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有點吃驚,倒不是吃驚尚文方的「仗義疏財」,而是吃驚他哪來底氣說出這么豪氣的話。
從尚文方的經歷來看,顯然不是富貴家庭出身,如今雖是《詩詞》主編,地位、收入不低,也達不到面對電視劇投資,說出“缺錢,我有!”的程度吧?
大概看出了張揚心中的疑惑,尚文方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那么多錢,我老婆有。”
張揚心里暗暗欽佩,自己要是也有他這樣的臉皮就好了,還奮斗什么?抱緊林依然的大腿就行了。
這種欽佩之情自然不能表露出來,張揚誠懇道:“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找您。”
尚文方點點頭,讓人很難想不明白靠什么傍上富婆的清瘦臉龐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笑容,笑道:“年紀輕輕,有天分,有才華,有努力,有志氣……以后早晚有你出頭的一天。林滄海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要靠助學補助金才能吃得飽飯,誰能想得到他能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張揚知道林滄海是林復的后人,由于家道中落,小時候過得并不富裕,卻不知道竟然落魄到這個程度。
不過老丈人落魄經歷不大好打聽,他笑了笑道:“我只想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沒有想那么多。”
尚文方道:“我在老師那里看到你的幾首詩詞,都寫得極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準備跟你的專訪一起登上。”
張揚笑道:“這是我的榮幸。”
尚文方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表示贊同,還是表示這事談妥了,亦或者別的什么意思。
兩人對坐沉默一會兒,張揚見他沒有話要說了,便即告辭,尚文方也不挽留,起身送到電梯廳,才道別離去。
回去的途中,張揚把與尚文方的談話內容大略與林依然說了,林依然笑著打趣道:“人家都是有了項目,到處找不到投資,你倒好,自己都沒定好什么時候拍呢,就到處有人想要給你送錢,先是上官祺鈺,再是尚主編,不會又冒出來誰吧?”
張揚笑道:“人家又不傻,肯定覺得有原作者的噱頭在,怎么都不至于虧錢,才愿意投資的,否則錢再多,也沒有亂撒的道理。”
頓了一頓,又笑:“如果他們知道我是打算自己掌舵,估計就要后悔說那樣的話了吧?”
這世界中華夏影視項目與前世類似,基本都是導演中心制。大多數情況下,出品人、導演、制片三方構成一個影視項目中的金字塔頂尖,出品方追求利潤,制片平衡各方利益,而這個項目怎么拍,則幾乎都是導演說了算。
而至于「制片人式導演」,就張揚所了解的情況,還沒有出現。
張揚并沒有導一部戲的能力,他也不打算去學這個,他自己想要的影視項目,或者說劇組,有些類似于國外所謂的「制片人中心制」,即制片人全權負責某個影視項目,全權負責劇本、導演、演員、預算、發行等決策工作。
當然,張揚自身并沒有這樣的能力,所以他理想的情況,是導演負責拍戲,制片負責項目管理,但怎么拍……都得聽他的!
所以他才一直糾結怎么找人,肯聽話的大概率沒本事,有能力的多半有脾氣,不過娛樂圈這么大,有能力肯聽話的肯定也有,畢竟遭受的毒打多了,肯定懂得有錢就是大爺的道理。
問題在于,張揚并不想要找一個太聽話的,因為擔心自己犯了錯也沒有人提醒。
這種要求之下,能輕易找到合適的人選才有鬼!
“要對自己有信心嘛。”
林依然從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又反握住他的手,眼望著他,柔聲說道:“你是原作者,在對原著的理解上,誰還能比你更清楚?”
說到這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我在網上看到了好多討論,你寫的時候,真的考慮了這么多嗎?”
張揚笑道:“沒錯,都是我說的……不是,我想好的。”
又問:“都討論什么?”
“好多啊!”
被郭靖射下的一只雕:看了許多回答,發現居然沒有人提五絕的名字,我自己來講一下吧。
《射雕》世界里,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是武功最厲害的五個人,除了王重陽被公認為天下第一之外,另外四個人誰武功更厲害,許多書友都提出過自己的看法,但沒有誰的說法能讓所有人都信服。
前兩天重讀《射雕》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原來五絕的武功高低、排名,張大俠早就已經明明白白的寫出來了,或者說每個人出場的時候,就已經寫明白了,只是我們許多人都沒有注意到而已。
接下來劃重點!
