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氣候畢竟和彩云不同。
中秋已是九月,山上的草木早都開始枯黃了,很多蟲兒都消失了,變得安靜了許多。聽清和說最近每天早上都是霧,晚上也是霧,鄭芷藍感覺得到濕氣。
今晚算是格外晴朗的了。
她坐在樓頂抬起頭往上看,可以感受到月光,忽然暗了一下,閃過惡神龐大的身影。
在鄭芷藍的想象中,月亮會是一個發光的銀色圓盤,沒有太陽那么刺眼,很溫柔。但方才清和告訴她月亮上看得到山和大坑,有明有暗。
她努力的想象著。
沒多久,清和又從樓下走了上來,手上拿了一件薄外套。
“還不下去?”
“下面信號不好。”鄭芷藍低頭對他笑笑,“樓上要好點,但也經常斷。”
“我看看。”清和從她手中抽出手機,看了下后,“信號沒有斷,他還沒回你嗎?”
“嗯。”
鄭芷藍輕輕嗯了一聲,然后說:“他們今晚有個晚會呢,不能玩手機吧?軍訓好多人呢,要是我也能夠上大學就好了。”
“你想當個普通人。”
“可那樣就遇不到你們了。”
“我下去了。”
“好。”
清和消失在了視線內。
鄭芷藍披上外套,彎下腰,撐著下巴等著手機響,時間靜靜流逝。
月下云海翻騰,惡神在云中起伏。
……
九點半,晚會結束。
周離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相比起大豬蹄子們的意猶未盡,他要平靜得多。
剛走出足球場,他看見他們連的教官站在角落的陰影里,在被營長罵。他認真聽了聽,好像是因為晚會時沒打報告私自換位置的事情。
周離放慢了腳步,隨即被教官瞪了。
“唔……”
周離繼續走了。
他沒回寢室,而是掃了輛共享電動車回了天瑞康園那邊。
前幾天他買了個飲水機,今天下午已經到了,放在門口的菜鳥驛站,他去取了。
扛著個大箱子剛進門,就被墻邊突然跳出來的一只小貓撲住了腳,他沒在意,繼續走。而團子就滴溜溜的跟在他身后,仰著頭看他,問道——
“周離,你被嚇著了嗎?”
“嗯?”
“團子大人嗷的跳出來,把你嚇著了吧?”
“嗯。”
“哈哈!”
團子頓時滿足極了。
周離把箱子放在客廳中央,她便跳上茶幾,伸長脖子看,并試圖伸出小短腿去摸,短短二十公分的距離硬是成了天塹,勾了好幾下都沒夠著。
“這是什么?”
“飲水機。”
“怎么吃?”
“不能吃,喝水的。”
“是嗎?讓團子大人看看。”團子從茶幾上跳了下來,跑到箱子邊,直起身子扒拉著。
“槐序呢?”周離問。
“在呀。”
“在房間里嗎?怎么不出來?”
“你找槐序干什么?”
“讓他拆箱子。”
“為什么不求助于團子大人呢?團子大人也會!”團子看著他,“團子大人超厲害!”
“那你拆吧。”
周離低下頭看著她。
團子興奮的喵了一聲,隨即兩只前爪開始不斷扒拉紙箱子,傳出刷刷刷的聲音。雖然在此過程中不斷有細小的紙屑飄落,但似乎效率極低。
周離不禁想起了一種叫貓抓板的東西。
看著團子認真的扒拉著,速度越來越快,逐漸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他默默摸出了鑰匙。
一分鐘后,拆箱完畢。
團子并未不開心,反而好像認為大部分功勞都是她的。她避開了紙箱和塑料泡沫,又開始扒拉著想要爬上飲水機,眼中滿滿都是好奇。
周離無視了她。
這時槐序終于出來了,不出意外是個女兒身,穿著一條牛仔褲和一件卡通體恤。
模樣清清秀秀的,算不上驚艷。
“周離你回來啦?”
“嗯。”
“飲水機也買回來啦?”
“對。”
“軍訓好玩嗎?”
“還行。”周離把團子抱了起來,“教官統一給所有人發了一個蘋果,兩條魚。”
“騙人,明明……”
“……”
周離默默看著她。
槐序笑著笑著,表情僵硬了,開始解釋:“明明……明明中秋節從古至今都是月餅節,哪有發蘋果和魚的,欺負我傻嗎?”
“月餅好吃嗎?”
“我哪知道。”
“唱歌好玩嗎?”
“咦,被你發現了呢~~”槐序臉上露出了羞澀的表情,“真好玩,也好吃。”
“你啊你……”周離無奈。
“我啊我……”槐序重復。
“你這副樣子又是哪里來的?”周離問。
“隔壁學校找的。”
“這樣啊。”
隨即周離把紙箱子和泡沫收集起來,地上的泡沫碎屑散了一地,令人很討厭。讓他覺得更討厭的是團子見到他撿泡沫碎屑,竟二話不說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開始和他搶。
他撿哪顆,團子就跑過來搶哪顆。
他轉身撿另一顆,團子也毫不猶豫的沖過來,小爪子一掌將之撥開。
沖得之快,甚至在地板上漂移了起來。
周離:……
他干脆不撿了。
團子愣了愣,竟還抬起頭滿臉認真的看著他:“周離,你怎么不撿了?”
