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碧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絲烏云,空曠悠遠之中給人一抹淡淡的平靜之感。
黑色的馬車在這天地之下的遼闊荒原上緩緩的行駛著,大紅的飛魚旗也是隨著那風微微搖曳著,那無數的東廠番役,雖然都沉默著,但無形之中散發出來的浩然之氣,也是讓人不敢小覷。
安穩的車廂之內,蘇善斜靠在那柔軟的臥榻上,閉著眼睛休養精神,小玉兒坐在他的身旁,嬌媚的臉蛋兒上帶著些許喜色,向他匯報著近日在遼東發生的事情,當然主要也是昨夜遼東軍針對阿伯利野人以及高句麗偷襲的這場大勝。
“阿伯利野人和高句麗的西北統御軍,已經是開始行動了啊。”
片刻的功夫,所有的匯報結束,小玉兒給蘇善遞過來了一杯溫熱的恰到好處的茶水,蘇善也是睜開了眼睛,臉龐上的神色平靜無波瀾,好像對這次勝利沒有多么大的喜悅,反而是還有些擔心。
“督主,為何如此?”
小玉兒有些理解不了,這眉頭也是微微的皺了起來,柔聲問道。
“這五千阿伯利騎兵和五千高句麗的騎兵,對于整個遼東的戰局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不會讓野人傷筋動骨,也不會讓高句麗的西北統御軍止步,最多是給如今疲軟的遼東軍帶來一些安慰,提升士氣而已。”
蘇善抿了一口茶水,微微的嘆了口氣,繼續道,
“咱們真正應該看到的,而是阿伯利野人和高句麗已經徹底聯合,并一起動手了,這一次只是突襲,而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開始發動真正的大規模的進攻了,咱家現在只希望他們的進攻能夠晚一些。”
“最好在關隴軍能夠到達東臨城之后。”
“若是他們按耐不住,提前發動進攻的話,以遼東軍現在的情況,就算是守住了東臨城,恐怕也會損失不少,遼東軍在新燕城的那場意外里,已經是受到了重創,若是再遭受打擊,很可能就會真正的影響到士氣。”
“日后再想將這種士氣養起來,就遠了。”
蘇善雖然并不是多么會帶兵打仗,但也是明白一些,一支軍隊的士氣,尤其是那種戰無不勝的勇氣,還有殺伐之氣,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養成的,就像是關隴軍,他們和草原人殺了多少次,打了多少次的勝仗,才能夠有那般的驕傲。
而直到最后徹底鏟平了這草原以后,胡令玉也是在不斷的蓄養關隴軍的氣勢,雖然沒有多少大仗,但也是故意在草原上養起了一些反抗之人,并借著磨礪刀刃,這便是同樣的道理。
而反觀遼東軍,之前和大燕女真的爭鋒,實在是太過于輕松了一些,大燕女真根本就是不堪一擊,而內部又是腐敗不堪,一連從西北打到他們的新燕城之下,遼東軍都是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戰爭!
也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浴血廝殺。
所以,他們的氣勢只是浮于表面的,并不是那么穩重,而在新燕城的時候,發生的那場混亂,便是可見一斑,就連袁天志在那種情況下,都是已經慌亂了,損失了那么多的高層將領,這也能夠看出一些。
若是他們在這種不穩定的情況下,再經歷一場大規模的戰敗的話,很可能就會受到致命的打擊,這種打擊不是說人數或者將領上的損失,而是氣勢上的損失,這樣的話,遼東軍日后想要真正的鎮守這遼東都護府,可能會心有余而力不足。
“督主擔心的確實有道理。”
小玉兒聽聞了蘇善的話,心里也是明白了不少,她眉頭皺了一會兒,似乎在思量著什么,而沉默了沒多久后,便是沉聲道,
“不過督主,奴婢覺的就算阿伯利野人和高句麗真的大規模的打過來,其實也沒關系的。”
“遼東軍的氣勢不足,不也正需要這樣一次真正的廝殺來穩固嗎?”
“奴婢覺的袁天志應該也懂得這個道理,肯定也會拼著手下受到損失,也一定會讓遼東軍死戰不退,對他們來進行磨練。”
“咱家明白。”
蘇善深以為意的點了點頭,道,
“袁天志咱家是放心的,如果是遼東軍以前的那一批老將,咱家也是放心的,但如今的遼東軍,已經大規模的調換了一批新的年輕將領,雖然打過一些杖,但畢竟不是從戰火之中歷練出來的,心態可能不穩。”
“他們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也就麻煩著呢!”