首先,先看名字,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南帝一燈、北丐洪七公、中神通王重陽,有沒有發現什么規律?
東方屬木,尚青,青龍甲乙木,所以黃藥師名字里有木,喜歡穿青袍;
西方屬金,尚白,白虎庚辛金,所以歐陽鋒名字里有金,說話有金屬鏗鏘之音,且叔侄倆包括白駝山的侍女們都穿白衣;
南方屬火,尚赤,朱雀丙丁火,所以一燈大師法號里有火,五行之中,火主升騰之象,所以一燈大師入世是帝王,出世是高僧;
北方屬水,尚黑,玄武壬癸水,所謂水往低處流,所以洪七公是乞丐,是五絕中身份最為卑下的一位。
中央屬土,尚黃,蝰蛇戊己土,所以王重陽建活死人墓。
五行相生相克,南火克西金,應在一燈大師有一陽指、先天功兩門絕技克制歐陽鋒;東木克中土,應在黃老邪謀劃全真教的《九陰真經》,還把周伯通打斷腿囚禁在桃花島里;西金克東木,應在歐陽鋒在桃花島大開殺戒;中土克北水,應在洪七公出場時就自認不如中神通,而且他也武功盡失,也可以歸結為被周伯通連累,上了那條黃老邪用來海葬的船。
至于北水克南火,小說里并沒有類似的情節,不過《神雕》里面,一燈大師門下的武氏兄弟卻成了郭靖的弟子。
五行相生相克,并沒有嚴格的高低之分,但土位于中央,所以還是王重陽更強一些。
不得不說,張大俠傳統文學底蘊之深厚遠超我的想象,只有膜拜的份。
就憑這一點,我敢打賭,張大俠的作品或許比不得四大名著,但絕對是可以流傳下去的,不敢說幾百年,幾十年肯定沒有問題,如果能拍成電視劇、電影,影響力不會比四大名著差多少。
這個回復下面,有不少人的評論:
“雕兄果然還是雕兄,你不說我真的都沒有注意到!”
“我靠,就這份底蘊、構思,難怪能開新武俠先河啊,什么四大家跟張大俠比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啊!”
“我有點懷疑,張牧之寫的時候就想到這些了嗎?”
“這難道還能是巧合?”
“雕兄對不起,我背叛了你,已經把這半年來落下的《神雕》全都補完了,真的很好看,你要不也去補一下,然后順便解讀解讀?”
“加一!我就想知道小龍女怎么才能活下去,不會真的要被寫死了吧?”
張揚看到這里,識趣地沒有再繼續往下看,林依然見他看罷,問道:“你真是寫的時候就已經想好這些了?”
“這些細節都不重要。”
張揚說得云淡風輕,“最重要的還是故事要講好,不然大家都不愛看,誰有興趣研究這些?”
他擔心小妮子繼續追問,拿起手機,繼續翻看別的回答。
緣木求魚:郭靖稱呼江南七怪總是說「七位師父」,但實際上張阿生什么也沒有來得及教他,只在臨死之前,叮囑了他一句話。
“你一生為人,要俠義為先。”
郭靖做到了。
華清池里的水:有一段情節記得很深,軒轅臺上,裘千仞與丐幫沖突,楊康拿著打狗棒假裝丐幫幫主,讓黎生和余兆興向裘千仞賠罪,原文是這樣寫的:
黎生和余兆興對望一眼,氣憤填膺,若不賠罪,那是違了幫主之命,若去賠罪,這口氣實在難咽。黎生大聲叫道:“眾位兄弟,要是老幫主在世,決不能讓咱們丟這個臉。今日小弟寧死不辱!”從里腿中抽出一把短刀,一刀插在自己心里,立時氣絕。余兆興撲上去搶起短刀,在自己胸口也是一刀,死在黎生身上。
一路沉煙:《射雕》第二回江南七怪出場的時候,描寫過一段韓寶駒吃酒的場景,是說韓寶駒先給銀子,掌柜讓他先收著,慢慢再算,韓寶駒翻白眼,怪聲說:“怎么?喝酒不用錢?你當韓老三是光棍混混,吃白食的嗎?”掌柜和伙計都笑嘻嘻的。
《神雕》開頭也有一段描述,柯鎮惡欠了一群地痞流氓的躲債,不敢回嘉興,到桃花島躲債,后來郭靖黃蓉偷偷幫他把債還了,他才高高興興地回老家。
江南七怪在黃老邪、沙通天這些人面前,只能算是小角色,但放眼整個江湖而論,都已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他們并沒有因此而仗勢、仗武欺人,不止是對百姓,就連對流氓地痞也是這樣,否則柯鎮惡打不過黃藥師,收拾幾個地痞流氓還不跟玩得一樣?
