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識程曉慶,吃遍天下都不怕。
沒給自己當狗大戶的機會,李懷帶著幾人來到了一家小砂鍋店。
這里的老字號砂鍋白肉可謂是一絕,薄薄的三層五花肉整齊碼放,脂肪通透彈牙,瘦肉細嫩緊致,配著酸菜粉條即使夏天吃也一點兒也不膩。
有詩為證:“名震京都三百載,味壓華北白肉香。”
李懷給一人叫了一碗,又點了兩份干炸丸子和烤饃饃。
按理說他現在身家不菲,卻越加沉迷于這些市井小吃,裝盤簡單卻充滿煙火氣。
從事表演的三女本有些抗拒,但在李懷勸說下只嘗了一口,就立刻拜服在肥肉的魅力下。
李懷自己更是撒了蔥花和辣椒,就著烤饃饃,呼哧呼哧吃的不亦樂乎。
美食無國界,也最能拉動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因此沒一會兒李懷就和這位瑜老板熟絡起來。
從梅蘭芳領銜的四大名旦之后,青衣和老生就難分伯仲,但因為父親的緣故,李懷還是癡迷于老生那蒼涼大氣的唱腔。
雖然從小聽的于魁智是他心頭最愛,但前世偶然聽到這位瑜老板,也被其雍容的氣度所震撼。
這一見到真人后更是有些不可思議,這么一個瘦瘦的小個子女生,怎么能將老生唱腔演繹的那么淋漓盡致。
怪不得有小冬皇之稱。
“瑜老板您不是滬上京劇團的嗎,這次來京城有演出?”
李懷一邊吃一邊問道。
王培瑜用紙巾擦了擦嘴,“剛在津門演完,這次來一是看看思涵,還有章火丁前輩的**后天要演出,過來湊個熱鬧。”
“后天…”
李懷一笑,“正好周末,得,媛媛,到時候回家把我爸和小林阿姨都叫上,咱一家人看大戲去。”
“瑜老板,您的團什么時候來京城演出,我們全家都去捧場。”
剛才在路上就從小妖精口中得知,這位20幾歲就當上副團長的大角兒,居然辭職自己弄了個小工作室。
不過李懷也不奇怪,這位年少成名,行事與梨園行其他人頗為不同,又是在網上經營個人品牌,又是到處尋求跨界合作,有點偶像派的意思。
王培瑜聞言后沉默了一下,隨后自嘲一笑,“干不下去了,計劃重回京劇團。”
她表妹汪思涵在一旁抱怨道:“姐,我就想不通你當初為什么要出來,現在回去副團長的位置都沒了,說不定還要看人眼色。”
王培瑜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其實說起來我們這行和你們一樣,梅蘭芳大師就是那會兒的超級明星,靠的是觀眾捧場和認可,然而觀眾呢?”
“前段時間央視舉辦了個梨園盛會,給幾位老票友頒了獎,最大的上百歲,臺下的也年近半百。”
“再這樣下去,這門藝術終究會消失,所以我想做點什么。”
李懷也心有感慨,“瑜老板,實不相瞞,我從小在劇團長大。您這京劇都是這樣,地方戲更慘。”
“我是眼看著劇團一天天衰落,以前還有人看,現在臺下全是老頭,團里的演員休息時都聚在一起抽煙,已經快8年沒進新人。”
“說實話,都已經被生活壓垮了,誰還有心思講什么傳承和發展。”
王培瑜先是一愣,隨后苦笑,“我一場演出800多,其他演員更少,原先當副團長時想給人多發點兒,結果把賬目弄得一團糟。”
小妖精也在一旁說道:“我媽媽隔壁的劉阿姨是昆劇團的,她女兒也喜歡,但就是打死也不學戲,說又苦又不掙錢。”
談到這兒,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悶。
李懷笑了笑,“說起來,昆曲最近可真熱鬧。”
王培瑜點頭,“你是說白先生吧,他弄的那青春版牡丹亭進高校,可真是大功德一件。”
“白先生是誰?”
小妖精有些不明所以。
“這可是位牛人…”
李懷笑著給她和汪思涵做起了介紹。
“這是位學貫中西的天才,人寫的短篇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第第七位,是仍在世作家作品的最高排名…”
“還有,他的父親叫白崇禧…”
“……”
美美的一頓結束后,各自在飯店外分開。
望著那個子小小,卻挺拔離去的身影,小妖精忍不住摟住了李懷的胳膊,
“老公,我覺得培瑜姐姐真了不起。”
“那是自然。”
“你覺得她會成功嗎?”
“難,傳統藝術都是慢功夫,要細細品味才能得到其中的樂趣,但這是個越來越快的社會,感官刺激會成為以后的主流。”
“那就沒希望了嗎?”
“也不一定,不過我覺得要滿足兩個條件。”
“快說說。”
“首先要國家重新回到世界第一,下一代真正有了文化自信。”
“其次是浮躁的社會讓焦慮達到頂峰,大部分人開始追求心境的平和,那一天,才是傳統真正回歸的時刻。”
“老公,你在做夢嗎?”
“哈哈,別管這些了,咱們回去下副本。”
“不要,我要玩勁舞團。”
“行,不過先說好,玩歸玩兒,可千萬別給我加入什么家族。”
“……”
“你怎么不說話!”
……
首都劇院內,座無虛席。
臺下黑壓壓的一片,和旁邊老李一樣隨著拍子搖頭晃腦的人為數不少。
李懷也一邊聽,一邊用手指點著扶手。
沒有食言,他在周末過帶著一家人過來看大戲。
看著旁邊同樣聽入迷的小妖精和小林阿姨,李懷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重生對于有些人來說,或許是名聲與財富的再一次追求過程。
但對他來說,只想在越來越快的社會里慢下來,從容享受生命中的一切美好,愛情、家庭、事業、藝術…
臺上,張火丁削了短發,**的扮相正其凜然,程派唱腔婉轉悅耳。
不過相較而言,李懷還是更喜歡她那青城山下白素貞的扮相。
“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
“好!”
“好!”
唱到精彩處,臺下一片叫好聲。
李懷也氣沉丹田,怒目圓睜,狠狠的拍著手,大吼一聲,
“好——!”
聽戲不喊好,根本不過癮…
劇院回來后,一家人趁著夜色在什剎海公園遛彎。
涼風習習,楊柳依依,水面倒映著岸邊的店鋪燈光,旁邊的酒吧里隱隱約約傳來歌聲。
小妖精和小林阿姨在后面說著悄悄話,李懷父子倆則在前面聊著天。
“小懷,你已經大三了,畢業后打算做什么?”
“結婚生孩子啊。”
“不是,我說你那公司停了,事業上準備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慢慢想唄,反正有那30幾套房子,這輩子咱家不愁了。”
“唉……不是錢,人要有點事兒干才行,你看你現在整天打游戲,人都胖了一圈。”
“說的也是,看來要去鍛煉鍛煉。”
“別打岔,算了,不管你了…”
“嘿嘿,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博古通今…呔,王司徒,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什么亂七八糟的…”
回到家時,夜色已深。
胡同口燈光有些暗,他們剛走進沒多久,就發現四合院家門口隱隱綽綽蹲著一個人。
李懷和老李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擼起袖子走了過去。
東陽劇團人從來就不怕什么小偷。
近前后,李懷大喝一身,
“呔,哪~里來的毛賊!”
“別廢話!”
老李有些受不了,李懷看完戲后,一整晚連說話都帶著韻白。
對方連忙站了起來,湊著燈光一看,李懷楞住了,是許久未見的埃里克。
“李,我們成功了,你要跟我去趟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