“執筆!”
略微停頓了一下,蘇善扭過頭,對著小玉兒說道,
“將咱家的擔憂傳信告知袁天志,告訴他,一定要將他遼東軍的士氣給打出來,無論損失多少士兵,多少兵器,多少物資,咱家都能夠給他補充上去,若是真的讓遼東軍失去了士氣,那這遼東都護府,咱家便要換人了!”
蘇善的這句話便是有些嚴厲了,而且又嚴重的警告意味,小玉兒也是聽出了其中的沉重,認真的點了點頭,便是拿出了常備在車廂里的紙筆,開始寫了起來,不過瞬間,又是將這信箋放在了那停靠在窗戶前的白鴿身上,送了出去。
“咱家也不是真的要換他袁天志,只是這遼東都護府對于大魏朝來說,意義重大,乃是中原的北面門戶,無論如何,都要有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師來鎮守,若是他遼東軍無法度過此次涅槃,那便不需要再給他們機會了。”
蘇善皺著眉頭,有些凝重的吐出了一口氣,然后便又是斜靠了下去,眼睛也微微的閉了起來。
“通知下去,東廠加快速度,兩日內到東臨城。”
略微停頓了一瞬,蘇善又是低聲提醒了一句,道,
“關隴軍,至少還有五日的時間才能到,咱們早一些到,也能夠幫袁天志穩住一些局面,咱們東廠的人雖然不多,但這戰斗力還是不弱的,若是阿伯利的野人和高句麗的軍隊真的大規模打過來,咱們也能幫他們做一些事情。”
“至少,能幫他們提升一些士氣。”
“奴婢明白!”
小玉兒點了點頭,對著窗外揮了揮手,而這馬車以及那車隊的速度,也是開始逐漸的加快了起來,甚至連這專門為蘇善所打造的馬車,也是因此而有些顛簸了起來,不過,以蘇善和小玉兒如今的實力,倒是也并無影響。
眼看著蘇善已經是徹底閉上了眼睛,小玉兒輕輕的湊到了他的身邊,像是往常一樣給他按捏起了肩膀。
關隴之處!
自從得到了蘇善的命令以后,胡令玉便是帶著二十萬的關隴軍騎兵,一路從關隴太原朝著遼東疾馳而
來,他深深的明白如今遼東軍的形勢,當初他也是關注著大燕女真的一系列事情,當得知戰況的時候,他便是對遼東軍有些擔憂了。
他和蘇善的想法一致,甚至比蘇善更加了解一支軍隊的士氣的重要性,若非經過了真正的廝殺,真正的苦戰,真正的從這死亡和殺戮之中浴血而生,一支軍隊不可能擁有那種勇往直前的勇氣和殺氣的。
而這,也將會是成為遼東軍真正的短板。
胡令玉不是那種存在私心的將領,他真正的是為整個大魏朝以及那無數的漢人百姓所著想的,如果遼東軍無法真正的成長,無法浴火重生,那便是沒有資格坐在遼東都護府的位置上,就算勉強坐下了,也穩不住。
這樣不僅對大魏朝是一個威脅,對督主來日一統四海八方的計劃也是一個極大的掣肘和拖延。
所以,他必須及時趕到,幫著遼東軍度過這次難關,以避免他們的士氣再受到什么嚴重的打擊,而同時,也要借著關隴軍的氣勢,將遼東軍的氣勢給激發出來。
而在這般想法之下,關隴軍的行軍速度也是被他提升到了極致,幾乎是不顧人馬困乏的狀態,一路便是趕了過來,如今已經到達了這遼東境內。
但是,這么快的行軍自然也是會給關隴軍帶來很大的損耗和疲憊,如今,關隴軍就已經有些撐不住了,雖然人們都沒說什么,但那疲憊之色已經是盡數顯露了出來,即便是對自己手下這些軍隊有著信心,如此也能一戰,但胡令玉卻不想大意。
若是,他們再這般辛苦得趕路過去,到那里之后,卻發揮不出本身得戰斗力,又趕上高句麗和野人部落得進攻,萬一失敗的話,自己這支軍隊倒是不會受到太多的影響,那遼東軍可就真的受打擊了。
他們會覺的野人和高句麗,厲害,甚至還會覺的,有援軍的情況下自己都打不贏,實在是太沒用了。
重重擔憂和考慮,胡令玉都是決定,先讓這長途奔波了許久的關隴軍,休息一些時候。
“將軍,東廠那邊傳來的戰報。”
中軍大帳之內,胡令玉正是靠在那座椅上休息,這般不顧一切的行軍,他這位主將,也是有些疲憊,畢竟是上了年紀,自身的實力又不是多高,沒有達到蘇善他們那種超凡的境地,不過聽到這戰報二字,他卻又是突然間恢復了精神,睜開了眼睛。
“拿給我看看。”
胡令玉接過了這戰報,略微掃過一眼,這眉頭便是有些舒緩了一些,他看到的戰報是蘇善特意命麗景樓送過來的,關于昨日高句麗以及阿伯利的野人對遼東軍的突襲一事,包括其中的擔憂以及命令。
“督主倒是有魄力啊!”
