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府年過五旬,看著倒不顯得蒼老,身材瘦削,戴著眼鏡,張揚在侍者的引領下來到包廂,他已經等在了那兒,看到張揚,目光一對,就站了起來,卻沒說話。
“梁導好。”
張揚率先打了個招呼,梁延府這才伸出手,笑道:“久聞大名,久聞大名,坐……坐。”
梁延府在娛樂圈中打磨多年,給張揚的感覺,卻似乎有些不善言辭,點單時的幾句客套,明顯就覺得有點尷尬,這讓他多少有些無奈。
為了不讓氛圍太尷尬,干脆自己來主導話題,笑著問了句廢話:“那首《萬里長城永不倒》,梁導覺得怎么樣?”
“聽了,很好!很好!”
提到這個話題,梁延府精神一振,不過轉瞬之間,就又變得似乎有些尷尬,問道:“那個……開價,你覺得怎么樣?”
歌曲收益的一半分成,這個比例不可謂不高,但問題是張揚這邊先給歌曲開出了二十萬的價格,而他另提出張揚來演唱,卻一分錢沒有多加,未免就有點「空手套白狼」的心虛感。
張揚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這位老哥還真是一句廢話都不說啊,你直接把過程省略了,這頓飯還聊什么?
不過見梁延府充滿希冀而又尷尬的眼神,這話總不能不回答,張揚笑了笑道:“挺不錯的,我沒什么意見。”
“真的?”
梁延府大喜,再看張揚的時候,就好似看到了一大堆張揚的粉絲,這得省多少宣傳費啊?
至于歌曲收益的分成,講實話,如果不是還有其他投資方,全部都分給張揚,他都沒有任何意見,他在意的只有這部電視劇而已,甚至于虧錢不虧錢,那都是其次。
這倒不是他視金錢如糞土,而是只要電視劇好了、火了,那肯定就虧不了錢。
“當然。”
張揚點點頭,心里有點明白了,難怪這個梁延府都這把年紀了,砸鍋賣鐵才換來第一次執導的機會,不說別的,單單這幾句話里來看,人情世故、城府心計就弱的不是一點半點,簡直像個十幾歲的學生。
梁延府喜形于色,下意識地端起杯子,似乎想要干一杯,不過拿起來才發現是茶水,多少有點尷尬,張揚見狀,也端起自己的杯子,笑道:“依依不許我喝酒,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希望咱們合作順利,也祝《霍宗俠》大火。”
“好!”
梁延府也不知道說什么客氣話,端起杯子,跟張揚撞了一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很有酒到杯干的豪氣。
放下杯子,兩人相視一眼,張揚倒還坦然,梁延府欣喜之余,卻又似乎有些尷尬,瞅了瞅包廂門,見沒有動靜,不禁有點發愁:幾句話就把今晚上要聊的事情說完了,接下來這頓飯該說什么呢?
張揚斟酌了一下,考慮到梁延府的性格,干脆也開門見山,笑道:“今天請您過來,除了歌之外,還有個事情,想找您談一下,我了解的情況可能跟事實有出入,如果說錯了,您別在意。”
略頓了一頓,眼望著對方,問道:“我聽說,劇組資金有點緊張,是嗎?”
梁延府略微一愕,大概沒想到他忽然提起這個,表情有些尷尬,臉龐都有些漲紅了,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張揚在諷刺他,畢竟因為拍攝超支的事情,已經被懟不止一回兩回了,可謂惡名遠播。
不過這畢竟是事實,點了點頭,道:“是有點,不過……”
他大概想說兩句場面話,免得自己太尷尬,又覺得不大好意思說,于是含含糊糊地道:“嗯……應該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制作都快完成了……而且也在聯系新的資金了。”
張揚笑道:“我看了劇本,很喜歡這部劇,而且聽說《故劍情深》,不少內容也是您參與制作的,所以這部《霍宗俠》,我是挺看好的,今天請您來,其實也是想請您幫個忙,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投一點錢。”
梁延府又是一愕,張揚繼續道:“當然,成不成跟主題曲都沒有關系,我只是道聽途說,才有這個想法,有點冒昧,有冒犯的地方,我跟您配個不是。”
“不,沒有……”
梁延府擺了擺手,還有點難以置信,解釋道:“那個《故劍情深》,我就是個打雜的……”
頓了一下,大概也覺得這個并不是重點,于是想了想,盯著張揚,生怕有什么陰謀似的,問道:“你真想投資?”
張揚點點頭,笑道:“當然,這還得您點頭才行。”
梁延府遲疑了兩三秒鐘,才抬起頭來,問道:“我能問一下嗎?你為什么想投資?”
