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李懷、你那邊出什么事了,快說話呀!”
掉在地上的諾基亞1100砸核桃都好使,更何況只是摔一下,所以依然傳出了小妖精焦急的聲音。
然而李懷卻根本顧不上接,慌忙爬起,打開了窗戶。
不是什么靈異事件,而是一個女人被勒住脖子掉在外面,正在奮力掙扎。
李懷抱著她的腰使勁向上,然而女人似乎被勒得有些神志不清,根本不配合。
“艸!別亂動!”
李懷吼了一聲后,奮力向上把她架在窗欄上,左手抱著,右手套出打火機燒斷了纏住女人脖子的尼龍繩。
撲通一聲,兩人一起滾到了地上。
女人大口喘著氣直哼哼,李懷沒好氣的爬了起來,
“有什么想不開的大半夜玩兒自殺,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李懷被嚇得不輕,雖然手疾眼快救下了人,但心臟到現在還是碰碰直跳,所以語氣有些不好。
本想繼續罵,但張了張嘴,卻又停了下來,因為他想起了關于抑郁癥患者的介紹。
普通人根本難以理解這些人為什么要自殺,是因為同樣難以理解這些人活著有多么痛苦。
這種事,最好還是交給警察叔叔處理。
搖了搖頭,李懷撿起了手機,“喂媛媛,我沒事,這邊有個人自殺已經救下來了,我這就報警處理,待會兒打給你。”
“咳咳…別,別報警…”
李懷剛掛斷手機準備撥110,女人就掙扎著坐了起來,咳嗽了兩聲虛弱地說道:“我不是自殺,我是…不小心掉了下來。”
李懷聞言停下,仔細打量這個女人。
大概20來歲,穿著粉色加厚棉質睡衣,長相以他的標準只能算是五官端正。
“不小心掉下來,還被尼龍繩勒著脖子,你覺得我會信嗎?”
李懷根本不搭理,直接撥打了110。
沒一會兒,兩名民警就上了門。
“姑娘,你叫什么?”
“張…張麗華。”
“是這里住戶嗎?”
“嗯,我就住在樓上。”
“小王,你上去看一下。”
“小姑娘,為什么要自殺?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警察大哥,真是意外。”
“哪有人勒著脖子往下掉啊,沒事,說吧。”
“我沒說謊,窗外的晾衣鐵絲繩銹了,我想換個尼龍繩,踩著凳子往外探,結果不小心…”
警察和李懷面面相覷,顯然都不太相信。
“這樣吧,能聯系到你家里人嗎?”
“別,我告訴他們去了深圳打工,要讓他們知道了,肯定抓我回去。”
警察仍然不放心,然而怎么問,小姑娘都不說,最后沒辦法報了個朋友的電話號碼。
沒過一會兒,一名黑胖中年男人匆匆而來。
李懷一愣,正是上午見過的那個群頭老呂。
他頭疼的看著小姑娘張麗華,“你怎么搞的?”
“那個…下午不是老師不是上了堂課嗎,我一直比畫著在念臺詞…”
“你…”
老呂被氣得無話可說,嘆了口氣轉身說道:
“警察同志,我可以作證,這姑娘平時就笨手笨腳的,要說她自殺還真不可能,晚上還喝著啤酒吃了兩串大腰子呢。”
警察笑了,“你就是老呂,我聽說過,這也是你那‘橫店班’的學生?”
“這個…呵呵…嗯。”
老呂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行了,做個筆錄,小姑娘以后要注意安全,幸虧這位李先生把你救了下來,真要出個什么事,你家里人怎么辦…”
兩名警官離開后,老呂和張麗華又是一個勁的感謝,最后李懷以要休息的借口才讓他們離開。
折騰了半夜,已經過了凌晨。
睡了不到三個小時,李懷就起床洗漱一番,匆匆向秦王宮拍攝場地而去。
今天的拍攝任務特別重,所以要提前準備。
整體來說,整個劇組就是圍繞著導演和主演來運作,但最辛苦的,永遠是幕后人員。
到了中午放飯時間,李懷終于有時間休息,但也就是坐一會兒而已,和一幫人抽煙瞎扯淡。
另一名助理小張講了一個葷笑話,惹的眾人哈哈大笑。
李懷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向見多識廣的小張問道:“小張,你聽說過‘橫店班’嗎?”
“李哥,那就是個笑話。”
小張笑著說道:“要說這橫店,什么樣的奇葩都有。”
“有不好好接活,賺點兒錢就去上網,沒錢就睡大街的懶漢。”
“也有自認為長得漂亮,什么都不會就想當明星的女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還有個群頭老呂,對,就是昨天您見的那個。”
“這老頭兒一大把年紀了,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干,跑到橫店來當群演,一混就是5、6年,漸漸當上了群頭。”
“你說你當群頭好好掙錢就是了,這家伙倒好,弄了個學習班,讓手下的群演每次交二十,湊錢找老師教表演。”
一名南京的場工聽了直搖頭,“群演一天也就五六十吧,誰閑的沒事干,難道還想著要當明星?”