“這是想要遼東軍真正的浴火重生!”
視線在那最后的一條囑托之上掃過,胡令玉這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臉龐上也是閃過了一絲的傾佩,還有凝重,略微停頓了一瞬,他轉身,對著那名匯報的將領吩咐道,
“傳令下去,休息時間由一日變為兩日。”
“另外,緊緊打探著東臨城附近的消息,一旦有什么命令從東廠傳過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本將軍的面前!”
“這……”
那名將領也算是胡令玉身邊的心腹,他對后面的命令倒是沒有什么異議,但是對于前面這一條,一時間有些想不通,皺著眉頭遲疑了一瞬,低聲問道,
“將軍,遼東軍那邊兒壓力正大,說不定什么時候機會真正的開戰,咱們這時候在這里休息整頓,會不會……”
這名將領沒有說的太明白,因為有些話不方便說,但是他的意思卻已經很明白了。
關隴軍被調遣過來,是為了給遼東軍幫忙的,但是,如果高句麗和阿伯利的野人打過來,他們卻在這里休息,導致遼東軍損失太大的話,那這兩支軍隊之間的矛盾,就會從此而埋下了,這對于安穩,對于督主那邊,可能都不太好交代。
“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胡令玉沒有認真的解釋什么,而是隨手將那信箋扔在了那名將領面前,這名將領好奇的將這信箋拿起來,視線在上面掃過,然后這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震驚,逐漸的在那張略顯黝黑的臉龐上浮現。
“能明白嗎?”
胡令玉從太原城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要選擇能夠接替自己,掌管整個關隴以及安西都護府的人,畢竟自己的兒子,有了那些想法,大逆不道,已經徹底被他給排除在外了,而這名將領便是在他的考慮之中,所以,這時候便開口問道,也有些考校的意思。
“這……末將明白了一些!”
中年將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拱手,認真的說道,
“遼東軍當初打下大眼女真,看似氣勢如虹,其實都是假象,他們完全仗著自身的兵器火器,還有大眼女真的腐爛不堪而打的這場勝仗,沒有經歷過多少的生死之戰,已經在他們之中埋下了驕狂的種子。”
“這一次,高句麗和阿伯利野人的戰爭,正好能夠將他們這些驕狂給抹除,而同時,他們若是能夠死戰不退的話,也能夠真正的建立起一種獨屬于遼東軍的驕傲,士氣,這對于遼東軍來說,是一次真正的涅槃!”
“浴火重生!”
“嗯!”
胡令玉聽聞了這名將領的話,臉龐上的贊許之意思也是更濃了一些,而抬起頭又是看到這名將領遲疑著,好像還有話說,便是笑著道,
“繼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卑職有些擔心,遼東軍將領不足,若是真的高句麗和阿伯利的野人大規模進攻的話,他們若是擋不住,最后又需要咱們前去收場的話,這對于遼東軍來說,將會是一次致命的打擊,他們可能很多年都恢復不了!”
“那日后,這遼東都護府,也將受到影響!”
這名將領說完,便是低下了頭去,因為他說的這句話已經超出了他的考慮范圍了,不過,胡令玉卻是沒有什么在意,反而是更滿意了一些,他笑了笑,道,
“你所考慮的,督主也考慮到了,所以,他現在應該已經帶著東廠的人,快馬加鞭趕去支援坐鎮了!”
“東廠那些番役,還是很不錯的,而且,督主考慮的很周全,以東廠出面幫忙,不是正規的軍隊,對遼東軍的軍心,卻不會有什么影響……”
“督主高明,末將明白了!”
中年將領恍然大悟,恭敬的拱了拱手,這臉龐上也是露出了一絲傾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