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氣溫大概在零下十度左右,街道兩旁的商店都掩著門或安裝了隔溫簾,身邊的行人則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足以遮住耳朵的保暖帽子。盡管周離也穿得厚,但還是不斷有人朝他投來目光,覺得小伙子火氣就是重。
于是周離將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頂端,頂住下巴,雙手揣進兜里,以讓自己稍微顯得不那么格格不入,同時扭頭四處打量著。
“這邊的城市和我們那邊好像也沒什么區別。”
“你想要有什么區別?”
“也是。”
“你們現在全世界不都這樣嘛!”
“也還是有很多地方帶有自己特有的風情的,就像版納。而且這個地方也沒有傳聞中那么多的迪麗娜扎,好多都是漢人面孔。”周離用余光瞄了眼身邊同樣將自己裹成企鵝的槐序,槐序還是那天的西域女性形象,這就是目前為止他在哈密瓜大街上看到的最具異域風情的面貌了,其他的就算有維族人特征,也不是很明顯。
“這邊不行,到最邊邊上,疏勒、莎車那邊,這種長相的就多了。”槐序說著頓了下,誠實道,“但還是沒有我好看。”
周離不太想和她說話。
五分鐘后。
周離走近了一家水果店。
事實證明哈密瓜市冬天還是有哈密瓜賣的,只是很多店沒有在賣,而且價格比產季貴很多。他們提前在外賣平臺上看好了店鋪,確定有賣哈密瓜之后再步行過來實地挑選,免得一家家店找起來麻煩。
周離并不會挑,但老妖怪似乎會。
她看藤,看顏色,看形狀,篩選一番后,再抱起來聞一聞按一按,然后信心十足的對周離說:“就這個了,肯定好吃。”
“真厲害。”
周離面色從容——
一種比較低級的挑選手法。
要論高級,還得看楠哥。
買完瓜后,他們順便在隔壁的便利店買了三把勺子,然后一人提著一個瓜,一邊聊天一邊慢悠悠的走回酒店。
房間門口。
槐序嘴角抽動著,瞄了眼房門旁邊。
周離很自然的理會了她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沒說,只當做不知道,從兜里掏出卡片刷門——
“嘀。”
門被推開了。
就在他跨進門口的后一秒,一只小貓娘嗷嗚一聲跳了出來,雙手十指張開在兩邊臉頰向外一劃拉,做出張牙舞爪的模樣,然后一把抱住周離腰部張口欲往他身上咬去,又在即將咬住前停了下來。
周離都呆住了。
小貓娘緊挨著他的身體,抬起頭將小巧的下巴杵在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的問:“是不是被團子大人嚇到了?”
“是……”
周離確實有些意外。
團子玩這套把戲已經很多次了,百玩不膩,考慮到小貓咪都是這樣的,周離也耐著性子,每次都陪著她演戲,哄她開心。
哪能想到今天蹦出來的是個小貓娘呢?
平常團子除了清潔身體和特殊需要,可都是不會輕易變成小貓娘的。
于是周離稍作思考,低頭先說:“本來我都有準備了,因為團子大人經常這樣蹦出來嚇我一跳,我都想這次萬一團子大人再蹦出來,我一定不能再被團子大人嚇到了。但沒想到今天蹦出來的是一只小貓娘,我完全沒有想到。”
然后才問:“團子大人是怎么想到變成小貓娘的呢?”
“嘻嘻……”
團子咻的一變,又變回一只小貓,乖巧的坐在地上,高仰起頭看向周離,她覺得自己厲害慘了,所以很興奮:“被團子大人嚇慘了吧?”
“是啊。”周離頓了下,“以后不要再變成小貓娘嚇我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就是這樣的!”
“什么?”
“就是不能讓你有準備!”
“這樣啊。”
周離無視了老妖怪向他投來的鄙夷眼神,提著哈密瓜走進房間,說道:“我和槐序出去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一家有賣的店,外面好冷,而且冬天的哈密瓜賣的好貴,團子大人要吃嗎?”
“要吃的!團子大人要吃的!”
“有一種特別奢侈的吃法,就是用勺子舀來吃,窮人是吃不起的,我和槐序剛好買了三個勺子,團子大人要試試嗎?”
“要試試的!”