周離:……
還不是只能原諒她。
繼續撿。
十分鐘后,他掰開團子緊緊縮成一團的手心,取出了肉墊中心的最后一顆泡沫。
“呼……”
周離累得不輕。
團子也滿足了,跳上沙發,安安靜靜的趴了下來,看著他在房中踱步。
周離一邊想著雁城的家里有些什么,一邊和槐序商量:“茶幾上太空了,得買幾個盤子,裝點水果和干果之類的零食,有人來做客好招待他們。”
“有道理。”
“我想買玻璃的,好看一點。”
“就是!”
“還得買幾個碗。”周離又說,“還得有一個鍋,不然煮泡面都不方便。”
“說得對。”
“我還想種一盆花。”周離印象中鄭芷藍就種了好多花,舅舅家陽臺上也種了一些,“我今下午回來的路上看見好多賣花的店子,春明這個城市的天氣應該很適合養花,可以添點生氣。”
“沒問題!”
“你就知道點頭……”
“哦!”槐序思考了下,“我看你們學校有個地方種了好多,我去給你扯一株來,你等等……”
“別!”
“為什么?”槐序都站起來了,“哦你是擔心沒盆吧?我也給你弄一個來!”
“那個我不喜歡。”
“你喜歡什么,我去給你扯。”
“偷東西不好。”
“扯!”
“偷。”
“花花草草怎么能算偷呢?又不能吃。”槐序皺著眉頭糾正他的錯誤思想,“那屬于大自然!”
“……”
周離放棄了和她說話的打算。
看了看時間,現在都十點半了,回去得二十分鐘。宿舍倒還沒關門,但他不想回去了,便走到沙發邊上蹲了下來:“明天你去軍訓吧,后天也你去。”
“好啊……你在干嘛?”
“沒干嘛。”
“嗯?”
槐序睜大眼睛盯著周離的動作。
其實周離只是很好奇,為什么包子能玩團子的尾巴玩得那么專注,為什么祝雙可以為了給樓底的貓改善伙食而省吃儉用……他是有些理解不了的。
他決定研究一下。
先從尾巴開始,看看這玩意兒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他伸出手捏住了團子的尾巴,感覺看起來毛絨絨的,里邊其實是挺細的一根,明明軟軟的偶爾卻又好像在反抗他,時不時還從他手上溜走。
……又溜走了!
周離微微抬起眼瞼,瞄了眼團子。
團子也抬起頭,看向他。
忽的,她歪了下腦袋,于是那條尾巴又主動的放在了他手心,還動了兩下。
團子繼續低下頭,認真看著。
周離也默契的繼續玩。
似乎隱隱聽見了槐序說他變態的聲音,又好像沒聽見,總之嗡嗡嗡的,管他的呢……
半小時后,周離收回手站起來——
不過如此!
一轉頭,槐序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口中發出機械的聲音:“我,想,買,個,手,機。”
“真的?”
“我說了三遍了。”
“這樣啊。”周離并不在意,“你想買個什么手機?但是你只能放家里玩呢。”
“有時候也可以帶出去,我還有多少錢?”
“還有四千多吧,夠了。”
“我想買個那個,那個,那個蘋果11?”槐序摳著腦袋想著,“我聽有人說這個好用。”
“……買不起。”
“……”
槐序第一次發現自己資金緊張。
對此周離也有同感。
本身周離覺得自己資金已經變得寬裕了的——在他預想中,租房支出是高于學費的,現在這筆錢似乎不用出了,省下的錢報兩個駕校都有多。
可他發現給房子里置辦東西也很花錢。
主要這房子裝修就很好,里邊擺的東西也不能一看就很廉價吧?
一人一妖對視一眼,都沒吭聲。
第二天是軍訓的最后一天,大家聚集在足球場,重復演練流程,以保證明天不出差錯。槐序將整個連隊帶得很好,于是一天都很輕松。
9月15,軍訓匯報表演。
還是槐序出場。
除了分列式檢閱,還有表演軍體拳、匕首操和校園防暴演習的連隊。周離從來沒看過,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于是他在當天早上,換上了一件薄衛衣,長袖帶帽子的那種,并戴上口罩悄悄來到足球場的觀眾席上,站在最后邊等著。
把兜帽一蓋上,姜姨都認不出。
周離很滿意!
五營四連離他很近,周離看見自己站在連隊最前面、昂首挺胸,前邊還有一個拿著相機的校報記者對著他猛拍,感覺有趣極了。
而有誰能想到,他本人就站在幾十米遠外,安靜的看著這一切呢?
目光再往邊上一掃——
在某個女生連隊的最前面,有道高挑的身影一直仰著頭……盯著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