,不如趁此機會去尋農皇?我醫術也有所成,可以暫時幫齊瑤仙子續命,足夠你去連山界了。”
“師兄,我看你不如出手試一試?萬一不成,我們再想辦法?大不了,送齊瑤仙子轉世?”
他兩頭勸說,奈何青喉道君被任鴻刺激,真正動了攀比之心,讓蛇王重新添了十二盞,繼續比拼。
然后,再度喝完。
任鴻將第二十四杯飲盡,面色不改:“蛇王,繼續添。”
“夠了,任鴻。”董朱此刻也慌了。二十四杯天邪毒水,怕不是能毒死道君了?
青喉道君深吸一口氣,飲盡這一杯后看著任鴻:“道友,別強撐。實在不行,你先認輸吧。”
“輸?區區一點毒,如果連這都認輸,日后我還怎么‘奪天證道’?”
當今天下,唯一讓任鴻畏懼的,只有天命。
除此之外,他都有自信拼一拼。
任鴻目光一凝,低喝:“開!”
頭頂天音轟隆炸響,仙光蠢蠢欲動,展開清微仙境。
只是在這美妙絕倫的仙家圣境中,翻滾著無窮毒霧,并演化一只只怪異恐怖的毒獸。
這些毒獸便是任鴻服下的二十四杯天邪毒水。他將毒水具現為魔獸,鎮壓在清微仙體。只要仙天不敗,這毒獸便翻不了天。
血色沙漠中,八代站在一座破損的祭壇上。祭壇下,除卻云溪外,已經多出一群衣衫襤褸的仆從。他們如同干尸般,靜靜站在沙漠中,聽候八代的吩咐。
他們是當年仙魔大戰中慘死的魔教門徒。八代出手將他們喚醒,制作為自己的傀儡仆從。
“這就是三代今世修行的仙道法?玉清真傳果然不凡。只是他不斷服毒,是要污濁道體、減緩修行嗎?”
污濁道體的法子,曾經八代就用過。他當年服用百毒,導致天皇道體不純。天皇嫌他道體污穢,不肯直接下降奪舍,給他爭取了不少時間。
“不過修為遲緩對他自身也是障礙吧?”
當然,任鴻對此早有考量。
誠然,自己因為救人而害得自己功行不得寸進。但為此贏得好評,更容易度過農皇那一關。
至于恢復法力…也簡單。
畢竟當年毒王曾經逼出自己體內的天邪毒水。按照任鴻推算,自己九光靈苑圓滿,可以利用九色道光凈化道體。
換言之,跨入真人境界的那一刻,自己塑造真正的天皇道體。
而那一霎,也是天皇對自己動手的瞬間。
而這個時間,隨著天邪毒水入體,由任鴻把控。如果他不選擇清理自己體內的毒素,那么天皇就遲遲不會下降。
這是化被動為主動的方法。
第三十三杯。
任鴻面色一青,終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而青喉道君喉嚨一動,也忍不住催吐一口毒水。
“哇”
腥臭之氣瞬間彌漫全場,任鴻起身甩袖,清風凈化惡臭。
“道友,我已經喝了三十三杯,而你僅僅三十二杯,勉強算我勝了。”
青喉道君站起來,默默點頭。
“罷了,我幫你救人。你們幾個,將她送去客房吧。”
青喉道君指著自己兒子和幾個弟子,差遣他們把齊瑤送下去安頓。
“至于道友你,專心驅毒吧。”
三十三杯天邪毒水,除卻天邪山曾經的那位主人外,青喉道君沒見其他人喝下去過。
任鴻不吭聲,重新坐下來,默運玄功鎮壓清微仙境中的三十三毒獸。
三十三毒獸于仙境作亂,打碎無數先天道韻演化的宮殿樓臺,毒殺好些任鴻胸中演化的真人、仙子。要知道,這些真人仙子都是任鴻觀想出來的仙靈,是他玉清大道的成就。如今在天邪毒獸攻擊下死傷慘重。
而隨著這些玉清真人的死亡,任鴻相關的大道理解也隨之忘卻。
“這毒獸竟然還能削我道行,抹掉我的大道感悟?”
坑啊,但也唯有如此,才配名列天下九大奇井之一吧?
紫極宮,昆侖鏡驀然升起明光。一道光輝演化三十三重神禁,在任鴻體內開辟三十三天,分別將毒獸鎮壓。
“三十三天浮黎仙禁?”任鴻心中一動,清微仙天參考昆侖鏡的禁法體系演化,于這重清微仙界中演化三十三重天宇宮殿。每一處宮殿,都有一尊殘留的玉清真人化身天主。
三十三天主同時發力,總算把毒獸鎮壓。
青喉道君離開救人,童馬真人守在任鴻身邊。看著他身邊天音震動,一重重玉清仙光開辟天宮,演化三十三天彌羅仙境。
一時間,真人沉浸在任鴻演繹的大道中,自身純陽巔峰的瓶頸,似乎開始松動了。
三天后,任鴻腳下虛浮,晃晃悠悠從天邪山出來。
沒辦法,天邪毒水太強了。任鴻縱然鎮壓毒獸,短時間內也難恢復元氣。
但天邪山里不安全,任鴻只能暫時扔下董朱、齊瑤,自己獨自離開。
因為青喉道君忙碌救人,童馬真人跑去閉關研究先天大道。天邪山兩位首腦都不管事,其他門徒一個個對任鴻的身體虎視眈眈。三天來,有好些瘋子殺到任鴻住所,想要一些他的仙血搞研究。
任鴻懶得跟天邪山糾纏,把這些瘋子扔到一處山谷,索性直接摔門離開。
再度回到一開始的綠洲。
因為石像封神,此地氣象截然不同。不僅如此,周邊似乎多出好些神靈氣息。
察覺任鴻歸來,神靈立刻現身。
“恩公,您回來了?”
“嗯,事情了結,順道過來看看。看樣子,你們這些綠洲之神處境還不錯。再過些年,就能恢復此地生機吧。”
任鴻略略提點幾句,又把青玄上帝的幾道仙術傳給神靈,然后前往萬壽山。
半道,任鴻經過凌光峰。
忽然天空上方赤云彌漫,一座世界若隱若現。
“早防著你呢。”任鴻咧嘴一笑,展開地書。“老農皇,齊瑤事情都忙完了,你這時候再出來,不覺得多此一舉嗎?”
地書亮起明黃道光,下一刻包裹沉香輦,落在萬壽山腳下。
長生道人有感,收回地書,對虛空拱手。
“陛下,給貧道一個面子如何?”
農皇冷著臉,他惱怒任鴻戲耍自己,不敢帶齊瑤來連山界求醫。但長生道人求情,背后隱約站著三清,他也不能繼續追究。
“哼,你小子等著。有本事,你一輩子不來西荒,不然下次有你好看!
“不好意思,我還真不打算再來了。”
任鴻嘀咕一句,大搖大擺返還五蓮仙府。
昆侖山上,道君們察覺任鴻穿行神禁的痕跡,并未多言。
之后,他們又察覺一道上清仙光劃過,徑自回歸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