前面有人調侃柯鎮惡,說他“嘴沒輸過,手沒贏過”,不過柯大俠人品還是杠杠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還有,錢是郭靖黃蓉偷偷還的!
江南七怪對郭靖可以說有再造之恩,郭靖富(主要是黃蓉有錢),柯鎮惡窮,找徒弟要點銀子還債,絕不是什么過分的事情。但郭靖主動幫柯鎮惡還錢,柯鎮惡不假惺惺的推脫,開開心心地承了情回老家,卻絕不主動要錢。
這不是死要面子,而是不愿意「挾恩求報」,你主動報答,我高興接受,你不報答,我也不主動要你報答。
再有,為了同一個賭約,丘處機付出多少?江南七怪付出多少?如果換過來,讓丘處機在鳥不生蛋的沙漠里呆十幾年,他愿意嗎?以丘處機的性情,我覺得還是要打一個問號的。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論武功,江南七怪在《射雕》兩部曲里屬于墊底,但論俠,我覺得可以排在前幾。
張揚翻看這些討論,不知不覺到了樓下,與林依然一塊上樓,都還想著這些評論,尤其是與尚文方的那番話結合起來,莫名其妙的,居然真覺得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地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林依然見他又在沉思,也就不打擾他,自己陪哈哈玩。
張揚回過神來時,她正站在客廳中央,晃著逗貓棒哄哈哈玩,微微彎下腰,纖腰盈盈一握,凹凸有致的身段愈發顯得婀娜動人。
哈哈四腳朝天地躺在地板上,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逗貓棒上的小球轉,不時伸著小爪子撓兩下,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張揚忍不住笑了笑,又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依依,你小姨在電視臺,應該認識一些導演或者制片吧?”
林依然轉頭看他一眼,展顏笑道:“我回頭問問她。”
張揚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李長歌這么大的導演,應該也有認識的吧?不過我跟他不大熟,找他是不是有點唐突了?”
林依然大大的眼睛望著他,眸子晶晶閃亮,笑道:“終于想通啦?”
哈哈趁她不動,兩只爪子抱住了逗貓棒,林依然索性把逗貓棒丟給它自己玩,走到張揚身旁坐下,張揚握住她的手,笑道:“想通了,只要能拍好,欠點人情不怕什么……不虧錢才是關鍵。”
林依然靠在他肩上,眼睛盯著他,氣鼓鼓地道:“我以為你一直過不了心里的坎呢。”
張揚順勢攬住她,笑道:“沒辦法,你爸媽太厲害,總覺得靠你家的關系……嗯,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有點過意不去。”
林依然白他一眼,嗔道:“好啦,我懂!”
又道:“小姨沒有負責過什么電視劇,應該不認識多少這一類的導演,李長歌是拍電視劇的,應該知道的更清楚一點,要不導演的人選,還是找他問問吧。”
張揚點點頭,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那我等下給他打個電話。”
林依然看著他的表情,柔聲笑道:“你別怕欠人家人情,你現在是潛力股,但畢竟沒有什么根基,你不主動聯系人家,總不能讓人家主動聯系你吧?”
“再說了,很多時候,拉近關系的最有效方式,不是幫人家,而是請人家幫你,這樣人家覺得有恩與你,就會覺得你對他親近,自然也就對你親近了。而且這也不是什么大人情,放心好啦。”
張揚想了想道:“好像有點道理。”
林依然望著他,眼神似乎有些羞澀,張揚正覺奇怪,見她坐起身來,打開電視,微嗔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呀。”
張揚笑道:“不是不知道,是不大清楚。”
林依然手按著遙控器調臺,轉頭橫他一眼,嗔道:“你以前找我幫忙,不是挺自然的嗎?”
“你指什么?”
張揚怔了怔,快速思索了一下,“鋼琴我是真的不會,其他就好像沒有什么找你幫過忙了吧?你總不能說我故意把你手機讓傅老師收走,然后讓你覺得我欠你人情,讓你心里對我親近吧?”
“我可什么都沒有說……”
“你這腦補能力,不寫小說也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