“你還別說…”
小張笑道:“人手底下還真有那么二三十個人一直堅持。”
李懷點了點頭,“也不錯啊,無論能不能成功,有所堅持總是好的。”
小張搖頭,一臉的嘲笑,“李哥,您也知道這選角都是這么回事,就一個小配角電影學院的學生都能搶破頭,他們那些人有可能嗎?”
“況且他們那點兒錢能請到什么老師,去的都是些騙子。”
“所謂的‘橫店班’,在這里就是罵人二傻子的意思。”
李懷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媒體總是喜歡報道某些大明星成名前臥薪嘗膽,演了多少年龍套。
但問題是,成功的屈指可數。
在這條路上,絕大部分人倒在毫無希望的路上,浪費幾年青春后,悔恨的退出。
也有人早早認清現實,從此變得功利。
有時候在現實面前,夢想這種看似很美好的東西,就變得非常操蛋。
有人會嘴上夸贊,心里卻罵著傻子,更多的人則會報以惡毒的語言,因為這東西有時會刺痛人心。
……
“卡!”
“這條過了。”
凱歌導演站起來,帶頭鼓起了掌。
一名化妝師小姑娘抱著捧花進場獻給了RB明星真田。
還穿著光明戰神戲服的真田連忙左右鞠躬,說著感謝的話。
他在劇組的戲份已經全部結束,今天就是離組的日子。
凱歌導演上前,在嘩嘩的掌聲中說著一些演技不錯,合作愉快的客套話。
李懷在外面一邊鼓著掌,一邊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說實話,這個RB明星演技還算可以,但在李懷心中,根本不是扮演光明的最佳人選。
那種熾熱的驕傲沒有演繹出來,反成了一種陰郁的輕浮,讓人心里很不痛快。
不過沒辦法,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因為一名主演離組,今天結束拍攝時,太陽剛剛西沉。
拒絕了幾名工作人員去喝酒唱歌的邀請,李懷獨自向住處走去。
剛出了秦王宮,就看到了蹲在路邊抽煙的老呂。
他扔下煙頭,一個小跑沖了過來,“李先生,昨天多虧了您才沒出事,無論如何,我得請您吃頓飯感謝一下。”
他穿著老土的黑格子襯衣和灰馬甲,腰上的手機套磨出了毛刺,還用彈簧繩綁在褲帶上,臉上則帶著市儈而又討好的笑臉。
感謝是假,恐怕拉關系才是真。
不過李懷也沒有拒絕,當然不是頭腦發熱要來個熱血橋段,而是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興趣。
從上了編劇課后,他就發現,所有的故事歸根結底無非是在寫人。
老呂這樣的人根本不被主流大眾接受,即使在橫店也很另類,算得上邊緣人物。
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這一點,李懷非常好奇。
老呂請客的地方是一個裝修不錯的飯店,菜做得還行,價錢也不便宜,恐怕是下了血本。
李懷也不在意,反正已經打定主意待會兒去把帳結了。
作為群頭,老呂怕是經常做這些請客拉關系的事,飯桌上相當活躍。
“李先生,多虧您見義勇為,這杯我干了,您隨意。”
“您的那本書我看了,寫的真好,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隨意。”
“今天肯賞光就是給我老呂面子,我干了,您隨意…”
好嘛,李懷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干了差不多四兩酒。
“別,別…”
李懷連忙阻擋,“您這么大年紀了,叫我小李就行。”
“實話跟您說吧,這地方我只待一個月就會離開,也幫不到您什么,咱們隨意聊會兒天就行。”
老呂一愣,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行,行,不說別的了,咱就聊會兒天。”
李懷先是問了些橫店的趣事,隨后把話題漸漸引到了老呂身上。
似乎酒喝開了,老呂也變得無話不談。
“小時候村里放電影我就喜歡看,那會兒也追星,最喜歡唐國強老師。”
“…我也沒什么本事,供兒子上完大學,想著反正也給人買不起房,不如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家里人啊…家里人當然不贊成,在這里生活也不好,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人活的也精神。”
漸漸的又聊到了‘橫店班’的事。
老呂不好意思的同時又有些憤慨,“我就想不通了,我那些小伙子小姑娘們有些追求怎么了。”
“怎么這年頭不想混日子反倒成了笑話!”
李懷搖了搖頭,“明星夢畢竟不太現實。”
老呂愕然,“誰說要當明星了?”
“我一直跟小伙子們說,明星只是一時的,也別做那美夢,當個合格的演員就夠吃一輩子了。”
李懷驚了,沒想到這老呂還有這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