“但是要用勺子吃的話,團子大人就必須變成小貓娘才行了。”
“好的喔!”
“好吧……”
周離對于這只小渣貓的性子已經摸得非常清了,越是來之不易的、越是珍貴的、越是奢侈的、越是不易保存容易損壞的,她就越喜歡。只有這樣才能配得上團子大人的高貴身份。
房間很大。
周離、槐序和小貓娘并排坐在床邊,人手抱著半個哈密瓜,一勺勺的舀著吃。
槐序的最大,有十分之七個,小貓娘的最小,只有十分之三個,她們兩個加起來剛好是一整個哈密瓜。周離吃的另一個的二分之一。
這就是中午飯了。
盡管現在已經下午了。
很滿足。
飯后稍作休息,周離和楠哥聊了會兒天,開了下視頻,便下樓驅車出城了,準備陪老妖怪在周邊逛逛。
今天是晴天。
但昨晚是有下雪的。
在城里看不出來,但出了城,進了國道省道,再轉到鄉下去,找一條陌生的不知最終通往哪里的小路朝周邊的山上走,才走到半坡,道路邊緣和路邊的草叢中就已看得到雪的痕跡了。
再往上走,路面結冰。
雪地胎和夸戳四驅系統在這種路況下起了很大的作用,讓周離開得很從容。當然就算沒有這些周離也是不會慌張的,還有老妖怪嘛。
“到山口了。”
“下去走路?我想到山頂看看。”槐序頓了下,“你們怕不怕冷?”
“還好。”
“團子大人有周離的帽子!”
“行。”
周離把車停到寬闊處,估計也不會有人來,但他還是把挪車牌的號碼翻出來,這才開門下去,地上的積雪沒過了他中幫鞋的腳面。也還好這雙鞋子是出門前特意買的,帶防水效果的。
他扭頭看了看,城市在身后,于是他有些茫然:“這是哪?”
“肯定是我來過的地方。”
“熟悉嗎?”
“不熟悉,但這邊的山沒有我沒來過的。”槐序往前走去,“以前這邊叫&,還有隔壁的¥#,我多數時候是留在這邊的。”
“叫什么?”周離沒聽懂那兩個名詞。
“略略略略略略……”團子模仿。
“這是以前的發音。”槐序說道,然后又用益普重新說,“伊吾盧,和蒲類國。”
“為什么你沒有去更貼近邊境的地方呢?比如你之前說的疏勒和莎車那邊。”周離有些疑惑,“如果人類國家間的戰爭你也會參與的話,把你放在最邊疆不是作用更大嗎?”
“不是這樣的。”槐序搖搖頭,“我主要還是針對妖怪,人類國度間的事情我很少插手。而最邊境的妖怪你基本拿他們沒辦法的,他們犯了事一扭頭就跑出國境線去了,有的還和游牧民族聯手……你曉得那外面依然是榆國范圍,但卻不是我們的地盤了,所以他能出去,我們不行。還有就是我畢竟還是很厲害的,有時候中原腹地有需要,也是要召我回去的,在這個地方交通方便,回去也方便,再往外走就很偏遠了,那些商人補給充足慢慢悠悠的走都走得很惱火,要急行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這樣啊。”
周離一邊說一邊跟在老妖怪的身后,踏上一條小路往山尖走。
今天老妖怪倒沒說咻到山尖等他,而是選擇了和他一起,用雙腿丈量,并走在前頭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把雜草上的雪掃掉。
臨近山巔了。
當周離的身高超過山坡時,視線不再受阻,眼前豁然開朗——
遠方是連綿無盡的天山。
天山山脈。
它離周離所處的位置不知有多遠,但想來不會近。從可視范圍的最左端到最右端,它連成了一條線,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大地。想來任誰也無法翻越這高聳入云又長達千里的城墻。
周離呆住了,張著嘴出神。
他第一次領略了‘天山’這個詞的意思。
因為如此遠遠的看去,天上的下半段整個就籠罩在云海里,只山巔冒出了頭,仿佛它不是立足于大地,而是飄在天上一般。
山間有云煙升起,呈柱狀,仿佛炊煙。
“像住著有人一樣。”
“那不是白煙,是高天風流吹起了山巔積雪。”槐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