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為什么要醉里挑燈看劍?很簡單,技術不過關,想要看清楚劍上的花紋,來,取一盞燈來,我仔細掌掌眼。
但五百年后就不需要了,想看清楚花紋,酸洗一下嘛!那花紋,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別說龍泉、陽江的正經師傅,很可能鄉下的老鄉造都懂的用酸洗。
時間是個了不得的東西,它可能讓古代某個東西變成傳說,也可能讓古代某個東西變成爛大街的貨。
像是鋼,就屬于被爛大街的,雖然,大明的鋼鐵產量在當時已經是世界第一,像是佛山,年冶鐵將近三千萬斤,可是跟工業時代一比較,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康飛是玩冷兵器全甲格斗這個圈子的,盔甲、刀劍,見多了,這一個行當,自己鍛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是跟他一起參加比賽的曹公公,從愛好全甲格斗,變成潛心研究如何冶煉全甲,復原歷史上的甲胄……從打造出第一個還有些坑坑洼洼的頭盔開始,到后來,打造的盔甲跟國際上那些也未必差多少,信息化時代,這東西沒有多少技術保密性可言,賣油翁不是說么,無他唯手熟爾。
像是酸洗這種技術,已經類似白酒勾兌,你只要接觸這一行,就沒有不知道的,但在古代,你掌握了這個技術,可能就視作傳子不傳女的家族秘術,從此秘而不宣。
越王勾踐劍那么厲害,還不是被龍泉師傅們仿造得滿大街都是,這種神兵利器,不要上千兩銀子,也不要上百兩銀子,甚至不要998,馬爸爸那兒,一百多塊錢你就能買一把。
當然了,文玩黨是不認這種刀劍的,你這個花紋,太簡單粗暴了,沒有美感,我們要的是師傅們精工細作鍛打出來的,最好是扶桑的師傅,他們有匠人精神,要甲伏鍛本三枚覆土燒刃,我拿在手上,沒事的時候拿出來擦一擦,再就著光,看看刀刃上隱約的花紋,臥槽,太有文化韻味了……
而康飛則是武操黨,刀劍么,就是拿來操的,沒事砍個安全頭盔什么的,玩個兜切,至于刀劍損壞?這東西不就是消耗品么?
這把刀要是文玩黨來看,再有將主爺爺洪武爺爺這樣的詞綴加持,恐怕就要把持不住,滿臉潮紅了,就好比清穿女聽見四阿哥之類的詞匯,肯定把持不住滿臉潮紅,但換了武操黨,未免就不值得一看了,花紋就那么一回事,跟酸洗的差遠了,至于鑌鐵,哼!我拿汽車彈簧鋼板自己磨一把刀就比你這個鑌鐵寶刀強得多你信不信?
什么?你說歷史價值?我們武操黨不知道什么叫歷史價值,我們只曉得刀劍是消耗品,是拿來剁剁剁的……
這兩派是互相看不起的,大概等于傳武和散打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是,有句話怎么說的?異端比異教徒更該死,什么同根生?我先砍死你再說。
總之一句話,康飛對刀劍不是外行,所以把張家大郎遞過來的鑌鐵寶刀抽出來看了兩眼,頓時就大失所望。
張大郎看見他眼神中的失望,頓時心有不滿,我這刀可是祖上流傳下來的,當年將主爺爺……當然,他就算是說了,康飛肯定也聽不進去。
面帶不滿從康飛手上搶過寶刀,張大郎忍不住嘀咕,“你們老戴家祖上幾代是行醫的,哪里知道我這寶刀的妙處,我這寶刀,砍銅剁鐵、刀口不卷,吹毛得過,殺人不見血……”
康飛噗嗤一聲就笑開了,張大郎真是太好笑了,水滸聽多了,以為自己是楊志么?砍銅剁鐵什么的,五百年前,不是,五百年后我們家門口賣的菜刀也能做到,修腳刀都是鈦合金的呢!
他這一笑,張大郎不樂意了,“康飛,你這是瞧不起我們老張家?”
“不是不是。”康飛趕緊搖手,“大郎哥哥這話說的,我跟二狗子從小那是尿尿和爛泥的交情,怎么能瞧不起老張家,我只是覺得大郎哥哥你,你這吆喝起來,比青面獸楊志厲害多了。”
張大郎眨了眨眼睛,略一琢磨,覺得康飛是在夸自己,當下就說:“青面獸楊志那也是一條好漢,不過我張大郎不比他差……”儼然覺得自己理應是水滸天罡星里面的一員。
“是是是,可著整個揚州衛,誰不曉得大郎哥哥槍棒功夫是這個……”康飛說著,還比了比大拇指,這個手勢古今通用,張大郎聽了這話,頓時就得意得緊,正要再吹噓幾句,旁邊潘娘子忍不住就在裙子下面伸出腳去,在他腳面上踩了一腳。
白了自家丈夫一眼,潘娘子看著康飛,臉上帶著笑就說:“小相公……”
康飛趕緊攔住她,“嫂子,我和二狗子從小玩到大,尿尿和爛泥的交情,大郎哥哥和我的哥哥也沒兩樣……”
潘娘子本身就是一個眼眉挑通的女人,頓時就改口,“既如此,叔叔。”她說著,笑盈盈就取了一個干果在手上,親自遞給康飛,“叔叔若不嫌棄,中午就在家吃個便飯……”
旁邊張大郎忍不住就嘀咕,“我家這沒菜的飯,恐怕他吃不慣哩!”話是這么說,到底叫弟弟去街口買一碗肉來。
康飛這時候趕緊掏出二兩銀子來,遞給旁邊的二狗子,“怎么能讓大郎哥哥破費,說起來,大郎哥哥結親,我還沒有隨禮,這點銀子,讓二狗子去買些熟食來吃,剩下的就給嫂嫂打根銀簪子戴。”
他這個做派,讓張大郎一怔,心說,這小子,怎么一下這么通人情世故了?難道真是遇仙被仙人點化開竅了?
手上被塞了銀子的二狗子這時候抿著唇就笑,轉身快步就去了。
對過潘娘子心里面也歡喜,果然是個財主,一出手就是二兩銀子,看小叔手上捏著那模樣,恐怕還不止,怕有二兩三四錢的樣子,趕緊親自煎了一碗茶來,望了望坐在那兒和丈夫隨意閑話的康飛,又從腰間抽出汗巾,在茶碗四周揩了一圈,這才盈盈走過去,把茶送給康飛。
沒一會兒,二狗子買了熟食回來,從酒樓借的籃子,里面是一碗燉雞,一買鴨子,一尾煎魚,一碗燉的爛爛的肉,正是雞鴨魚肉俱全,手上還拎著一小壇的封缸酒,當下張大郎在主位坐了,康飛坐了客位,潘娘子捏著汗巾打橫作陪,二狗子就坐在下首。
康飛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聽張大郎吹牛,沒辦法,張百戶也就杯中之物這點小愛好,一杯封缸酒下肚,就拉不住了。
后世人吹牛,往往都當自己是地下部長,當地英雄譜娓娓道來,這時代的大明,那也是一樣一樣的。
“……要說可著這揚州城,武功最厲害的,肯定是張石洲家的總教頭李春生,以前是邊軍的把總,兩把銅鞭有萬夫不當之勇……”張大郎三杯酒下肚,就開始點評揚州城的英雄好漢。