張揚笑道:“我剛剛就已經說了,我覺得這部劇能火。”
梁延府還是不說話,張揚想了一想,笑道:“坦白的說,只看了劇本,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畢竟劇本和拍出來的劇有關系,但不能劃等號,準確的說,我看好您拍的這部劇。”
梁延府的表情愈發疑惑,張揚道:“我聽說了一些您的經歷,也聽說您為了拍這部劇,連房子都抵押了,這種情況下,您拍攝超支,我相信是為了精益求精,為了把這部作品拍好,向所有人證明,您有獨立執導的能力……我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也相信、尊敬、敬佩您的決心、能力。”
不知道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遭遇了多少白眼,張揚一番話說完,尤其是最后那句純客套的話說完,發現梁延府的眼睛都有點紅了。
張揚心中有些驚愕,同時也多少有些瞧不上,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要重新考慮是不是要投資了,不過臉上卻露出了「深有同感、我理解您」的表情。
“說出來您可能不相信,現在好多人說我是音樂天才,但我高二才接觸音樂,而且是自己去圖書館里面借書自學樂理,去年暑假我生日,我一個兄弟送了我一把吉他,是我人生里的第一把樂器,到高三,我才第一次摸到鋼琴,還是林依然的,我的鋼琴也是她教的。”
“我去參加音超聯賽的時候,是自己偷偷報名的,參加海選之前,我求了我爸媽一晚上,最后撒潑耍賴,我爸媽才同意我去參加,心里面大概就覺得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鬧。”
張揚說到這兒,低下頭,停頓了一下,隨后重新抬起來,迎著梁延府的目光,苦澀一笑:“我爸媽對我一直很好,更不是有什么偏見,只是那個時候,他們沒有辦法想象我去參加音超,能有什么成績,在他們那時候看來,大概就跟參加一次夏令營沒什么區別……如果有,那就是參加夏令營,我大概會離家一段時間,而去參加音超海選,我去一趟,估計就要灰溜溜地回家了。”
張揚舒了一口氣,“我沒有覺得有什么不滿,也沒覺得我爸媽的想法有什么不對,因為在我之前,在我之后,都會有很多個像我一樣心懷夢想的人,這些人之中的絕大部分,都失敗了,家長的想法和看法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對的。”
“我是一個特列,但絕不會是唯一。”
“沒見到您之前,聽了您的事跡,我就覺得我們是同一種人,見了面,我更相信這一點。”
他拿起茶壺,給兩人杯中斟了茶水,然后端起來道:“我跟依依的事情,您或許有所耳聞,她的話我不敢不聽,我再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梁延府擺了擺手,抹了把臉,接過茶杯,將茶水又一口飲進,擱下杯子,又拿起茶壺給倒了一杯,“我這人不愛喝酒,不愛應酬,更不愛說話,也不會說話,不過……”
停頓一下,仍然濕潤的雙目盯著張揚,眼神炯炯,表情至誠:“哥哥今年五十一歲,除了當年我媳婦跟我表白的那段話,就屬你剛剛的這番話聽著暖心……我這輩子沒什么大本事,更不敢奢望跟你一樣,一飛沖天,但活了半輩子,在圈子里混了二十多年,哪怕再窩囊再廢柴,總能攢下來一點關系,就憑你剛剛那段話,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力所能及!”
張揚是煽情的那個,卻怎么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強大的效果,趕緊露出感激表情,跟著「干杯」,第三杯茶罷,侍者總算及時上菜,梁延府掩住自己的失控情緒,又要了一壺茶,這才跟張揚說起目前電視劇的困境。
當日何宴平說,《霍宗俠》原本四家投資,其中一方撤資之后,梁延府為了能獨立執導一部劇,砸鍋賣鐵,連房子都抵押了,這是實情,但也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地方。
那就是這部劇的最終投資,并沒有三千八百萬,那是對外宣稱的,真正投資只有三千萬,梁延府那八百萬,只補了一個坑而已。
因為剩下的四家投資,又一家撤資了,風影沒有辦法,為了能夠完成拍攝,又補了兩百萬,共一千七百萬,加上超星五百萬,梁延府八百萬,共三千萬投資開拍,拍到一半,錢不夠了,梁延府舔著臉,又從一家房地產公司拉了五百萬的投資,這才完成了拍攝
——剩下的錢大多都砸在后期制作里了,宣傳資金十分可憐不說,梁延府還在猶豫要不要全砸在制作里面去。
張揚也不知道梁延府說的是真是假,不過反倒希望有虛假成分,因為如果真這樣輕易把實話全抖了出來,他就不得不懷疑梁延府是怎么在這個圈子里活下來的了……這才跟自己見面多久啊?
一個有意投資,一個缺錢缺到要瘋了,兩人很快達成初步意向,吃完飯,梁延府就拉了張揚去看《霍宗俠》已經完成的幾集片子,當天晚上緊急與另外三家投資方告知了這個好消息,達成一致之后,第二天就把合約給張揚發了過來。
梁延府最初預估的資金缺口在三百萬以上,這自然是最低要求,張揚與他商量之后,又和林依然商量了一下,最終以依揚影視的名義,投資了五百萬。
兩人都比較忙,上學、作業、唱歌、拍MV、談戀愛,接下來肯定不能什么事情都直接跟梁延府那邊溝通,為了盡快把依揚影視建起來,林依然特地從老媽那里借了一個得力助手,暫時作為依揚影視的主管,負責招人和投資的事情。
而他們倆,則在周五簽訂了合同之后,搭當晚的航班飛回了青城,導演衛湘與其他工作人員都已經提前來到了青城,與二中這邊商談進一步的具體事宜,同時尋找青城是不是還有其他適合的取景點。
周六上午,《同桌的你》MV正式開始拍攝。
主要參與人員有男女主角張揚、林依然,還有作為班上同學背景出現的張微,以及唐言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